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在哪里?
我說了什么?
雖然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沒有人能回答斐一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承諾。
今天是他開車子把雞給撞飛了,又不是雞飛起來把他的腦子給撞沒了。
剛剛的一切,都好像是嘴巴君自己強行走在了大腦君的前面。
弄得后腦勺沒有長眼睛的斐一班,說話的時候,壓根都看不到自己的腦子在哪里。
是誰在嗶嗶?
自己眼睛看不到自己的嘴巴和大腦不是才正常嗎?
斐一班的腦子里面,出現了好多不同的聲音。
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腦子里面劃過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廢料。
面對易存章最為激動的期待。
斐一班倒是沒有,像之前面對易茗問他準備哪天再過來考察的時候,那么心虛。
不是易茗的期待和易存章的比起來有什么特別,而是這兩件事情的性質,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不一樣。
鎖廠是他能力和興趣之外的事情。
茶廠就不一樣了。
論真正貴族喜歡的咖啡與茶,斐一班不敢說自己世界第一懂。
但怎么也有個一般一般世界第三的水平。
他是茶和咖啡慈善拍賣會上的常客,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堪稱這方面的專家。
易家村白茶的故事,讓斐一班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魯瓦克咖啡。
在講故事和商業包裝上,魯瓦克咖啡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喝咖啡的人,不管能不能接受“貓屎咖啡”的本質,也不管會不會親自嘗試,基本都知道魯瓦克咖啡很貴。
動不動就這兒一個拍賣那兒一個拍賣。
但真要算起來,去原產地買魯瓦克咖啡,也只是比別的咖啡稍微貴一點點而已。
去多了慈善拍賣會,斐一班閑著無聊的時候,還問過拿魯瓦克咖啡過來拍賣的人。
做拍賣級別的魯瓦克咖啡,需不需要特別好的工廠,需不需要特別好的機器。
答案是,和別的沒什么兩樣,基本都是作坊,靠的主要都是人工。
作坊這種一聽就不會有很大規模的地方,能有個一百萬的投資,就已經算很好的了。
所以說,只要把故事講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故事足夠吸引“有愛心”的人,產品能夠進入慈善拍賣的序列,那后面的營銷,就很好做了。
在這方面,斐一班是絕對的專家。
他研究過很多很多的品牌,看過很多很多的案例。
還發現了好些有意思的營銷策略。
比如施華洛世奇。
明明只是人造玻璃,大家都說是水晶。
明明價格就一兩千,大部分人卻都覺得是頂級奢侈品。
施華洛世奇不僅故事講得好,還把門店全都選在了真正的奢侈品旁邊。
使得這個品牌的檔次,比實際價格高出一大截。
這就是品牌營銷的力量。
腦子君重新登基之后,斐一班忽然就有了點真正決策者的架勢。
“把你們之前簽的合同,拿出來給我看一看。”斐一班對易存章說。
十五年前的合同,簽得其實也沒有多詳細。
尤其是優先續約權。
只要有人出價比劉金洋高,哪怕高一塊錢,優先續約權就會失效。
合約在手,斐一班心里就更有底了一些。
他一邊看合同,一邊開始算賬:
“你們那會兒簽的合約,是按照一年九萬八的價格簽的,十五年一共147萬,這錢的總數也不多。”
“然后就是茶廠的基礎設施,水泥廠建的亂七八糟的,什么設備都沒進,廠房倒是勉強還能直接拿來用。”
“涉及食品安全的那些東西,比如有機認證什么的弄一弄,再加上制茶的設備,撐死了也就再加一百萬的預算。”
“再多加個三萬塊湊整,那也才250,沒多大點事兒。”
易茗不明白,斐一班好好地算著賬,為什么非要在247萬的基礎上加個三萬。
明明二四七比二五零要好聽,不是嗎?
正常人算賬,不是算到剛好二百五的時候,特地加一點或者減一點避開才對嗎?
