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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章 徐階的苦惱

  新年過后,朝堂看似平靜,但一場大的變革在所難免。

  很多人猜測,費宏這個首輔恐怕當不了多長時間,應該很快就會退下來,文官希望由石接任首輔,甚至楊一清要回朝入閣的傳言也起來了,再就是有關唐寅入閣之事也是眾說紛紜,有人甚至認為唐寅當首輔是遲早的事情。

  至于什么唐寅病重……

  那似乎只是個幌子。

  唐寅有病不假,畢竟自打從宣府回朝直接卸職居家不出就可以證明,但病入膏肓不至于,這種為入閣而撒的謊,文官可不會信。

  年后朱浩去唐寅家拜年,同時告訴唐寅,有關其馬上要入閣的消息,而時間大概就在初五左右。

  唐寅本來在家中等候蔣輪到來。

  因為蔣輪即將回安陸,臨行前非要見見唐寅不可,兩個老哥們臨別前要好好喝一頓酒,有點這頓喝完下次回來就要陰陽永隔的意味。

  “……是否入閣,對我來說沒多大區別。咳咳咳……”

  唐寅說著話,咳嗽個不停。

  朱浩眼睜睜看著唐寅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卻徒嘆奈何。

  唐寅的生命大概最多只能捱到春夏之交,比歷史上延長了幾個月壽命,雖然也算是一種改變,但到底沒有改變得徹底。

  朱浩道:“當一天閣老也算是身份和地位上的躍升……有了這份榮耀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能風光許多。”

  “呵呵。”

  唐寅搖頭笑道,“你還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

  朱浩聳聳肩,意思是愛信就信不信拉倒。

  “敬道,你要記得,有很多我不明白的事,一定不要讓我帶著遺憾走,無論如何你都要跟我說清楚。”唐寅道。

  朱浩點頭。

  唐寅要的其實是個“答桉”,自打跟朱浩相識,他就想知道很多有關天命之事,反正在唐寅眼中,朱浩很不簡單,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唐寅可說是親眼見證了朱浩的成長,他知道朱浩少年便有妖孽之才,卻不知這才華自何而來。

  或許在唐寅心中,只是想搞清楚隱身在朱浩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誰吧。

  蔣輪到來后,這頓酒宴就變成了三個人的狂歡。

  本來朱浩不想讓唐寅喝酒,但唐寅的意思是,我的命持續不了多久了,也就不要去做那勉強之事,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差別不大,總之就是……能吃就吃能喝就喝,先把剩下的日子熬過去再說。

  酒宴上,蔣輪不斷向朱浩敬酒。

  以前他只給唐寅敬酒,反正唐寅能喝,現在卻執意向朱浩敬酒,更多是一種巴結。

  “……朱先生,您也知道,在下回安陸,要辦的事太多,全無章法,陛下只是給了一道旨意,很多事得由您來指點。”

  蔣輪差點就要說,我回一趟安陸,你是不是也給我幾個錦囊妙計,讓我在安陸能稱皇帝心意行事?

  朱浩道:“這有點難度,因為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具體干嘛的。”

  “啊?”

  蔣輪吃了一驚。

  唐寅在旁笑道:“敬道,你別跟他開玩笑了,這次他回去就是負責修廟的。連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們兩個在這里打什么啞謎呢?”

  蔣輪這才回過神來,急忙道:“對對對,就是修廟,但怎么個修法,還請朱先生賜教。”

  朱浩道:“如果只是修廟的話,那就按照皇帝的規格修,那已不是藩王的規制,或者可以這么說……你可以當興王府曾經是太子府,而之前的王府從來沒有存在過,那只是另外一座皇宮罷了。”

  蔣輪點點頭:“我也知道,但就是……這花費……”

  想修得豪華氣派一點,規格要高,但用度方面自然不受控制,少說幾萬兩銀子要填進去。

  而朝廷能調撥給蔣輪的,可能連一萬兩銀子都不到。

  別看現在朱四手頭寬裕,但也僅僅能拿一點回去填補一下皇宮用度,一次要修興王府家廟,還要修朱右的陵寢,這花費可打不住。

  朱浩道:“我會想辦法盡可能給你調撥銀子,還要看戶部那邊配不配合。唐先生,你馬上要入閣,就算你什么事都不想管,這件事你多少還是要留心一點。”

  “什么?還跟我有關?”

  唐寅一臉不解。

  我一個將死之人,不是說好了入閣只是走個過場?

  怎么現在還準備讓我干活?

  蔣輪笑道:“伯虎兄,您入閣后,別的事可以不理會,但恐怕安陸之事,您還真要聽朱先生的,非要管一管不可。”

  此時的唐寅才明白自己入閣的意義何在。

  別人都是身兼某個職位入閣,在內閣有著專門的差事,諸如黃瓚負責戶部、工部,劉春以前管翰林院,現在轉而負責禮部和刑部,而新入閣的石則管轄翰林院和制誥,剩下吏部、兵部等大事顧問和票擬抉擇,則由首輔費宏完成。

  可謂術業有專攻。

  他唐寅會什么?

