公孫衣考中舉人,得到王府諸多獎賞,顯然興王府上下都把他看作“自己人”。
進王府時,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現在考中舉人,或許來年就直接高中進士……這樣的人才屬于興王府從微末時培養起來的,所能給予的禮遇自然不是范以寬和隋公言這種半途招攬來的幕僚可比。
當天王府為公孫衣設宴,由唐寅負責招待,王府中很多官員都將出席,連陸松和蔣輪也都會參加。
酒宴持續到很晚,公孫衣才被人送回府。
唐寅到西門送客,回來時順道看望朱浩,笑著說道:“看來你開辦的女學,不得不中止了。”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公孫衣考中舉人,已然成為士族階層,公孫夫人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出來拋頭露面,朱浩的女學要么停辦,要么找新先生……這年頭想找個像公孫夫人這般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來教書,幾乎不可能。
還有個選項,那就是讓公冶菱頂上來,可公冶菱學問有限,當個助教還行,讓她來挑大梁,力不能及。
“是。”
朱浩沒有否認。
唐寅笑道:“那你作何要給自己找麻煩?不給鳳元押題,不給他寫文章,他考不中舉人,那時別說他夫人,就連他自己都可以為你所用……”
以唐寅的意思,你小子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么?幫公孫鳳元作弊,幫他考取舉人,現在麻煩便不期而遇。
“唐先生,我且問你,作為朋友,我給公孫先生提點一下考學方面的事情,押幾道題,哪怕我提前真的知道那些就是本次鄉試的考題,我能不給他說嗎?”朱浩反問。
唐寅皺眉。
“我幫他,是出于朋友之義,從未想過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回報……換作是你,或是京泓,如果你們有需要,我也會這么做……你說我錯了嗎?”
朱浩態度誠懇。
似乎在說,我知道了考題,私藏有什么用?
不如給一個好友,比如說公孫衣,哪怕說他中舉后可能會跟我疏遠,但出于朋友之義,這題該泄還是要泄。
唐寅苦笑:“希望他能領受你的好意……好了好了,夜已深,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唐寅離開。
京泓探出頭來,好奇地問道:“朱浩,剛才唐先生跟你說了什么?公孫先生考中舉人,跟你有何關系?”
這邊京泓因為公孫衣進學之事,深受鼓舞,覺得即便不像朱浩這般出類拔萃,像公孫衣那樣臉皮厚,稍微有那么點才學,也能通過鄉試證明自己……達到跟他父親一樣的成就,為家族爭光。
那我干嘛要自暴自棄?
就因為室友太過風光,我自己就不學了?
朱浩道:“你沒看到他喝醉了?一個酒鬼的話,你理會他作甚?”
京泓小臉皺巴到一起,苦惱地說道:“你跟唐先生的對話,我愈發糊涂了,可能你們都是高人,我不太適合跟你們溝通吧……不過早晚我也能像公孫先生那樣,中舉揚眉……”
朱浩笑問:“中舉就能揚眉了?你怎么不想著中進士,光宗耀祖?”
京泓略微有些沮喪:“算了吧,我還是腳踏實地一些好……哦對了,過幾天我要回鄉探親,得離開王府一段時間,到時就不能陪你讀書了!”
“哦。”
京泓在安陸獨自住了半年多,對一個孩子來說,長久跟父母家人分開,能耐得住這種寂寞,已算不容易了。
“放心,我會回來的!就算不超過你,也會努力爭取向你靠攏……等著吧!”京泓握著小拳頭,一副很有志氣的模樣。
公孫衣考中舉人,的確對朱浩產生一些影響。
考題……
明朝各省鄉試題目以及中舉名單和一些范文,都會記錄在《鄉試錄》中,甚至連年份都會標注清楚。
朱浩前世編撰《八股文匯》時曾參考過相關書籍,如今不知為何都記在腦海里,最初沒太當回事,主要是因為他來到大明后不可避免會產生一些蝴蝶效應,只怕科舉題目也會發生改變,為公孫衣押題時沒細說,只讓其試著寫出文章,并與他寫的范文比對,誰知最后居然全部押中。
當然只有四書文部分,不過鄉試中四書文才是錄取與否的關鍵,鄉試考生眾多而閱卷時間緊張,四書文又是斷定一個考生才學的最好體現,以至于地方鄉試考三場,依然是第一場成為生死局。
就在朱浩患得患失時,兩天后公孫夫人重新出現在女學課堂上,然后通過人帶話,找到了朱浩。
“師娘,這兩天可好?”
