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熙貴得到朱四的禮遇,心中竊喜不已。
以他為人處世的謹慎,斷然不會在一個王爺面前就座,畢竟彼此地位的差距在那兒擺著,他這個人向來很講究尊卑貴賤。
但他有意要試驗朱四是否會因他的“無禮”而生氣,在得到吩咐后,也就在旁邊的椅子上慢慢坐下。
朱四在蘇熙貴面前一點架子都沒有,相反有點小緊張,不時往朱浩身上看看,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蘇東主,你有話就直說吧。”
朱浩就像是中間人一般,主動引了個話頭,“今年安陸地方收成不錯,沒遭遇天災人禍,不過有傳聞說陛下御駕將會到江西、湖廣等地,只怕地方上經不起折騰……你對江南各地風土人情多有了解,是否能在興王府有需要時,幫忙調度一些錢糧呢?”
駱安最初以為朱浩是在插科打諢,轉移話題,聽到后面,才覺得朱浩的問題相當直接,意思是我帶你來見小興王,你就要給錢給糧,如此才對得起這次接見。
蘇熙貴急忙道:“鄙人在江南各處都有生意,若未來興王府有需,只管招呼一聲。之前鄙人也曾與興王府有生意往來,朱小當家應該知道,鄙人并沒有在交易中賺錢,都是……彼此圖個方便。”
朱四褒揚道:“蘇當家你有心了。”
“哪里哪里,都是份內之事,愧不敢當。”
蘇熙貴陪笑道。
朱浩道:“蘇東主還有什么事,一并說了吧。”
蘇熙貴聞言把手伸向懷里。
駱安一下子緊張起來,手迅速落在刀柄上,卻見蘇熙貴只是從懷中拿出一份卷軸般的東西,打開來,卻是一份禮品清單。
“鄙人客居京師,身無長物,只是京師這邊有幾套宅院,平時閑置著,白白荒廢了,這是具體地址,還另外添購有丫鬟仆人若干,若殿下有需要,只管搬過去住,或是當作別院,隨時過去消遣……”
蘇熙貴也不藏著掖著,生意人做事就是干凈利落,一來就拿出實實在在的利益,準備把朱四給套牢。
朱四搖頭:“無功不受祿,你給我這些,我沒什么能回報你啊。”
蘇熙貴一聽,世子很上道啊,拿了我的就想著給我回報,很有商賈間禮尚往來的契約精神,很好很好。
“鄙人不求回報,只因鄙人跟興王府間頗有淵源,再加上與朱小當家認識多年,承蒙他的恩惠,做了一些生意,賺了些銀子……”
蘇熙貴笑意盈盈,堅持將清單送上。
朱四接過一看。
清單上所列,可不單純是兩所大宅子,還有諸如“赤金一百兩”、“白銀二十封”等等,朱四兩眼放光,這個蘇熙貴果然是有錢人,出手可真大方。
旁邊的駱安頓時緊張起來。
要說這銀子,沒人不喜歡,有人白送,難道還能拒之門外不成?但正如朱四所說,無功不受祿,就這么白白拿了蘇熙貴的好處,回頭對方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到時候做不到,豈不是很尷尬?
朱浩笑道:“看來蘇東主誠意十足,世子殿下,我看您就收下吧,就當是領了蘇東主的情。”
朱四道:“朱浩……我……我覺得吧,這禮物不該收……蘇東主別著急,你聽我說,若你想從我身上拿到什么好處的話,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如今人在京師,身陷囹圄,可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
蘇熙貴急忙站起來,誠惶誠恐道:“殿下真是折煞鄙人……鄙人絕無施恩圖報之心。鄙人與興王府的來往,已有多年……您問過朱浩便知曉,鄙人從未有過僭越和不軌之企圖。”
朱浩微笑點頭:“蘇東主做生意素來以誠信為本,而且樂善好施,受他資助的人很多,諸如唐先生困難時也曾得到蘇東主贈予,可說具有俠義精神。至于他給世子的,我看純粹是一片心意。”
“那……我收下了?”
朱四依然很猶豫。
蘇熙貴道:“殿下能收下,乃鄙人之榮幸。”
送禮送到這個份兒上,朱四自然樂于接受,他一個人留滯京師遠離家的孩子,身邊能有什么閑錢?之前全靠朱浩贈與,現在有個蘇熙貴當荷包,能供他予取予求,簡直再好不過。
朱浩道:“世子,以后蘇東主在安陸的生意,興王府能照顧的地方,就照顧一下,算是相識一場,互利互惠。”
朱四點頭:“這是自然。”
“多謝世子殿下。”
蘇熙貴又趕緊起身相謝。
旁邊的駱安不明白了,蘇熙貴這般大動干戈,避人耳目來見小興王,只是為了送禮,換取興王府對其生意的照顧?