  讓他把在西北居庸關那場戰事的經驗發揮一下?

  讓他負責兵部事務?

  問題是誰會聽他的?

  唐寅當翰林學士,也是以議禮翰林學士的身份充任,不用說,他入閣之后,要把禮部相關的事情攬在身上,而禮部中也只是議禮方面尤其是涉及到興獻帝這部分歸他掌控。

  唐寅嘆道:“真是臨死也不得清閑啊。”

  看起來只是一句不痛不癢的感慨,卻連蔣輪都能感覺到唐寅的灑脫。

  都快死了,還拿自己的生死言笑,大概也只有唐寅能把生死看得澹泊。

  朱浩道:“唐先生正式入閣前,要到宮里謝恩,陛下必定會把玉田伯回安陸的事情跟先生你說明一下,到時先生一定要好好表現。”

  唐寅不屑道:“表現什么?讓我弄銀子出來修廟?還有孟載他……人在安陸,兩地分隔,我如何跟他聯系……或許我的書信傳到時,我還在不在人世都兩說。”

  “先生,喝酒吧。”

  朱浩給唐寅倒上酒,寬慰道,“總想生死的問題也不好,這不是你不干活的理由。既然當一天閣臣,就要做點事情,至少讓史書上留下你一筆。這也算是我對你的改變。不然有些事,我都不好對你言明呢。”

  威脅。

  唐寅能感受到,朱浩這是在告訴他,你要是不在臨死前好好干活,我就不把我為什么這么牛逼的原因告訴你,也不會告訴你我背后的高人是誰。

  急死你!

  讓你在黃泉路上也不得安寧!

  年后,初四,朱浩第一次到翰林院。

  他現在到底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回來是照例參審有關《武宗實錄》的事情,他回到翰林院后,徐階聽到消息就來找他。

  “敬道,有消息說,讓我調工部為郎中,這件事……很突然。”

  徐階現在剛升上修撰,只等在翰林院中大有作為,好聽點這么說,但其實就是換一種更高級的方式混日子。

  朱浩笑道:“是我跟陛下提請讓你到工部。不好嗎?”

  徐階很想說,當然不好。

  雖然從官品上來說,工部郎中是正五品,而翰林修撰只是從六品。

  但要論朝中地位,郎中怕是無從跟修撰相提并論,能留館,那是多少文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好像只有留館才能保證自己于翰林體系中升遷,一步步爬到侍讀、侍講乃至翰林學士或者閣臣的高位。

  朱浩道:“別灰心,回頭跟我一起干,大好前途少不了。”

  這次朱浩只是把徐階調了出來,翰林院中跟朱浩關系不錯的蔡昂則沒有變動。

  回頭朱浩打算讓蔡昂升個侍講,讓其平時到宮里進行日講,畢竟蔡昂的年歲在那兒擺著,不像徐階這么年富力強,所以兩人的分工也就有所不同。

  徐階一臉苦惱:“我才剛回京城不久,妻子也剛有身孕……”

  大概的意思是,我剛成婚,家里都拿我當翰林的事為榮耀,一下就讓我離開翰林院,我這邊接受不了。

  朱浩道:“這次沒讓你保留翰林修撰的職位,不是說不通情理,是因為你本來升修撰就資歷不足,很多人對你不滿,畢竟你在議禮事上也沒出什么力,別人會把你當成投機取巧之輩。

  “現在到工部,你的俸祿會漲一倍以上,如果事情做得好,還會多給你一些提成……怎么說呢,看績效了。”

  徐階:“……”

  朱浩繼續道:“至于你所擔心的名譽問題,也可以跟家人說,再過兩年你必定能升侍讀、侍講,等你再回翰林院時,你資歷早就到了,為人處世會更加成熟,那時別人都要對你刮目相看。”

  朱浩所說的“兩年”是有根據的。

  眼下已經是嘉靖三年,而大明朝嘉靖三年到六年期間,官員變動沒有想象那么大。

  歷史上一直到嘉靖六年,費宏才辭去首輔之職,而在這之前楊一清已入閣,并從那之后由楊一清執掌內閣……朱浩給徐階的規劃,就是在費宏當首輔這段過渡期內,你不要想有什么作為。

  這是大明朝堂新舊交替時期,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干事業。

  等再回來時,你想不風光都難。

  徐階問道:“我還能做旁的選擇嗎?”

  朱浩板起臉來,道:“子升,你是比我虛長幾歲,但我比你考中狀元更早,你該不會是看輕我的才學吧?”

  “沒……沒有。”

  徐階趕緊解釋。

  朱浩道:“那你就聽我的,我總歸不會害你!翰林院那么多人,不差你一個,而我卻需要一個幫手,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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