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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繼續拉鋸

  文華殿內,眾大臣正在用午膳,乃宮廷賜宴。得到皇帝的賜宴本是無上榮光,但在場的大臣臉色卻都不好看,因為次輔毛紀致仕,以及皇帝對于大禮議的重開,還有席書履任禮部尚書…種種事情,讓大臣們覺得天都快要塌了。

  大臣們正在議論紛紛時,外面有動靜傳來,卻是戴義從仁壽宮出來后前來求見首輔蔣冕。

  蔣冕被單獨叫到文華殿外,戴義對蔣冕異常恭敬。

  「咱家剛見過太后娘娘,得到太后娘娘的一些授意,特地來跟蔣閣老說。」戴義笑道。

  蔣冕道:「太后是要干涉外廷的事情?」戴義苦笑道:「并非是外廷事,乃宮闈內事,太后明言,不再干涉陛下追封興獻帝、興獻后之事,還請蔣閣老能通融,這里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口說無憑,戴義自然要拿出一些證據來,他將張太后親自簽發的懿旨,交給蔣冕看。

  蔣冕甚至不用看,就知道其中應該又涉及到什么利益交換。

  蔣冕道:「戴公公,你也是幾朝老臣,應該知道大明之事,陛下皇位得自于孝宗傳承,如今陛下卻要追封興邸,乃是對大明正統傳承的背叛,太后身為圣母,更應該規范君王過錯,難道一個母親要放棄自己的孩子?這是何道理?」

  當娘的主動允許兒子歸籍,如果說這是民間,倒也沒什么。

  可問題是現在張太后是皇室正統傳承中碩果僅存的「話事人」,如果現在朱四死了,張太后也是唯一有權力決定誰來繼承皇位的人。

  但要是朱四「認祖歸宗」了會怎樣?

  那時,蔣太后就有資格決定誰來繼承他兒子的皇位。

  這個差別,對于一般大臣來說,或許不算什么,可蔣冕作為大明法統的堅決擁護者,楊廷和的傳承之人,自認為有義務維持這種法統的存在。

  戴義嘆道:「蔣閣老何必如此堅持呢?如今連太后娘娘都做了通融,為人臣子不應該以維持朝廷的穩定為先?

  「君臣間出了嫌隙,那是跟亂臣賊子機會,更讓外夷有機可趁。話說咱家過去這兩年,都住在京師,聽到外面很多議論,多推崇陛下孝義。何必為了一固皇統之事,鬧到人心不安呢?」

  戴義以老好人的姿態,勸說蔣冕回頭。

  但他的話,毫無說服力,蔣冕無奈搖頭:「法度不可違。」

  戴義道:「咱家將太后娘娘的意思帶到,剩下的蔣閣老要如何做,全看您的了。」

  戴義見完蔣冕后,回去找朱四復命。

  朱四此時在乾清宮,旁邊有他的兩位「股肱大臣」,一個是席書,另外一個是張璁,而本該作為議禮翰林學士的黃瓚,此時并不在其間。

  也是考慮到黃瓚現在正被推薦為內閣大學士,如果此時非要讓黃瓚站在皇帝一邊,對黃瓚入閣會有一定阻礙。

  「……姓蔣的真不知好歹,朕這是在給他機會,連太后都同意之事,到他那里居然還要繼續跟朕作對?」

  在席書和張璁面前,朱四語氣頗為強硬,簡直把蔣冕當成仇敵一般。

  張璁倒不覺得如何,以他錙銖必較的心理,大概覺得皇帝不恨蔣冕才是奇怪的事。

  而席書那邊則有些驚恐,皇帝居然對自己的首輔如此不屑?皇帝眼里還有朝中文臣嗎?擁護這樣的皇帝,到底是對是錯?還有,皇帝大禮議的目的,真的是要維持孝義?不會就是打壓異己的手段吧?

  戴義道:「老奴已把話如實跟蔣閣老說了,老奴告退。」

  「等等!」朱四沒有讓戴義走。

  戴義恭敬立在那兒,繼續等皇帝給他吩咐。「有人執迷不悟,朕也不能坐視不理,去跟東廠的人打一聲招呼,盯著翰林院,

  如果有翰林往皇宮宮門的方向而來,要第一時間把人給擋下來。「朱四做出吩咐。

  「是。」戴義領命。

  席書不解地問道:「陛下,這是作何?」朱四卻沒有解釋。

  一旁的張璁道:「席尚書或有所不知,翰林院內有一群自詡清流的家伙,每每遇到自認不公之事,便會挑唆同僚發起對抗,陛下這是防止他們做出過激之舉,維護大明朝堂秩序。」

  席書道:「可是陛下,有關議禮之事,臣剛接手,或……需要時間。」

  這會兒席書也有些慌張了。看這都跟了什么人啊。

  自己維護大禮議,雖然有私心的成分在里邊,但他引經據典,還是想以正統儒家學者的身份探討這件事,從法理上為皇帝找借口。

  可皇帝現在的舉動,分明是把正義性這一條給否了,讓席書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朱四笑道:「朕沒說今天一定要有結果,但既然朝議都已拖延到了午后,為何不更進一步呢?接下來還請你們堅定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剩下的……交給朕了!」

