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熙貴獲悉正德皇帝病倒,急忙與朱浩作別。
“蘇東主,你這是……”
朱浩好奇地詢問對方要干嘛。
蘇熙貴也無遮掩:“小當家的,這事太大了,朝中很多大臣非楊閣老派系中人,在朝彼此依靠,交換消息,共同應對。此事影響甚大,鄙人要緊急與他們商議,請恕不能多陪。女伶就在樓下,小當家自便。”
意思是說,我走了,女戲子歸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朱浩被弄得莫名其妙。
等蘇熙貴走后,那女戲子不知情,還在那兒唱戲,臺姿一言難盡。
聲色才藝,或許只是占了個色,雖然這個色幾乎接近滿分,但別的真的難以與朱浩親手培養出的女伶相比。
主人家都走了,朱浩自然不會多留,簡單收拾心情也悄悄離去。
皇帝耕藉祭祀時吐血的消息,于正月底傳到安陸。
此時安陸興王府內已多了一項改變,那就是張景明再一次結束守制,回到興王府,繼續擔任他的左長史。
張景明回來,蔣輪就不能再在王府長史司待著了,這對袁宗皋來說是好事。
張景明此番回來明顯蒼老和憔悴了許多,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暮氣,王府本就有兩長史,這是袁宗皋不能改變的事實,所以他寧可張景明回來當個傀儡,也好過于蔣輪成天在他眼前晃悠。
皇帝籍田禮上病倒的消息傳來,興王府在蔣王妃要求下,開了一個內部會議,王府主要官員基本到齊,唯獨不見唐寅。
因為根本就沒人通知唐寅,袁宗皋絕對不允許唐寅再次出現在王府內部會議上,最多在一些無關大局的小事上,讓他列席,而且最好是小興王朱四不在的時候。
這次蔣王妃和朱四都會現身,討論的又是皇帝生病吐血這么大的事,袁宗皋斷不容許唐寅參與進來,成為關鍵人物。
會議一開始。
張佐先將京師中所得情況,告知在場人等。
“不知陛下病況如何?”
蔣王妃忍不住問了一句。
此時的蔣王妃,相當于王府的真正主人,垂簾聽政的那種。
朱四父喪期未過,府上不能有任何喜慶、典禮活動,平時他不時還得去守靈,在以孝治國的大明,這是藩王必須盡到的禮數,否則就會被科道官員參劾,若是有飲酒和接近女色等行為,上奏后可能連王位都要丟掉……藩王比一般人受到的約束更甚。
張佐搖頭道:“不知。”
袁宗皋正要走出來做一番分析,卻聽朱四開口詢問:“唐先生呢?”
袁宗皋聽了,心頭火氣上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唐寅都不在,居然還要為其讓人心情不悅。
袁宗皋不方便出來說話,一旁的張景明就得把自己當槍使,拿出之前與袁宗皋商議好的內容進行搪塞:“伯虎最近很忙,沉溺書畫,無暇顧及王府中事。”
“是嗎?”
朱四皺眉。
蔣王妃語氣冰冷:“身為王府幕賓,卻為私忙碌,看來這位唐先生已無心為我興王府謀事。”
在擠兌唐寅上,蔣王妃也有幸參與。
倒不是說蔣王妃嫉賢妒能,而是在其看來,丈夫死后應該仰仗袁宗皋這樣有城府值得信任的王府舊人,而不是唐寅這樣的新貴。
尤其在蔣王妃眼中,唐寅做事輕佻浮躁,加上兒子對其過于信任,很容易讓朱四走上歧途。
蔣王妃想要控制唐寅極其復雜,不如像現在這樣,由守規矩明事理的老進士來擔當王府重任再好不過。
聽了蔣王妃的話,包括袁宗皋在內的王府長史司官員心里都松了口氣。
這幾年唐寅在王府,他們可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主要是這個人名聲和能力都太過恐怖,到朱祐杬過世前,王府中大事小情都要聞訊唐寅意見,儼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老興王走了,就算小興王有意見,可畢竟孩子要聽娘的話,看來唐寅失勢已成定局,下一步就可以趕人了!
朱四卻發出感慨:“如此風云際會時,唐先生仍然可以坦然處之,臨變不驚,真乃高人也。”
在場人等一陣無語。
這說的是同一個人同一件事嗎?
我們在說唐寅沉醉于書畫,王府事務都不管了,任何正常人的思維都認為此人不想在興王府干了,萌生退意,我們何不成全他?
結構你卻說他高人風范?
蔣王妃不高興了:“興王,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母妃大人,孩兒很清楚自己說樂什么,唐先生得知如此重大之事,仍舊可以安心于書畫,不正說明他胸有成竹,處變不驚嗎?”
