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朱四來說,光是乘坐火車,就是一種愉悅的體驗。
大概只有悠閑的皇帝才有心思欣賞沿途風景,此時不過乃早春時節,曠野上基本上看不到綠色,沿途因為火車的存在,普通的驛路也更顯繁忙,鐵路沿線到處能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
“那里在做什么?好熱鬧。”
朱四指著近處的建筑工地問道。
張左一直都很擔心,見朱四幾乎把臉貼到窗戶玻璃上,連忙發出提醒:“陛下,別靠窗戶太近,危險。”
朱四根本就不理會他。
此時錦衣衛指揮使王左侍立在旁,向朱四解釋:“回陛下,那是在建造新的車站,朱先生吩咐過,鐵路沿線多修幾個車站,不同班次的火車停靠不同的車站,如此既方便鄉民出行,又能囤積貨物,也可供不時之需。”
朱四問道:“貨物屯在西山和京城不就行了?”
王左道:“西山貨棧倉房很多,但要是京城急需,或無法及時運抵京城,而半途很多地方都空著,這樣能最大程度利用沿途空間,還能繁榮地方,以車站為中心形成集鎮,滿足更多人就業。”
朱四贊嘆道:“看看敬道,他的思路異于常人,什么都想到了,難怪只有他才能造出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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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都不說話。
他們都很清楚,皇帝對朱浩的信任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估計朱浩放個屁,朱四也會說香得要命,還能找出香的一百個理由來。
“挺好,朕都想一直坐在火車上了,這玩意兒可比待在皇宮舒服多了!”
等朱四抵達西山后才見識到什么叫天外有天。
他本以為京城已是天下間最繁華的地方,可相比于西山新城,京城就好像個原始部落一般,看著沿著山麓向上分布的錯落有致的建筑群,朱四第一次見識到了什么叫工業城市,雖然這只是一座初級到不能再初級的小型城鎮。
“這里為何如此壯觀?”
朱四下了火車,指著遠處的高樓問道。
此時火車站內空無一人。
平時車站只有在有客運火車通行的時間段,才允許普通人靠近,而客運站和貨運站是分開的,這是為方便貨運站周圍空地堆放貨物。
“陛下,那些樓房都是供工人居住的,這城池土地有限,不往天上發展,很難塞得下那么多人。您看,那兒有個很高的煙囪!”
張左也很好奇,指著遠處正冒著滾滾濃煙的煙囪道,“老奴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此時站臺上前來迎接圣駕的陸松趕緊向朱四行禮。
朱四笑著說道:“陸千戶,不必多禮,不然容易讓人看破……朕在外不得泄露身份!對了,朕此行不會影響這里的正常運作吧?”
就算會陸松也不能明說,趕緊道:“陛下到來,一切都未受影響,客、貨運火車隨時都可以發車!”
“好!”
朱四點頭,“朕看到旁邊還有一道鐵軌,一直在琢磨,為什么沒有對向的火車開來,其實朕還是影響到了西山這邊發送火車。之前敬道跟朕說過,西山的煤炭可以直接運到京城,再通過大運河運到江南,朕還不相信,現在終于信了。
“陸卿家,你快帶朕到各處看看,朕想好好領略一番!”
朱四是在中午過后抵達的西山,隨后一下午時間,他近乎跑遍了整座城池。
等日落時,本來朱四還有流程說要去朱三修道觀的地方看看,但因為此時已經疲累不堪,只讓先到行宮歇息……其實這里沒修建什么宮殿,但有不錯的帶有后世風格的三層別墅供朱四居住。
到了地方,目睹現代化的裝飾以及許多新奇的家私器具,朱四心滿意足。
張左此時湊過來道:“貴主已在外等候。”
朱四面帶笑容。
這次他來西山,沒帶皇后,也沒帶妃嬪,只帶了公冶菱一個人,雖然公冶菱也得機會入宮,但她一直沒有獲得正式的名分,本來他想賜予,甚至都定下來了,但蔣太后堅決不同意,朱四為了不讓自己留下罵名,暫時沒勉強。
主要也是因為公冶菱沒有懷孕。
平時朱四很寵愛公冶菱,他也明說了,只要公冶菱肚子有動靜,就封其為貴妃,但可惜公冶菱肚子不爭氣,如果她能懷上,或許真就能生下大明的太子。
朱四道:“一會兒再讓她過來吧,朕先做點正經事……朝中有什么重要奏疏讓朕批閱嗎?”
越是這種時候,朱四越想裝出明君的模樣。
張左支支吾吾:“陛下,收到朱先生自天津發來的密奏。”
“說!”
朱四看張左這模樣,便知道大概不可能有好事。
張左道:“朱先生請求陛下,同意他往江南兩個月……”
“不行!”
朱四態度異常堅決,“答應過朕的,他一個月就會回來,怎么可能讓他再去兩個月?朕不食言,他也不能言而無信啊!”