朱浩笑著問道。
公孫夫人俏臉微微一紅。
丈夫出行日久終于回來,還中了舉人,夫妻倆正是小別勝新婚,你情我濃時,雖然她覺得朱浩的問話應該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她依然不太好意思。
“還好。師娘……愧不敢當。”
說到這兒,公孫夫人再度施禮,又道,“相公他把考學之事,一五一十跟妾身說明,妾身代表家人感謝您的無私相助。”
朱浩沒想到公孫衣這么實在。
連他自己借助朱浩押題和背默范文,考中舉人這事,也如實跟妻子說了。
要說公孫衣的臉皮可真厚,亦或說他根本就不怕在妻子面前丟人掉價?你這個相公真沒話說,事無巨細都跟妻子說明白,反倒讓外人覺得不好意思。
朱浩笑道:“能幫到公孫先生,那是我的榮幸……師娘如今已是官夫人,沒必要再來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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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朱浩也想試試這對夫妻是什么反應。
公孫夫人急忙道:“妾身一家深受小先生恩惠,如今能有幫到小先生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再說小先生從未虧待過妾身一家,這本是妾身分內之事。”
言下之意,我相公是考中舉人了,但他是靠你才僥幸考上的,這恩情我們要報。
再說了,我這是出來賺錢養家,雖然我相公考中舉人,但不妨礙我們一家人要吃飯穿衣啊,這工作該做還是要做。
朱浩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心里也在琢磨,夫妻二人尚不知考中舉人到底能帶來多少利益上的好處,光是士紳富戶往你們家里掛靠土地,就能收獲太多的利益……但或許是剛考中舉人,再加上公孫衣在本地大戶中沒太多聲望,眼下真正愿意往公孫家掛靠土地的人還沒出現。
都在觀望。
而公孫衣夫妻二人一尋思,家里生活暫時還沒著落,索性女學堂這份工作既輕松又能報恩,干脆便讓公孫夫人繼續出來打工賺錢。
“公孫先生明年可是要參加會試?”朱浩問道。
“嗯。”
公孫夫人微笑著點頭,顯然對此很自豪。
丈夫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來年還要赴京應考,若是能金榜題名,那就徹底不用她出來做工了,這輩子就等著吃香喝辣吧。
朱浩拿出孩子般的天真無邪,笑著說道:“師娘要留下來繼續教書,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吧,我再找兩個人幫你,正好學堂招生也要擴大規模。”
“嗯。”
公孫夫人現在正處在丈夫考中舉人的狂喜中,又感恩于朱浩的無私幫助,所以朱浩說什么就是什么。
朱浩把一切安排好。
下午回到王府學舍上課,卻是回來晚了些,就見公孫衣正在課堂上,吐沫星子橫飛,跟幾個孩子講他考學的經歷。
就是這故事……有點扯……他自然不會在幾個孩子面前講朱浩押題之事。
“公孫先生,你可真厲害,聽說以你這年歲考中舉人的話,將來基本都會考中進士,你現在是繼續考學,還是當官啊?”
朱四小眼神里又多了幾分崇拜。
身邊全都是正面典型。
先有唐寅,后有朱浩,現在則是公孫衣。
公孫衣見到朱浩前來,臉上的得意之色有所收斂,謙遜地道:“會試還是要嘗試一下的,年紀輕輕就放棄考學不現實,肯定要努力爭取,更進一步。”
京泓道:“我爹明年也要考進士,不如公孫先生與他一起赴京吧。”
朱四笑道:“對,京泓你回去跟你爹說,讓他跟公孫先生一起考學,若都能高中的話……那多好啊?”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開始給公孫衣,甚至是京鐘寬安排仕途前程。
朱浩卻知道,以京鐘寬出仕選官當過知縣的經歷,基本上科舉之途已經斷絕,雖然明朝沒有“大挑”制度,但在舉人選官的規制上大差不差,而唐寅就是以舉人之身強行選官充地方小吏,從此斷絕參加會試的資格而意志消沉。
但也不盡然,至于京鐘寬說他爹要參加來年會試……朱浩只當小道消息聽聽,做不得準。
“公孫先生,那你以后還來給我們教書嗎?”陸炳問道。
朱三道:“你傻啊,他考中舉人了,如果來年再中進士的話,就去當官了,還給我們上什么課。”
“可要是考不中呢?”
陸炳年歲小,說話比較直接,問出的問題自然也就相對尖銳一點。
“會不會說話?”朱三喝斥。
公孫衣則笑著寬慰:“無妨,無妨,考中也好,考不中也罷,我盡可能努力,以后若還在安陸的話……王府有需要,我隨時都可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