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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急個球

  朱浩出發前往永平府。

  走得很低調,早上城門剛開啟就出了朝陽門,沒有一人出城相送,就像是一個普通去地方赴任的官員,前途未卜,卻滿懷希望。

  朱浩身邊帶的隨從看起來不多,只有寥寥十數人,暗地里護送的人卻不少。

  婁素珍并不與之同行,而是準備在一天后,跟隨歐陽菲去永平府的商隊一起,朱浩準備趁著前去永平府當知府的機會,把他的商業帝國版圖往京師外拓展一下,尤其是制造業。

  織布工坊沒必要全開在京城,安陸那邊又鞭長莫及,還不如開到永平府,無論是監督還是調度,都很方便。

  朱浩走后,京城格局暫時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大臣按時參加朝會,皇帝隨口應付,奏疏批閱,還有朝事執行,都跟之前沒什么兩樣。

  但作為知情者的孫交,卻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不同。

  這天朝議結束,孫交按理當天不用去戶部坐班,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天,卻不知哪根筋不對,半道轉向,跑到唐寅府上去了。

  這次他學精了,提前派人通知唐寅,讓唐寅在家里等天,順帶提出想見見先前會過面的「米敬德」,意思是,不但你唐寅要在家里等我,最好把你那愛徒叫過來,讓我一塊兒見見。

  等到了唐寅府上,卻只有唐寅一人在書房練書法。

  「敬德呢?」

  孫交毫不客氣,轉頭看了一圈沒見到人,便直接問詢。

  唐寅一怔,隨即回道:「跟敬道去永平府了。」

  「也去永平府了?作何?」

  孫交有些不滿。

  怎么我欣賞個人,就把此人給安排走?

  給不給我這個戶部尚書面子?

  唐寅道:「是敬道提請的,說是把人帶過去,當個幕賓,有事能支應一下……咦,敬道沒跟孫老提過嗎?」

  聽說是朱浩的主意,孫交瞬間沒脾氣了。

  本來他提過,讓唐寅和朱浩多提攜一下敬德這個沒功名在身的年輕后輩呢,現在朱浩做到了,馬上就把人提拔為師爺。

  做朱浩這個「隱相」的師爺,未來前途肯定不錯,這不就算是聽了他孫老頭的吩咐?

  有什么理由怪責人家?

  「孫老請坐。」

  唐寅招呼道。

  孫交沒有著急就坐,先來到桌前仔細看了唐寅剛寫下猶自帶著墨香的字,不由帶著幾分感懷。

  他終于明白為何唐寅能成為當世書畫大家,就這書法造詣,就非一般人能比,連剛剛過世沒多少年的沈周,跟唐寅相比最多只能算半斤八兩。

  「敬道應該沒到吧?」

  孫交回過頭打量唐寅,發現唐寅已到了茶桌前,茶桌上擺著一種不知名的茶茗,香氣濃郁。

  唐寅無官一身輕,除了在家里練習書法,就是出去踏青,走走看看,欣賞京城風景,偶爾還爬爬山釣釣魚,再就是在家里研究茶茗,不時去朱浩的戲園子聽戲。

  總之小日子過得無比愜意。

  表面上是這樣,實際上時不時就會被叫去思賢居,充當皇帝的幕僚,再或是被拉去批閱奏疏,總之現在的唐寅,是那種進能當朝堂輔弼重臣,退能當鄉野散人的資深自我矛盾結合體。

  唐寅拿起紫砂壺,給孫交斟滿一杯茶水,隨口道:「三四天行程,要是到了,會立即傳信回來,就這兩天的事情吧。來來來,孫老,嘗嘗,這是西湖邊所產龍井茶,鄉人來拜訪,特地捎來的。」

  孫交過來,到軟墊前盤膝坐下,拿起茶杯,突然想到什么,問道:「最近拜訪你的江南名士不少吧?」

唐寅笑道:「富在山間有遠親,更何況唐  某身處京師鬧市?如今有了點虛名,自然來見的人不在少數……其實鄙人在江南時,也多與地方士人來往,眼下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唐寅別的不行,交際能力卻一流。當初沒當官的時候,身邊狐朋狗友一大堆,現在他「飛黃騰達」,即便不在朝堂,別人也都覺得等楊廷和退下來后,唐寅至少是當侍郎的料,曾經跟唐寅有過一面之緣的,紛紛以老朋友的身份跑來京城拜訪。

  孫交飲下一口茶水,只覺鮮爽甘醇,唇齒留芳,好像喝酒一般,讓茶水在嘴里回味良久才咽下肚,慢悠悠將茶杯放下后,發出感慨:「好茶……不過伯虎你最好還是少見外人,否則恐對你前途不利。」

  「呵呵。」

  唐寅笑得很灑脫,「敬道有一句話說得正合我心意,這世上之人,或為情所困,或為功名利祿所擾,如履薄冰進退失據,卻都只是紅塵俗世牽絆,不及那方外人之萬一。」

  孫交皺眉:「敬道說過這話?」

  唐寅笑問:「聽起來,是不是很有禪機?」

  孫交簡直想把剛喝進肚里的茶水給噴出來。

  你唐寅還真是臭不要臉,學生說過的話,你這個老師怎么拿來當人生座右銘一般?說得好像你要超脫紅塵,要出家當和尚了一般。

  孫交實在理解不了唐寅的心態,自然也就不去糾結,繼續問道:「最近朝廷正在商議東南海防事務,涉及山東、南直隸、浙江、福建等處備倭事宜,不知陛下作何安排?」

  唐寅雙目圓瞪,驚訝地道:「孫老是在問我?」

  孫交打量唐寅,好似在說,我不問你問誰?

