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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正德十六年

  唐寅道:“孟載,這些話你可有跟旁人說過?”

  蔣輪笑道:“不用我去說,但凡知情者誰不……王府不少人暗地里都在談論這個話題……”

  唐寅差點兒想拍自己的腦門!

  蔣輪在王府是有名的大嘴巴,他得知消息后不會藏著掖著,尤其是酒勁上來,還不傳得王府人盡皆知?

  不過隨即他便意識到一個問題,王府一個普通人都能從皇帝生病的消息中聯想到真龍或出在興王府,那王府的高層會沒有這層意識?

  “興王殿下可知此事?”

  唐寅問道。

  蔣輪搖搖頭:“估計……不會有人對他說這種事吧。”

  唐寅道:“那最近誰在給殿下授課?日常課業又是誰負責……”

  唐寅現在已難以接觸到朱四,袁宗皋就算明面上沒說把唐寅趕走,其實已把唐寅當成邊緣人物對待。

  唐寅進出王府都會被人盯著,更不被允許靠近王府內院,而現在朱四也不可能跟當初還是世子那般出來上課了。

  “袁長史親自授課。”蔣輪道。

  唐寅長長地吸了口氣。

  心想,袁宗皋還真是老狐貍,現在世子繼承了王位,或知道此前與世子關系有些疏離,便想通過親自授課的方式跟興王聯絡感情,彌補裂痕,所以才會將我當成敝履,用之則棄。

  “興王應當知道這件事,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唐寅的意思,讓蔣輪找機會把情況告訴朱四,畢竟朱浩留有后手。

  蔣輪不解地問道:“現在陛下只是龍體欠安,我們就貿然斷定朝堂要變天……會不會言之過早?”

  唐寅道:“還記得朱浩說的吧?他說了,這兩年王府就會出真龍,你信不信?”

  “信!”

  蔣輪果斷閉嘴,不再提出異議。

  連唐寅都沒想到,在蔣輪面前提朱浩會這么好使。

  果不其然,蔣輪屁顛屁顛離開了,大概是想方設法通知自己大外甥,有關皇帝生病的事。

  朱厚照回到京城。

  隨即便住進了豹房,仍舊不在皇宮,使得文官想見其一面都很困難,所有的政令均通過所謂的皇帝朱批下達,但其實誰都知道這是皇帝身邊人的意思,連內閣都對朝政大權逐漸失去掌控。

  江彬回到京城后,加緊了對東廠、錦衣衛和文官體系中舊有勢力的打壓,尤其是曾經他的競爭對手錢寧,就差直接被弄死,而錢寧派系中很多人莫名其妙失蹤,生死不知,估摸著被江彬暗地里給除掉了。

  “京城人心惶惶……”

  蘇熙貴仍舊留在京城觀風向。

  他現在每天一早起來,不管自己手頭是否有事,都會第一時間去找朱浩。

  新年前后,他都跟朱浩待在一起,也是因為如今朝中亂局讓他著實看不懂,非要有朱浩在旁出謀劃策才行。

  雖然很多時候朱浩只是保持緘默,但蘇熙貴還是喜歡煩擾朱浩,好似有朱浩在身邊,他就能心安,一旦有事能隨時應對。

  朱浩問道:“朝中人現在如何評價此事?”

  “唉!”

  蘇熙貴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年都過了,照例初一要去賀歲,但陛下不在宮里,難道讓大臣去豹房恭賀新禧?大臣現在很多休沐在家,都擔心被寧王案或江彬清洗政敵給牽連,誰知平虜伯下一個要對付的人是誰?

  “另外,有傳聞說,殿試會在三月十五舉行,看來小當家進士功名近了……”

  朱浩淡然一笑。

  歷史上朱厚照回京后,參加過耕藉,也是籍田禮當日眾目睽睽之下吐血,自那以后病情開始變得嚴重,直至駕崩。

  楊廷和等文官也是從耕藉那天開始討論讓誰來繼位的問題,并在朱厚照死后當機立斷,決定讓朱四繼位。

  朱浩搖頭道:“殿試估摸又要延后。”

  “哦?怎么個說法?難道小當家認為,陛下撐不到那時候?”

  蘇熙貴問話非常直接。

  最近他一直來找朱浩,其實有件沒法明說但心中殷殷期待之事,那就是皇帝什么時候死。

  或許只有朱浩才能告訴他答案,蘇熙貴現在對朱浩非常推崇,簡直將朱浩當成諸葛亮轉世。

  朱浩道:“以我所料,陛下正月籍田禮上會露面,只要病情稍微好轉,他就會繼續胡鬧下去,讓病情出現反復。一個人沉疴難起,需要長時間調養,才能慢慢恢復過來,但你認為以陛下的心性,是那種能沉下心養病的人嗎?”

  “這……話是這么說,但小當家如何料準殿試不會如期舉行?”蘇熙貴很期待朱浩說出一句,朱厚照馬上就要玩完了。

  “等著吧,話別說滿,應該快了!”

