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聞言,連連點頭。
「聽你這一說,連我都想把你塞回翰林院,讓你在里面安心讀個十年書,不令你過問朝事……但這有用嗎?切!」
唐寅只是在打趣,他知道現在新皇勢力根本少不了朱浩。
若是朱四剛登基時,沒有朱浩就算了,現在既然有這么個算無遺策的軍師,為何不用呢?
朱浩笑道:「所以說,唐先生其實跟孫老,對我都是一片好意……我們不探討此問題,先生之前說,幫我聯系江南之地的工匠,現在可有眉目?」
朱浩現在最缺的就是有著一身嫻熟技能的匠人。
工部有不少,但以如今朱浩的資歷,尚且沒有資格調用工部的工匠。
唐寅作為工部員外郎,也沒有調動工部匠人的能力,因為他的官職只是在體系中增設,并不能干涉到原來體制內的事情。
現在既要開礦,還要冶鐵煉鋼,改進蒸汽機,以后還要造船、造火器,這些都需要大批工匠的支持。
吳中有一點好,那就是人才輩出。
越是安穩富庶的地方,越是會誕生一些精通奇Yin技巧的匠人,這是社會需求所致,若換作北方,工匠更多是講究大開大合的泥瓦匠、木匠,放到中原等各處堅持遭災的地方……手工匠人很難生存,以至于隨著明朝社會逐漸安定,大批工匠開始往江南一帶遷徙。
現在唐寅在朝做出了一定成績,可以通過他出身吳中的身份,幫新皇招募到一些工匠。
之前蘇熙貴也在做,但蘇熙貴畢竟是發跡于江西、兩湖之地的商賈,根基尚淺,很難招募到頂級的工匠,因為那些工匠許多都屬于豪門巨富,沒有正當的名義,很難讓別人放手。
「快了。」
唐寅回答,「已有十數人,應約前往京師,就這還是拿出你所制琉璃器皿,讓他們覺得大有可為,才會動身北上。讓他們學會你的技術,只怕你……」
唐寅的意思是,人家是看中你的技術,才會來京城碰碰運氣。
別到時候你不給人家技術,只想把人留住,或是回頭讓人把你的技術學會了,你不肯放人,到時后悔。
朱浩笑道:「琉璃這玩意兒算不得多金貴,時代要發展,豈能敝帚自珍?放心,既然我把他們請來,就會傾囊相授,就怕他們學不來……或是領悟不到其中精髓。」
朱浩要這些工匠幫他改進技術。
朱浩自己畢竟不是工科出身,很多東西,看似有現成的模板,但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在朝當官,還是皇帝跟前最重要的幕僚,朱浩根本就沒法把所有精力放在試驗和改進技術上,就一個簡單的蒸汽機,朱浩光在密封這一件事上,就花費了兩年時間進行改進,但效果依然不是很理想。
靠一個人來改變時代……始終太過理想主義。
唐寅道:「首批人或者再過三兩天就到,到時我讓徵仲幫你聯絡,他最近也想求得一官半職,你有時間見見他……」
徵仲就是文徵明……
唐寅曾經的難兄難弟,到現在文徵明還沒有求得很好的出路,一個秀才,在京城能混出什么名堂?
現在文徵明大概一心跟著唐寅混了。
唐寅第二天就踏上往西山之路。
這一去大概又要半個多月。
隨后文徵明主動前來拜訪朱浩,得唐寅提點,文徵明雖不知朱浩在新皇體系中的作用,但也知這位小狀元來頭很大,可能是改變他一生的人物,所以文徵明見到朱浩后非常客氣。
「文先生,您是家師的朋友,便是我師長,不必如此 客氣。」
朱浩笑著跟文徵明寒暄。
文徵明急忙拱手:「哪里,哪里,在下一介寒儒,豈能與朱大人相比?」
論恭維人的本事,文徵明真有一套。
「大人」在唐宋以前,泛指父母叔伯等長輩,元及以后的朝代,才逐漸出現稱呼官員為「大人」,比如《西游記》中,唐僧一行途徑諸國城門,皆稱門使為「大人」。朱浩心說,以「大人」來對自己稱呼的,你文徵明算是第一個。
但問題是,歷史上文徵明也算是有節氣,拒絕寧王的征召,眼光獨到,至少比唐寅那貨強……朱浩一直覺得,唐寅前應該不是不知曉寧王的野心,前去江西為紅顏多過其它,或許就是被婁素珍蒙蔽了雙眼。
這大概也是為何后來見到婁素珍,甚至是見到心儀女子時,唐寅都很扭捏的原因。
算不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朱浩道:「文先生客氣了。今日不過是例行一見,約個地方,回頭有事只管派人來知會……唐先生說,過幾天會有江南工匠到京城,到時望文先生引薦。」
「要的,要的。」
文徵明顯得很欣慰。
自己既是給唐寅做事,又能接觸到新皇跟前的人。
相比于朝中官員勾心斗角,文徵明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仕途前景,所以朱浩不用擔心他出去亂說。
也沒人會在意這樣一個「小人物」。
盡管文徵明在文壇中地位不低,但在官場,文徵明連個屁都不是,考中舉人或還有一點社會地位,一個生員能干嘛?