  唐寅搖頭苦笑:「此等事,朝堂上自有定奪,我一不在朝,二不參與謀劃,從何得知?」

  「你不知情?」

  孫交自然不相信唐寅的鬼話,「你可知眼下兵部在商議增設浙江備倭總制人選,你可是大熱門,甚至連兵部中人對你都推崇有加,此等事陛下怎會不與你討論呢?」

  唐寅無奈道:「孫老,我賦閑在府中,不會參與朝堂紛爭,再說敬道也未跟我提過半句要我去浙江領兵之事……孫老多心了。」

  孫交不滿道:「別什么事都把敬道掛在嘴邊,難道你唐伯虎,遇事只聽敬道的?你自己沒主見?」

  唐寅一看,你孫老頭居然急了?

  要不是朱浩的關系,你沒事跑我這里來拜訪,我稀罕見你?你不知道我這府門多難進是吧?

  現在居然怪我沒事把朱浩掛在嘴邊……

  不過想想也是,有什么事,我不聽朱浩的,聽誰的?聽你孫志同的嗎?

  「孫老,你應該很清楚,陛下很多事都出自敬道謀劃,陛下對于東南海防提前有所防備,也是因為得到敬道提醒,如今敬道人是不在京師,但涉及東南海防,沒有他拍板,怕是……呵呵。」

  唐寅不在其位,自然不需避諱。

  反正你孫老頭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不妨對你直說。

  這事,還真非聽朱浩的不可。

  孫交皺眉問道:「你是說,有關東南海防,涉及備倭事宜,都需要朱浩首肯?」

  唐寅笑道:「話是不好聽,但大致如此,當然最后拍板的必然是陛下,但沒有敬道的意見,別人說的話,陛下不會聽也不會采納。」

  「孫老一定以為敬道擅權?其實想想便知曉,敬道能提前數月將還未發生的爭貢之亂斗能預測到,這般遠見卓識令人折服,由不得陛下不信。」

  孫交本來還想說,你們就這么把朱浩一個少年郎推倒前臺,難道內心就沒有一點歉疚?

  可當聽完唐寅最后半句話后,突然沒了脾氣。

  想想也是。

  整頓沿海軍備,是皇帝提出來的不假,但其實是朱浩跟皇帝提前通過氣,皇帝正因為對朱浩的絕對信任,才會在朝會上說出來,如今朝貢之亂不幸被皇帝言中……你讓皇帝怎么選擇?

  聽楊廷和的?聽兵部的?還是聽唐寅的?

  必然還是得聽朱浩的。

  設身處地想想,其實皇帝根本就沒有更好的選擇。

  而且皇帝聽朱浩的,對孫交來說沒什么損失,急個球啊!

  唐寅又給孫交斟滿一杯茶水,繼續道:「敬道算是能者多勞,在王府時,興獻帝便多采納他的意見,臨終托孤時,敬道也在其身旁。」

  孫交問道:「那時就沒人提出,其實敬道不適合留在王府嗎?」

  「怎么沒人提?當時袁長史健在,王府上下謀劃多出自于他,我跟敬道在王府里受到排擠,王府遇到大事束手無時,只能靠敬道相助于我,出面斡旋才能得到解決,久而久之興獻帝便委以重任。

  「更加重要的是,敬道平時還教授當今圣上課業,天文地理歷史生物等等……可說是海納百川,有時候敬道的見識,讓我都覺得他非這世上之人,更像是天外來客。」唐寅由衷地發出感慨。

  孫交道:「他的啟蒙恩師是誰?不是你嗎?」

  唐寅搖頭:「敬道一直不肯說明,在我之前,他其實有過先生,我本以為是王伯安,可后來王伯安去安陸時,與他見面,我還單獨問過伯安,他表示未曾見過朱浩這般有氣度和見識的少年。可見伯安與他,只是萍水相逢。」

  孫交不由吸了口涼氣。

  王守仁如今在士林中的名氣,他是知道的,如果說唐寅是書畫成名的大家,王守仁就是以學術見長的意見領袖,各地士子追隨其的如同過江之鯽,而王守仁回鄉守制后,多開設講壇宣揚心學,現在已形成一股獨立于理學外的強大儒家派系。

  連王守仁都稱贊朱浩的學問,既說明朱浩才學不錯,也讓孫交覺得朱浩際遇不凡,不過是少年郎,便有唐寅和王守仁二人提攜,更是考中狀元成為皇帝身邊最受器重的政壇明日之星。

  「孫老,東南海防之事,您若有疑問,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去信永平府,幫你去向敬道試探和打聽,但請不要過多干擾敬道在永平府做事,畢竟眼下乃多事之秋,朝中未定。至于在下……您還是讓我當個大隱隱于市的浪蕩子,容我過幾天安穩日子。」

  唐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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