張左嘆息道:“陛下,其實朱先生是想要平定大明海疆……據說現在東南海患非常嚴重,而大明水軍,已分三批往江浙沿海去了,這是一次徹底平定海疆的戰事,據說此戰過后,盜寇將會在沿海一線再無見縫插針的機會!”
“那也不能讓他親自前去,馬上傳令,讓他回來!”
朱四這次也不跟誰商量便乾綱獨斷,在他看來,朱浩就是他皇位穩定的保障,從當初登基,到現在把那群文臣給壓服,好像都是朱浩在謀劃,朱四理所當然覺得,沒了朱浩他可能連皇位都要丟。
“是!”
張左明顯還有話沒說,但此時看出皇帝臉色不好,不敢再多言。
“還有旁的事嗎?”
朱四因為朱浩提請要去江南之事心情已經不佳,好像今天因為來西山的愉悅也煙消云散。
張左道:“還有一些事,司禮監能自行處置。”
“那你們便去處置吧,朕要先去休息了。”
朱四露出寬慰的笑容,“這么好的地方,回頭一定要在城里給朕建一座行宮,這邊距離京城近,沒事朕就過來看看……嘿,這才是完全屬于朕的城池嘛。”
張左等人都在想,這里可沒有京城那么堅固的堡壘做保障。
普通賊寇自然沒法威脅到這里的安全,但若是韃靼人突然殺來,就怕守軍無險可守,到時可就要遭殃了。
京城。
張璁府上,一份機密的情報,由霍韜帶來,交給張璁看。
“朱敬道人在渤海,居然主動提出要去東南沿海剿滅盜寇?他是怎么想的?”張璁看完密報后,內心彷徨。
自己想方設法把朱浩趕出朝堂,讓朱浩在皇帝面前失寵,但好像朱浩壓根兒就不在乎,甚至還玩一些非常規的手段,這讓張璁完全看不懂。
霍韜道:“就怕他是虛晃一槍,回頭就要回京城來。”
“嗯。”
張璁點頭。
他也不相信朱浩會放下京城的事情跑去江南,這對其有何好處?
霍韜又道:“還有從宮里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已去了西山,明日早朝一定會輟朝,只是朝中閣老大臣尚不知曉。”
如今的張璁再不是吳下阿蒙,為了跟朱浩對抗,他是招攬一切可招攬的力量,而且他得到了幕后金主的支持,不但可以通過內部關系獲取情報,甚至還能通過錢財收買關鍵人物。
“可靠嗎?”張璁問道。
“是!”霍韜道。
張璁微笑著點頭:“或許可以將此消息稍微泄露出去一點。”
“這……”
霍韜很猶豫。
皇帝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你居然透露給那些大臣知道?那些大臣知道了會做什么,必定是上奏皇帝以江山社稷為重,不要沉迷逸樂云云……畢竟前面正德皇帝的前車之鑒太可怕了,那對文臣來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
張璁卻有自己的盤算。
如果皇帝沒事就跑西山去,文臣的勸諫或許會對皇帝形成一定挾制,令皇帝產生自危情緒,因為此時朱浩不在京城,皇帝必然會倚重于他。
并且能讓主導西山事務的朱浩,成為文臣的眼中釘肉中刺。
以費宏為首的文臣不是不想對朱浩下手嗎?那我就幫你們一把,給你們一個不得不對他動手的理由,那就是他要把新皇帶成跟正德皇帝一樣的昏君,你們會眼巴巴看到大明出第二個正德皇帝?
張璁道:“記住了,不要讓人知曉此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只通知御史言官便可,至于閣老部堂的一概別泄露,他們后知后覺最好!免得他們知曉后,反而會阻止有人出來勸諫。”
這就很講究技巧。
張璁看出來了,之前大禮議問題上,越是文官高層越是懦弱,最后左順門跪諫時,只出現了一個侍郎和幾個翰林院的學士而已,剩下的什么閣老尚書一概都作壁上觀。
就這樣,還指望他們對付朱浩?
霍韜嘆道:“如此做,只怕有些冒險。”
“不冒險不行了!”
張璁道,“目前子實在余姚的任務進展也不順利,我已差遣人催促他及早回京,朱敬道不在京城,正是我們出手的好機會。”
“嗯。”
霍韜點頭,心里卻對張璁的能力產生懷疑。
畢竟先前張璁對楊一清、謝遷回朝之事充滿期待,指望二人回朝后能形成對朱浩的鉗制,但現在好像非但不奏效,反而要成為自己派系的敵人。
就這樣你還想跟朱敬道對抗,會不會是螳臂當車?
“那最近,我等可要做上奏?”霍韜臨走前又請示。
“你瘋了嗎?”
張璁厲聲質問,“你到底是哪邊的?”
霍韜也想問,你想讓我們是哪邊的?
明明是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卻又出賣情報讓對面知曉,就這樣還自詡為忠臣?至少朱敬道從來沒做過出賣皇帝的事吧?
霍韜道:“若是被朱侍郎抓到機會,就怕我們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會的!”
張璁道,“現在沒人愿意站在他那邊,他身邊不過只有個徐子升而已,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