  朱浩也在靜等一切如歷史發展那樣,朱厚照在不斷折騰中死去,以大明皇嗣繼承規則,朱四如期上位,相信楊廷和不會在大義問題上做有損于朝廷威嚴的事情。

  一切如朱浩所料。

  當年籍田禮定在了正月十四。

  每年開春,皇帝都要主持春耕的祭祀儀式,這是大明的傳統,去年沒舉行是因為皇帝南巡在外,這次朝中上下都傳言說皇帝病入膏肓,皇帝似想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的身體無恙。

  往年新科進士,尤其是當年通過一甲前三和庶吉士遴選進翰林院的進士,都會受到邀請,一起參加。

  但因為此番殿試尚未舉行,朱浩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進士,自然不會受到邀請。

  朝中王公貴胄和文武官員,多數應邀前往,這算是皇帝回京后,他們第一次有機會面對皇帝,即便祭祀儀式進行中,他們沒法近距離跟皇帝接觸或進言,但遠遠看看皇帝的狀態,大概就能知道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

  楊廷和當天隨同前往。

  剛隨駕回京不久的蔣冕與之同行,而梁儲則留守內閣。

  “也不知陛下病況如何,若是躬體不祥,不該讓陛下出席這般儀式……京師開春天仍舊很寒冷……”

  蔣冕在與楊廷和同去的路上,一邊步行一邊說道。

  耕藉是明朝祭祀中的大項,在南郊天壇周圍進行。

  大明嘉靖年間修筑外城前,這里已屬于京郊,但這一片民舍眾多,其修建者多有官身,營造好后賣給普通百姓。

  當天天氣還算不錯,雖有云層遮蔽,但陽光還是不時通過云朵間的縫隙照射下來。

  朱浩和蘇熙貴一如既往湊一會兒喝茶,卻是蘇熙貴每天變著花樣給朱浩帶來一些“好東西”,邀請朱浩欣賞,甚至有時還會給朱浩送來古玩、字畫,本有相送之意,但朱浩只做鑒賞,很少收下。

  這天蘇熙貴帶來的禮物,是剛從江南買回的成名已久的女伶,芳齡十八,戲臺上已屬于“大齡女青年”,但對朱浩來說,正是妙齡。

  蘇熙貴本意讓朱浩“提點提點”,但抵達后,只是隱身簾帳后邊,看著那女戲子在對面的戲臺上,穿著戲服表演,哼哼呀呀的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大概是江南小調,總之是那種讓朱浩覺得不甚入耳的那種。

  “如小當家所料,陛下果真出城參加城郊耕藉祭祀,據說是騎馬前去……”

  蘇熙貴很佩服朱浩的見地,但對于朱厚照身體狀況,他則摸不準。

  朱浩道:“那我再猜一次,豎著出去,橫著回來。”

  “啊?”

  蘇熙貴無比震驚,瞪大雙目道,“就是今天駕崩?啊,不對不對,小當家的意思是……受不了耕藉辛勞,當場病倒,是吧?”

  朱浩笑道:“或許如此吧,我等豈敢謬論?”

  “這……”

  蘇熙貴汗顏。

  說皇帝豎著出去橫著回來,這還不叫“謬論”?你真敢造次啊!

  不過……我喜歡。

  “那要是真如此的話,能撐多久?”

  蘇熙貴還是想要個準確的答案。

  朱浩指了指天。

  蘇熙貴嘆道:“意思是一切都是天意?人力不可改變?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希望一切順利,安陸那位……呵呵,到時天下就要太平咯……就怕尾大不掉啊。”

  他擔心的是,即便朱四真的當上皇帝,也沒法解決皇帝身邊那群掌權的奸佞,誰敢保證朱四登基后不會成為傀儡?

  朱浩笑問:“會嗎?”

  “有小當家幫忙出謀劃策,應該不至于。”

  蘇熙貴臉上滿是恭維。

  朱浩搖頭:“不用我出謀劃策,朝中誰不想讓那些奸佞早些完蛋?要不是有陛下在背后撐腰,他們早就被文臣捉拿下獄……就連宮中的貴人也不會容忍他們亂國。”

  歷史上朱厚照死后,解決江彬等人,還真不是朱四自己動的手。

  文官集團發動了一次“政變”,以朱厚照的名義發布遺詔,“罷威武團練營,營兵回團營,邊兵皆散遣還原鎮”,讓江彬手上的軍權徹底架空,隨后江彬感覺大難臨頭,倉皇西逃,準備到宣府自己的地盤上整頓兵馬,結果剛出北安門就被按住,抄家下獄……

  雖然到六月才死,還是朱四親自下旨,但此時其在朝中影響力已基本消除,動手的主要就是楊廷和等人。

  這邊說著話,樓下哼哼呀呀的聲音一直沒斷。

  這邊蘇熙貴的門人匆忙跑來,急切道:“當家的,出大事了,說是陛下在南郊祭祀時突然吐血不止,籍田禮停下來不說,陛下也被鑾駕載著回城了!”

  蘇熙貴聞言無比震驚,嘴角卻隱含笑意,望向朱浩的眼神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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