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收了「厚禮」,自然不敢消受,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已從朝上退下來,還能得到番邦使節的「孝敬」。
唐寅沒把人留在府上,而是直接連人帶禮物一并送到了朱浩府上。
「唐先生,你可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怕給自家后院惹麻煩,就不怕給我惹麻煩是嗎?」
朱浩聽說唐寅跑他家賴著不肯走,不得不回來。自打唐寅搬進新居后,對朱浩便退避三舍,每次朱浩去找,他都要矯情好半天,這次主動上門來也說明唐寅是真的沒了主意。
唐寅把朱浩家里正堂的椅子都快坐爛了,椅子前還能見到不少腳印,看得出唐寅在朱浩回來前,來回踱步,顯然內心很不安穩。
唐寅道:「我問過張公公,他說讓我出面接待朝鮮國使節一事,是你吩咐下來的,我這還沒去見呢,他們得知使節是我,立馬送了東西來,似乎有事相求。聽說朝鮮國主對于立嗣之事很看重,已多番上請,都沒得到陛下準允。」
「哦。」
朱浩點點頭,「那又怎樣?」
「還用得著我詳細說明嗎?這時候送來的禮物,你覺得我能收下?「唐寅沒好氣地白了朱浩一眼。
朱浩道:「為什么不能收?人家有事相求,給你送點禮,不管你是否能說得上話,人家也沒苛求你一定要做什么吧?不然他們給朝中那么多官員送禮,難道是奢求每個人都替他們上表說情?」
本來唐寅就夠上火的,聽了朱浩這番話,更是渾身上下都憋著氣。
朱浩指了指外面立著的女子,道:「我進來的時候瞄了一眼,人長得很不錯,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至少清麗可人,完全可以留下來當個丫鬟什么的……難道先生是怕她乃敵國女干細,趁機刺探我大明軍情?還是怕她對你不利?」
唐寅瞪了朱浩一眼:「別言笑了行嗎?人和禮物,我都給你送來了,你想怎么處置,由得你!我不喜歡摻和進這些事,見番邦使節的差事也一并交給你了!你若不想去,愛找誰找誰。」
唐寅不想多留,跟朱浩把事說完,當即便要拂袖離開。
誰知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見有人進來,居然是提督東廠的黃錦。
「他怎么來了?」唐寅皺眉。
朱浩笑道:「先生,你不想泄露我大明朝廷機要,可你把人和禮物帶到我這兒,再讓此女見到到黃公公,我看……呵呵。」
「嗯?」
唐寅一愣。朱浩的話,直戳他內心。
想想也是,他唐寅收下朝鮮國的禮物,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直接就給朱浩送來了……那說明什么問題?朱浩在朝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連大明朝廷絕大多數大臣都不知道的內幕,很快就會被朝鮮國的人揣度出來。
「黃公公是你叫來的?」
唐寅如此一問,大概是覺得,可能是朱浩覺得他冒失帶人來,想以東廠把此朝鮮國女子帶走,就此人間蒸發,不再泄露內情。
朱浩聳聳肩:「若我要找人來對付那弱女子,隨便找固人就行,何以要把堂堂東廠廠公叫來?估計是他知道我回家,找我有要事商量。」
「嗯。」
唐寅臉色有些不虞,立在門口沒有再嚷嚷離開,等黃錦過來后,也沒跟對方打招呼,也是怕被此朝鮮國女子知曉來人身份。
朱家正堂。
此時正在進行一場「內部會議」,與會者只有朱浩、唐寅和黃錦三人。
黃錦道:「朝鮮國使臣帶來的并非倭人俘虜,而是斬下來腌制好的首級……而隨倭人北逃的大明囚犯,則都留了活口。或可以將這批犯人押到江浙,過堂審問,可由南京錦衣衛具體經手辦理。「
唐寅問道:「倭人都死光了,還怎么查?」黃錦苦笑一下,不知該怎么跟唐寅說明白。顯然在黃錦看來,唐寅既不知案情,也不清楚如何處理這種涉及外交糾紛的案件,尤其還牽涉到大明國體。
他來只是傾聽朱浩的意見,至于唐寅這個帝師說什么……真沒那么重要。
朱浩道:「那就交給地方官府去查,廠衛少過問便可。」
黃錦問道:「那就讓寧波府地方去查?朱先生,可還有倭寇魁首,正被浙江地方收押,爭貢帶來的惡果,茲事體大,陛下已下旨徹查到底,更要把失去的威風掙回來,您看……」
「黃公公,問你一句,現在江浙地方上對于剿滅倭寇之事是如何看待?還有對海禁的意見?」
朱浩突然拋給黃錦一個問題。黃錦語塞。
先前黃錦可在司禮監供職,對于決策層面的事知悉甚多,但問題是現在的他只是御用監太監提督東廠,連地方上的奏疏都沒資格看,怎會知道地方對于海禁和倭寇持什么態度?