去當個教書先生,連那些豪門大戶的門都進不去呢。
朱浩給文徵明留下聯絡方式。
現在朱浩給力文徵明一個聯絡人的身份,盡可能從江南招募一些士子和工匠,為自己所用。
唐寅和文徵明別的不行,在文壇的號召力還可以。
江南像唐、文二人終于的落魄書生不在少數,郁郁不得志,讀書人遍地的江南,有一點學問,會作兩首詩,提筆寫一幅不錯的書法,或是作一幅山水畫,便自詡文人,但距離士族階層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些人心比天高,命卻比紙薄。
都是眼高于頂的讀書人,本來就算考中舉人或進士,走上仕途,也未必有大好前景。
但現在朱浩給了他們一條捷徑,可以到京城走上官途。
朱浩又見了孫孺。
孫孺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見到朱浩便抱怨:「先生,您讓我在國子監中多結交一些人,有什么用啊?朝廷官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若我介紹的人都有機會當官,那我怎么現在還在國子監廝混?」
朱浩不但用唐寅的號召力,從江南之地征募士子,也試圖從國子監中尋找人才。
指望孫孺這個二愣子不可能,這件事更多是依靠公孫衣。
但從某種程度而言,公孫衣跟孫孺的能力半斤八兩,都不是那種極具個人魅力,能讓別人心甘情愿投誠并為之所用的大才,在號召力上遠不如唐寅和文徵明這樣的名士。
朱浩道:「正統官缺,自然輪不到他們,但誰知以后朝廷會不會多出一批此前從未有過的官缺?」
「啥意思啊,先生?」
孫孺聽得很糊涂,「聽您話里的意思,先生以后要自己開個小朝廷?」
「就當是吧,你有意見?」
朱浩瞪著孫孺。
孫孺頓時沒了脾氣。
朱浩冷冷瞥著小子一眼。
其實有一點朱浩不是在敷衍和欺騙,他的本意就是要開個「
朝廷」。
要改變時代,就得在朝中新設官位。
礦山、冶煉廠、大型工坊、船廠、火器場……這些不單純需要工匠,還需要行政和管理人員,若以后朱浩真有機會控制這些新衙門,當然需要跟朝廷原有的體制進行對接,指望那些傳統出身的進士?
他們能樂意?
這些人進了新衙門能好好辦事?
這些新衙門里,要的可不是職業政客,最好是一群郁郁不得志的讀書人,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那種,比如說文徵明。
讓其能看到希望,在新衙門里做得好,將來有機會躋身朝廷中樞,升到高位,跳出科舉的框架而找到另外一條上升的途徑,換個方式實現讀書人當官、為國為民的理想。
只有這群人,才會甘心為朱浩賣命。
此設想,朱浩在朱四尚未當皇帝前,就與其提過,得到朱四的大力支持。
現在朱四于朝中受到守舊老臣的極力打壓,這就給了朱浩很好的施展空間。
朱浩為何要設計得兜兜轉轉,讓楊廷和對朱四那般強勢無禮?
為什么要把老臣給逼到用非常手段?
并不是為了幫朱四,而是要制造一種危機四伏的險惡環境。
如當初朱浩設計把朱四送到京城當人質,只有朱四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才會知道誰對其最好,才會知道應該仰仗于誰,至于楊廷和先前對新皇派系的一系列打壓……看起來是楊廷和無奈之舉,但更多是朱浩設計便是如此。
「別總去花天酒地,也別想那些酒桌上的朋友。」
朱浩對孫孺一番耳提面命,「入夏前,爭取給你調個實際點的差事。」
孫孺一臉激動地問道:「是讓我去當知縣嗎?」
朱浩很無語:「想得美!以你的能力,能當好一縣之尊?」
孫孺滿臉憋屈,有點失落。隨即卻覺得先生說得好像也沒錯。
「別想自己立府,先想想自己能干點什么,或者跟你師祖干,或是調到京城周邊的衙門當個屬吏,多磨練磨練……」朱浩道。
孫孺支支吾吾:「先生,我明年還要考進士呢……」
朱浩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想往這小子身上砸,孫孺馬上改口:「我聽先生的還不行么?先生啊……您年歲還沒學生大,人前就給我留點面子吧,不然別人又要取笑我了!當弟子的,也要臉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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