明顯有別的意思,更像是政治投資……
外面鼓樂喧天,卻是又一場戲開鑼。
朱浩道:“新戲已上演,蘇東主不妨陪同世子一起看戲,蘇東主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對于戲曲了解頗深,不如由他來指點一番。”
“嗯。”
朱四點頭。
他出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看戲。
但朱浩的眼神分明是提醒他,你可別表現出一種玩物喪志的態度,這樣會讓來投資你的人怎么想?
朱四差點兒想對朱浩做鬼臉,回頭再看蘇熙貴,發現對方根本不敢與他對視,自然不知其先前神態如何。
蘇熙貴笑道:“鄙人對于戲曲的了解,多是朱小當家點撥,就在殿下面前……獻丑了。”
蘇熙貴等于是花錢買了個跟朱四一起看戲的機會。
一出戲沒完,蘇熙貴便起身告辭。
知道對方怕久留被人察覺,朱浩特地讓駱安先行出去查看過是否有可疑之人盯梢,確定沒事后,才讓蘇熙貴離開。
“呼……真是別扭,接見訪客,原來這般累人。”朱四在確定蘇熙貴走后,終于自在了些。
駱安不解地問道:“朱先生,我們跟蘇當家來往,會不會犯忌諱?黃侍郎在朝中地位不低,若是被人察覺的話……或許有人會以此來攻擊興王府勾結朝臣……”
朱浩打斷他的話,“正如蘇東主所言,我們跟他們早就認識,當初黃侍郎還在湖廣為官時,就曾因平盜和賑濟災民之事與王府有過公函上的往來,何來暗地勾結一說?”
“嗯!?”
駱安想了想,是有那么幾分道理。
朱四苦笑道:“我現在被困京師,朝不慮夕,跟我勾結有什么好處?朝廷那幫人也不能不講理吧?對了朱浩,這禮單上的東西……都在哪兒?”
朱四最關心的是幾時能拿到蘇熙貴的饋贈。
朱浩沒好氣地道:“回頭就讓他給你送來……至于給你的別院,暫時別去住,不過暗地里可以接收過來,充為興王府的產業……遵照此例,以后興王府有不能示人的產業,通通隱匿起來,派專人打理。”
“是嗎?那……找誰好呢?”
朱四表情有些興奮。
這就像一個孩子攢零花錢,不被父母所知,慢慢地發展成為一個小金庫,吃喝玩樂都從這個小金庫里出……想想都覺得帶勁。
朱浩笑著看向駱安:“駱典仗正巧參與此事,不如就交給駱典仗負責吧。”
駱安急忙道:“卑職何德何能……”
“駱典仗不必擔心,這件事沒讓你隱瞞誰,該上報就上報,但一定不能為太多人知曉,知會王妃是有必要的,至于唐先生那邊事后也會知曉,有些產業可以助興王成就大事……駱典仗若是為興王府的利益著想,就不該回絕。”朱浩道。
朱四皺起了眉頭:“真的要告訴母妃嗎?”
小孩子當然想把錢財據為己有,不愿告訴家長。
朱浩笑道:“就算上報有這回事,也無須清楚列出來,以王妃的遠見,應該明白這些產業和錢財,來路不明,不該入賬,以避免落人口實,至于其中有多少,不是世子你自己說了算?”
“那……行吧。”
朱四笑道,“駱典仗,我就暫時委命你來幫我管理這些資材。”
駱安心中一陣發愁,卻還是俯首領命。
他很奇怪,為何朱浩不找唐寅來負責這方面的事,照理說王府的產業,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的,都該由王府長史司的人來打理,找他一個儀衛司的典仗負責……總覺得別扭。
事情商議完,各自回去。
翌日,唐寅從駱安口中得知了蘇熙貴被引薦,暗中見朱四之事。
這天正好輪到唐寅給朱四上課,朱浩和駱安都在旁,唐寅道:“你不該擅做決定的。”
駱安本以為唐寅會因此事跟朱浩產生一些隔閡,但現在看來,唐寅只是覺得朱浩做事不妥,沒有太多的責怪。
朱四急忙道:“唐先生不要怪朱浩,是我同意他把蘇當家帶來相見的。”
朱浩道:“先生難道認為,我們不該暗地里培養勢力嗎?”
“這……”
唐寅神色猶豫。
作為曾受過蘇熙貴恩惠之人,唐寅很清楚蘇熙貴經商方面的能力,更明白此人有多大的影響力。
影響力不單純體現在商業方面,更在于其人脈廣泛,若是蘇熙貴認定朱四為明主的話,將來遇事,既能號召商賈提供支援,還能暗中賄賂諸多的官員幫朱四說話……這是個財可通天的人物。
“罷罷罷,見都見了,蘇東主有意往世子身邊靠攏,對我們來說裨益良多,但下次再有此等事,最好與我商議過后再做決定。”
唐寅就此把話題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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