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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七章 這個靶子很穩健

  連楊廷和都看出來了,孫交所代表一批守舊派的文臣,正在形成朝廷的第三方勢力。

  內閣中就有劉春傾向于孫交,連費宏都算是這派系的人,朝中有很多不愿意投靠楊廷和,或是在楊廷和看來有些陽奉陰違的人,也在逐漸往孫交身邊靠攏。

  可以說。

  若是楊廷和倒臺,蔣冕、毛紀、喬宇和林俊等人會因為跟楊廷和的關系,未來一兩年時間內都會相繼離開朝堂。

  到時真正主宰朝局的人,就會成為這些守舊派大臣。

  皇帝對于孫交等人的崛起,好像并沒有干涉的意思,大概就是想以孫交和劉春等人來代表文臣,進而取代楊廷和派系在朝中的影響力。

  楊廷和心中對孫交的忌憚愈發加深。

  但處在漩渦中的孫交自己,卻好像仍舊懵然未知。

  他之前做出一系列的事,看起來是在抗拒皇帝的自作主張,卻不知被楊廷和看作是「擅權」,孫交無端被人扣了個屎盆子,自己明明時刻都想離開朝堂回家頤養天年,結果被當成新派系的魁首?

  還能這么冤枉人的?

  倒是劉春這天去拜訪他的時候,當面提出了這個問題。

  「……志同兄難道沒發覺,最近內閣對戶部之事,多有敷衍?正如戶部對西北的事務,好像也不著緊一般?」

  劉春的話,讓孫交一怔。

  孫交連忙問道:「你是說,楊介夫對老朽有看法?」

  劉春無奈地搖搖頭:「不是一般的看法,那時成見,是我跟蔣敬之私下交談時,他隱約透露,讓我不要跟志同兄走得太近,聽他言語中的意思,你孫志同如今想在朝中另辟蹊徑,走一條不容于臣僚的道路。大概的意思是……你已被他當成外人甚至是對手了吧。」

  孫交搖頭苦笑:「老朽最近所為,不過是想核算戶部府庫錢糧,怎就成了另辟蹊徑?我做那么多事,倒還有錯了?」

  孫交很是氣憤。

  他到底不是官場新人,仔細一想就大概明白過來,現在楊廷和已經把他孫交黨成立政敵看待。

  如果說以往他當騎墻派,楊廷和多是對他不加理會,放任他做一些事,因為那時誰都覺得他很快將會退下去……

  但現在楊廷和則是時刻提防著他,把他當成是最直接的威脅。

  「唉!」

  劉春嘆道,「因為我跟志同兄你走得近,搞得現在我都不好在內閣立處。弄得好像我要對楊中堂取而代之一般。」

  「呵呵……」

  孫交搖頭苦笑。

  不過仔細想了下,孫交突然就明白了為何最近皇帝對他做事放任自流。

  明明他代表的戶部,是在給皇帝出難題,但皇帝卻一點都不著急,還任由他這么做,其實他等于是被皇帝無形中當槍使了。

  他以為這么做會讓文臣覺得他傾向于楊廷和,卻沒想到因為他的激進,令楊廷和覺得他想要自立門戶。

  如此一來,孫交反而不得不往皇帝那邊靠攏。

  他不由在想,這不會是朱浩那小子設下的圈套吧?

  孫交跟劉春見過面后,明白了自己在朝中的處境,心下有些氣惱,便不顧先前朱浩的提醒,直接跑去翰林院找朱浩說事。

  翰林院突然來了個戶部尚書,事情還是挺大的。

  有的人想去跟孫交攀關系,結果被告知孫老尚書是來找女婿說家事的。

  翰林學士石珤親自安排,給孫交找了個僻靜的書房,讓其跟朱浩會面。

  朱浩見到孫交時,孫交正坐在那兒皺眉苦思,似乎是在生悶氣。

  「孫老,這是作何?」

  朱浩問道。

  孫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朱浩坐下來。

  孫交道:「仁仲來見我,說是最近楊介夫對我多加提防,可是你所為?」

  朱浩搖頭不迭:「孫老,您不能一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就覺得是晚輩在背后做過什么吧?這……怎會跟我扯上關系?」

  「呵呵。」

  孫交冷笑中帶著幾分自嘲,瞪著朱浩,「先前老夫沒想明白,為何在東南、西北兩處錢糧用度上,陛下直接放權給戶部,戶部提交的方案,無論是否符合陛下所想,居然都照準通過。感情這是讓人覺得老夫想自立門戶,與楊介夫作對,把老夫當幌子呢?」

  朱浩笑道:「孫老多慮了……沒人會這么想,孫老本就是戶部尚書,對錢糧撥付做出決定,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孫交道:「敬道啊,老夫輕視了你,沒想到你做事還追求滴水不漏,陛下在你的指點下,絲毫不像是初登大寶的新君,更像是坐在龍椅上幾十年、城府很深的帝王。這可都是拜你所賜。」

  朱浩道:「孫老,這么說,怕是不妥吧?」

  孫交冷笑不已:「不妥嗎?那你去狀告老夫,說老夫對陛下出言不遜啊!」

  這就發脾氣了?