唐寅道:「你知道什么,只管說出來,賣什么關子。」
朱浩道:「我認為,雖茲事體大,但地方官府對于海禁還是極力擁護,對于倭寇和海盜逐漸猖獗,多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于海防衛所增加糧餉和開銷,則極力抗拒……說白了,地方上對于加強大明海防之事并不上心。」
「呃……那該如何?」黃錦問詢。
朱浩繼續道:「那我們就該把此案交給地方,公開審理,讓更多的人知曉此事,而不是由廠衛秘密審訊結案。
「同時,我覺得還應該再做點文章……借助爭貢之亂帶來的地方騷亂,進行一番……添油加醋,最好讓地方上人自危……」
「啊?」黃錦大吃一驚。
倒是習慣了朱浩奇思妙想的唐寅對此沒什么驚訝,畢竟他早就知道朱浩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風格。
黃錦急忙道:「朱先生,盡量減輕影響,讓大明海疆歸于平靜,這才是臣子應該做的,若是刻意將事鬧大,還要民間人人自危,是否太……」
朱浩道:「海疆防御,是未來幾十年重中之重,爭貢事端的發生,不正好說明倭人內部已產生極大的矛盾?往后會有越來越多的倭人流落到我大明沿海來當強盜,如果不提前做防備,地方軍民只做著海晏河清的美夢,那等賊人屠刀架在脖子上,再想亡羊補牢,來得及嗎?」
這下黃錦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人該押回南方就押回去,至于怎么擴大影響,讓大明從地方到中樞對海疆的防備重視起來,需要東廠暗中造勢,我會教黃公公怎么做,同時也請黃公公放心,此乃陛下的意思,就算事情鬧得再大,也絕對不會牽扯到東廠頭上。」
黃錦說完朝鮮國移交賊寇之事后,又拿出一份廠衛最近的公務整理,恭敬地交給朱浩。
大概意思,現在廠衛全都聽朱浩的。
等黃錦離開,唐寅好像忘了院子里還有個被他帶過來,可能是朝鮮國女干細的女子,有些疑慮地問道:「你如此插手東廠、錦衣衛之事,不太好吧?」
朱浩道:「是陛下讓我在錦衣衛指揮使人選上,做一下考量,再加上廠衛辦案,有一些是我經手,他們來不過是跟我知會一聲,又不是涉他們日常辦公……唐先生不必緊張。「
唐寅道:「你這都光明正大指點黃公公做事了,還不叫干涉?」
朱浩笑著搖搖頭:「你看他現在表現出為難的樣子,其實心中不知有多高興,因為他不用去揣摩上意了,出了事也有我來背負責任,還不影響他對東廠的控制,難道這還不說明問題?「
「你……」
唐寅又不知該說什 么好了。
朱浩道:「最近陸炳在京城沒什么事,我想讓他日常跟在先生身邊,保護你去見一些番邦使節。「
唐寅皺眉:「你還是讓我出面?」
「唯獨先生你去才合適……無論你是否要在朝中做官,但為了陛下收攬朝中權力,你還是要做出復出的模樣,這樣才會替陛下阻擋一些反對者的尖矛,對你也不會有何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一番話,又讓唐寅沉默下來。
「那朝鮮女人,先生一定要帶回去,反正你家里沒什么秘密給人看,不是嗎?小心盯著她,別讓她隨意離開你家門,把她當成丫鬟,不要當妾侍。先生可要歸正心思,不要看見個女人總想往房里帶……」
朱浩以笑呵呵的口吻,指點一個歡場老油條感情取舍問題。
唐寅狠狠地白了朱浩一眼,起身道:「人我可以帶走,但禮物就不必了!人我會留在府上干活……你記得早點兒到我那里,把人轉移走!」
唐寅大概聽進去了朱浩的話,覺得這朝鮮女子應該探聽到了什么不該知悉的消息,窟窿是他造成的,得由他自己來補。
等唐寅把女子帶走后,孫嵐終于出現在朱浩面前。
「無端有人來府上,沒對你造成困擾吧?」朱浩問道。
孫嵐搖頭:「其實先前妾身也不在府上……得知唐先生登門造訪后,才匆忙趕回來,希望沒誤了相公的事。」
朱浩笑道:「這位唐先生,你不用把他當世外高人看待,他做事隨心隨性,這次是擔心朝鮮國送他個美女,有什么不良企圖,小心翼翼之下才把人送我這里來,但我這兒秘密可比他多多了,又只好把人領走,你說好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