朱四據理力爭。
袁宗皋實在聽不下去了,出列道:“殿下,有關京師之事,伯虎或許并不知曉。”
在袁宗皋看來,朱四認為唐寅“處變不驚”的前提,是唐寅已得知這件事,但有人告訴過他嗎?
就算有,也要說沒有!
這樣朱四的論點就不成立。
朱四笑道:“天下人或許都不知此事,但唐先生怎會不知呢?哦,還有一人,朱浩也知曉。”
這話說得極其自信,不為別的,就在于這明明就是朱浩的預言,當初說這話的時候唐寅也在場,怎可能不清楚?
蔣輪急忙走了出來:“我來前,已把事情告訴唐先生了。”
袁宗皋聽了這話簡直想打人。
好不容易通過幾個月布局,把唐寅排擠成王府的邊緣人物,怎么小興王會對唐寅如此盲信盲從?
人都還沒見呢,居然就這么自信認為他什么都知道?你當唐寅是活神仙嗎?
居然還提到朱浩……那小子這會兒正在京城呢,他知道與否跟今日商議的事有任何關系嗎?
明明一切盡在掌握,可為何讓人如此無力呢?
朱四道:“唐先生不肯來,必定是認為時機不到……對了,不知你們認為,陛下病情會往何方向發展?”
雖然朱四沒明說,但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這小子巴不得京城那位堂兄早點死,自己就可以當皇帝了。
袁宗皋也聽出一些苗頭,感覺朱四的想法很危險,急忙出言提醒:“殿下,我興王府一向崇信禮樂,教化安陸一地百姓,對于孝義禮法之外的事情,切忌不能沾染。
“此等時候,王府本應上表慰問陛下躬體,但或許有人會認為別有用心,此時不宜多過關注此等事,權且當作不知為好。”
意思是我們興王府孝義為先,值此風口浪尖,你這么激動很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知道不?
張景明道:“聽聞陛下不過是落水感染肺疾,估計靜養后便無大礙……咳咳……”
朱四關切地問道:“張長史,你這病情……?”
“無礙,無礙!”
張景明一邊咳嗽一邊回答。
“哦……”
朱四嘴里發出不屑的聲音,我這里都快要慶祝自己當皇帝了,因為一切都被朱浩算中,你們卻還在勸說,讓我守住臣子的本分?果然父王走的時候沒說錯,要成就大事,非要聽唐先生和朱浩的不可。
指望你們?
哼哼,黃花菜都涼了。
因為袁宗皋先行制定了會議基調,以至于后續商談都沒了意義,朱四左耳進右耳出,不過心中已經開始有了小波瀾。
離開京城時,當皇帝還是沒影的事情,這才回來幾個月,好像一切就有眉目了。
“朱浩真是神機妙算啊,他不能回來給我出謀劃策真可惜,好在我把唐先生帶回來了,還有朱浩的錦囊,真是天助我也!”
朱四不理會那些人商議什么,心中竊喜不已。
會議結束,蔣輪跑去找唐寅,唐寅這才知道王府舉行了一次重要會議,居然沒叫自己出席。
“……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外甥,對你信任有加,將你夸得簡直天上有地上無的,袁長史那張老臉,黑得就跟鍋底一樣,哈哈,看著就好玩……”
蔣輪作為王府中不學無術的代表,自然也受到袁宗皋排擠。
但對蔣輪的排擠方式卻與唐寅不同——蔣輪怎么說都是蔣王妃的掛名弟弟,靠疏離不行,只是不給其做正事的機會,他該知道的還都知道。
蔣輪跟唐寅私交甚篤,間接給了唐寅不問事而知情的機會。
唐寅聽了蔣輪對于會議內容的敘述后,一陣驚嘆:“原來這一切,都在朱浩的算計中啊。”
蔣輪好奇地問道:“這也在朱小先生算計中?”
唐寅道:“可不是么……如今京師發生的種種,早就在他的推演中,這也是為何興王會認為我全盤知情,并早做謀劃的原因。”
“哎呀,伯虎兄,我想起來,離京前小先生給了你三道錦囊是吧?就是對應陛下生病的事?這件事……看來得及時通知到姐姐那邊才行。”
蔣輪嘆道,“姐姐并非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認為靠袁長史他們就能把王府治理好,他們是老人,對王府沒有壞心思。但姐姐同時也希望興王能繼承大明道統,這要是沒有你在旁輔佐……不行,不行,我這就去告訴姐姐。”
蔣輪態度堅定。
既然知道這都在朱浩算計中,唐寅也知曉全盤計劃,這時再不跟蔣王妃說明,很可能就要壞事。
“你……”
唐寅本想拒絕。
但想到如今自己在興王府處境艱難,而自己的學生很可能馬上就要當皇帝,這時真要激流勇退……他自己都覺得不可饒恕。
若真有人穿針引線,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