  孫老頭你可真是蠻不講理!

  也有可能是孫老頭發現自己被皇帝利用當槍使,還是他自己鐵了腦袋往前鉆,等于是自投羅網,于是乎……在大徹大悟后,孫老頭開始鬧起了情緒。

  「敬道,這就是你讓老夫留在朝中半年的原因?你當時說,要確保楊介夫走了朝堂不會亂,需要老夫來坐鎮,穩定大局,可你也沒說,在楊介夫致仕前,就把老夫推出來當靶子吧?」

  孫交情緒有些失控。

  朱浩道:「孫老息怒,整件事不是您所想的那樣,有關楊閣老的態度,外人實在難以揣度。如果孫老跟楊閣老之間有何誤會的話,為何不當面說清楚呢?」

  「哦?當面說清楚?這還能說得清楚嗎?」

  孫交先前一股腦兒對女婿發怒,但聽了朱浩有關跟楊廷和當面說清楚的建議后,他的怒氣稍微回落了些。

  就在于,他也覺得這是跟楊廷和之間產生誤會所致,并不是說一點轉圜余地都沒有。

  有誤會,那就要想辦法解釋,而不是坐視不理,讓誤會愈發加深。

  朱浩道:「孫老,這么說吧,如今楊閣老自知在朝時日無多,他已在為離朝之后的事做打算……當孫老如今強勢崛起時,他自然而然就會認為,孫老是想趁他危難時,來個落井下石,等他退下來后,便正式取代他在朝中的地位。」

  「可戶部尚書,始終不是內閣首輔,楊閣老的誤會,在于誤解了孫老為國為民的心思,所以孫老不應該太過擔心才是。」

  朱浩的意思,你孫交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只是個戶部尚書而已。

  又不是閣臣,將來費宏或是劉春都有資格出來主持大局,唯獨你孫交沒有。

  就算你孫交跳過戶部尚書當了禮部尚書又怎樣?

  在大明中期,擁有宰相之權的始終只能是內閣首輔,就算是六部尚書加個左都御史也形成不了對內閣首輔的限制。

  一切就在于,六部屬于執行層面,相當于一個人的四肢;而內閣首輔則是決策中樞,相當于一個人的大腦。

  手跟大腦叫板,怎么可能會贏?

  孫交聽了朱浩的話,怒氣自然也就消了大半。

  現在仔細想一想。

  好像自己還真是有點多慮。

除了可以解釋為楊廷和小肚雞  腸,也可以解釋為他孫交有些神經質,明明不會發生的派系爭斗,只因為劉春在他面前說了兩句,就這么擔心,繼而跑來翰林院跟女婿發牢騷?

  自己這一輩子官場的經驗,竟然都不如女婿看得透徹?

  朱浩再道:「現在的情況是,即便楊閣老要退,他也想退得光彩些,并想在退下來之后,將朝中從內閣到六部,再到下面的衙門,全都布置上他的人,形成一股可以繼續跟新皇對抗的勢力。」

  「但因為現在戶部有孫老在,而孫老最近做事又得到了陛下的默許,才會讓他覺得孫老是他必須在退之前必須要解決掉的煩,這才是一切問題的根源……而不在于誰利用了孫老。」

  孫交氣息粗重,道:「你小子真不是故意的?就算你不是有心,無意中卻推動了老夫跟楊介夫間的對立,你責無旁貸。」

  朱浩心想,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樣?

  還不是你非要找存在感?

  本來你低調些,繼續跟以往那樣當個無憂無慮的墻頭草,別人想利用你都沒機會,結果你自己非要強出頭。

  你說在如今新皇跟楊廷和派系爭得不可開交時,你一個自詡中立的人主動沖出來,那兩邊不找你當靶子,找誰當靶子?

  現在還是因為我幫你,,才沒有讓皇帝對你出手,楊廷和那邊會有我這么好心?

  你想出頭,自然要先把你摁住!

  朱浩道:「孫老,現在還是先想想如何緩和矛盾為好。」

  孫交皺眉:「你什么意思?」

  朱浩嘆道:「晚輩也沒想到,讓孫老留在朝中,會給孫老帶來如此多的困擾,若是孫老的確覺得力不能及的話,不如就……」

  「你讓老夫請辭?」

  孫交皺眉。

  朱浩道:「一切都要看孫老的意思。」

  孫交一時間有些猶豫。

  在他回朝當官的頭一年里,他無時無刻不想早點回安陸過清凈日子。

  但現在這節骨眼兒上……

  朱浩說他可以走了,他卻有點放不下。

  現在朝局這么熱鬧,他正找到了當官的樂趣,甚至他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派系的魁首,逐漸有了當權者發號施令的暢快,就這么輕易把我打發走了?

  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老夫還是想跟楊介夫冰釋前嫌,現在也沒到老夫非走不可的地步,再議吧。」

  孫交在朱浩面前也不裝了。

  老夫就是賴著不走,能把我怎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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