  席書不解,他先看了張璁一眼,想從張璁的舉止中察覺一些端倪,因為他壓根兒就沒聽懂皇帝的話。

  但張璁在皇帝面前顯得很謹慎。

  要說投機……張璁比席書可要堅定多了,你席書怎么說也是湖廣巡撫出身,本來地位就在那兒擺著,而我張某人本來只是個新科進士,年歲這么大,以后想位居高位,就只有「鋌而走險」一途,我才不管道義禮法究竟是什么,只要能得到皇帝的賞識,與滿朝大臣作對也在所不惜。

  席書跟張璁一起從乾清宮返回群臣聚集的文華殿。

  顯然他們也知道回到文華殿得不到任何好臉色,便打算在路上候著,跟大臣一起回奉天殿便可。

  「秉用,陛下先前說,把事交給他處置,不知這話……是何意?」

  席書雖然屬于議禮派,但畢竟先前沒在京城,尚且不知京城有關議禮之事形成的水深火熱的局勢。

  張璁道:「陛下先前已多番在未經跟大臣商議的情況下,直接在議禮之事上發出詔書,我想,應該是這意思吧。」

  「那……那還要我來當禮部尚書作何?」席書本來還覺得自己很重要,準備到京城后大干一場,但從張璁話中透露的意思看,皇帝跟前是否有他這個禮部尚書相助,好像沒什么區別。

  張璁反問:「難道禮部尚書之職,站在議禮對立面,能讓議禮主張更容易通過?「

  席書懵了。

  他好像聽明白了,感情我不是作為幫皇帝議禮之人的存在,而是因為皇帝覺得先前幾個禮部尚書太令人厭惡,哪怕這職位空著,不找人來干,都行,反正我的意見也不重要,只要我在禮部尚書的職位上不反對大禮議,那就行是吧?

  「那……」

  席書本來還要跟張璁好好探討一下。但他話出口,突然想到哪里不對。你張璁憑什么跟我一個禮部尚書如此說話?說得好像你是我的上司一樣,也好像比我更有權勢和地位,但你是不是……連最起碼的禮數尊卑都不懂?

  難道就因為外面傳聞說,你要接替黃公獻為翰林學士?

  莫說你現在還不是翰林學士,就算你真是,也只能往后站,禮部尚書難道不比你一個翰林學士更為尊崇?

  皇宮里,有關大禮議的議題繼續。

  而在戲樓這邊,朱浩跟蘇熙貴還在等候消息,同時來了一位客人,便是臨時被請到戲樓來看戲的唐寅。

  「見過唐翰林。」

  蘇熙貴見到唐寅,趕緊起身向其行禮。

唐寅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現在他唐寅跟蘇熙貴間沒什么利益糾  葛,但不管怎么說,當初自己落難時,蘇熙貴施加過援手,這份恩情怎么都要承的。

  三人落座。

  「唐先生,此時皇宮正在進行一番博弈,你應該清楚吧?」朱浩笑著問道。

  唐寅道:「自然知悉。但這與我何干?」朱浩笑道:「如果黃學士入閣的話,你認為議禮翰林學士的職位,應該留給誰呢?「

  唐寅語氣淡然:「你總不會說是我吧?」「要不就是張秉用,你來選。」朱浩道。

  唐寅道:「就算是張秉用也沒什么,總之我不會去趟渾水。「

  一旁的蘇熙貴聽了,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菜市場嗎?

  翰林學士的職位,都可以這么討價還價?這邊有個「清高」的家伙,給個翰林學士當,他都不愿意?

  朱浩笑著問道:「如果說先生你當了翰林學士,仍舊跟今日一樣,不用每天出現在翰林院,想做什么做什么,仍舊可以清閑自在,不好嗎?」

  「不可能。」

  唐寅自然覺得朱浩是在騙他。

  朱浩道:「如果說,到那時先生你是翰林學士,成為文臣楷模,不用每日去翰林院煩心,家里會有諸多人拜訪,別人對你的態度……也不會再像對一個興王府舊臣,而更像是當世大儒……先生你想那時的光景,真是隨便走出去,都可以光耀門楣!」

  唐寅聞言皺眉。

  稍微想象了一下朱浩所描述的場景。自己身為翰林學士,以后親朋好友見到他,就不單純只是仰慕,甚至會帶著巴結,那是何等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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