怎么到了斐一班這兒,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易存章雖然有些不可理解,但這肯定不是他現在會關心的細節。
易存章哭喪著臉:“那個天殺的劉金洋有優先續約權啊,您如果想要,他搞不好會哄抬價格,高到離譜、高到一點利潤都沒有。”
“這不是好事嗎?”斐一班用反問代替了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從易茗那里現學現賣來的。
“好事?”易存章很是有些不解。
“他隨便哄抬一下,我肯定是無所謂的。”斐一班說,“如果他哄抬到一個我出不起的天價,那你們村不就實際受益了嗎。”
“受益?”易存章表示不信。
“天價合約,等于茶商把自己的利潤都讓給茶農,這樣的合約為什么不簽?”斐一班讓村長自己想一想。
“那種無良奸商,不可能有一分錢的讓利!”易存章咬牙切齒地說。
“那也是好事,他要是沒有和我死磕到底的魄力,你們就等著我給你們推魯瓦克白茶。”斐一班一臉自信地說。
“斐,斐先生,這么大的事兒,您需要和考察團商量商量嗎?”易存章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易家村白茶,屬于一趟渾水。
他之所以一直首選開工廠,而不是找別的茶商接手易家村的白茶古樹,主要就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易家村的茶,肯定是好茶,但是產量不高,也沒有什么名氣,自由品牌更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概念。
這些年,易存章也找過別的茶商。
都說易家村的茶,品質優良、價格合理。
感興趣的茶商自然不會少。
可是,一聽說必須一次性繳足十五年的產量預售款,還必須是在劉金洋的優先條款不能生效的前提下。
一個一個的,就都打了退堂鼓。
這么多年過去了,劉金洋早就從十里八鄉最成功的商人,變成了十里八鄉最臭名昭著的奸商。
像個狗皮膏藥似的。
不管是茶農還是茶商,誰沾上誰倒霉。
那些當年沒能請到劉金洋的“沒有臉面”的村,現在一個一個都找到了自己的發展方向。
一年一年的對比下來,易存章才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當眾崩潰的次數,也一年更比一年多。
“這種小事情,為什么要商量?”斐一班不解的問。
這一次,斐一班一點吹噓的成分都沒有。
別的不說。
因為他小時候在學校被嘲笑,最后鬧得必須要早早地一個人出去求學。
并不差錢的斐國琛和韓雨馨夫婦,怕斐一班在國外再遭一遍罪,每年打給他的生活費,少說也有300萬。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最貴的餐館買最貴的衣裳。
區區茶廠,整個下來,還不到他一年的生活費。
這點錢,提前要一下就行了,壓根算不得什么。
不像他心心念念的賽車,售價高達八位數,后面跟的單位還是美元或者英鎊。
“是!是!是!我看斐先生年輕,差點忘了,斐先生才是考察團的決策者。”易存章又有了專屬于他自己的獨到見解。
“這個……”斐一班想要解釋一下,又就覺得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以“魯瓦克白茶”這件事情來說,他確實就是決策者。
就像他解決不了鎖廠的事情一樣,他的爸爸媽媽也不可能解決“魯瓦克白茶”的事情。
斐一班只是對鎖廠不感興趣,不是對經商沒有靈感。
等他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下意識地答應要幫易家村的忙,就發現自己并不僅僅只是出于單純的好心。
斐一班在腦子里面稍微畫了一個藍圖,就知道這件事情是真的可以做,而且也沒有那么難。
如果運營得好,說不定還能幫斐爸爸斐媽媽省下買賽車發動機的錢。
就算運營不好,怎么也能賺到一個賽車輪胎的錢。
斐大車神一想到和賽車有關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個零部件,都一樣會開始興奮。
“等到坑你們的茶商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合作。”斐一班直接拍板。
他甚至一點都不擔心,易家村會拿著他的創意,去找別的茶商合作。
易家村的白茶古樹就那么多,產量也就那么一點。
按照常規的推廣方式,除非村里本來就有礦,否則根本做不了品牌。
一般的茶商,也沒有可能花大力氣去推廣易家村的茶,多半都有自己長期合作的茶葉連鎖品牌。
就算真的有人,和他一樣,對易家村白茶的回甘有特別偏愛。
也不可能拿到參加慈善拍賣的機會。
在這方面,國內沒幾個人,有他那么多的資源。
慈善拍賣品類繁多,像他這種專攻茶和咖啡拍賣的,可謂少之又少。
“斐先生啊!我,我,我……”易存章又開始激動。
這一次,也不知道是要哭嚎還是要給他下跪,總之不管是那一種,斐一班都不想要看到。
在易存章情緒失控之前,斐一班趕緊給他來了一個心理降溫:
“合作方案和股權分配,回頭我會讓人擬好,這一次村長記得要找信得過的人,好好過一過合同,別一個坑還沒有出來,又進去另外一個。”
一直默默地聽著易存章和斐一班對話的易茗,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轉頭把視線聚焦到了斐一班的臉上,很久都沒有離開。
眼神里有些茫然,更多的還是探究。
“不怕不怕。”村長直接就想撂挑子了,“這次我才不要參與這樣的事情,回頭我把合同交給茗娃子,你們年輕人搞搞清楚就可以了。”
斐一班看向易茗一眼,對上了她的視線。
沒有了茫然,沒有了探究,有的只是一如剛才的淺笑盈盈。
“我們茗娃子可厲害了,我那時候都頭腦發熱了,最后還能和大家說先不要簽合同,就是因為茗娃子對劉金洋有懷疑,要是沒有大家逼著我簽約的那個過程,我的脊梁骨肯定都被大家給戳碎了。”
易存章看著易茗,帶點詢問意味地說:“茗娃子,你那會兒也就才十歲,是不是?”
也不等易茗回答,易存章又接著說:“那么小,茗娃子就是我們村唯一一個清醒的人了,現在長大了更是厲害得不得了。”
這句話,易存章多半是對著斐一班說的。
斐一班不知道要怎么接。
現在的易茗,對他來說,和陌生人并沒有什么差別,非要扯關系的話,那也就一鞋面雞蛋液的關系。
“村長,您別取笑我,哪個厲害的年輕人,不過年不過節的,像我這樣往村里跑啊?”易茗在出現冷場之前淡淡地笑著回應。
聽完這個問題,易存章愣了愣,而后搖頭嘆息:“造孽啊。”
按照常理來說,兩人的這段對話,應該是足夠引起斐一班注意的。
可惜常理君今天請假沒來上班。
即便不再是審美對立面,易茗也完全沒有長在斐一班的興趣點上。
比起和超模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女人,還是至少能夠幫他賺到一個賽車輪胎的白茶古樹,更能吸引斐一班的注意力。
斐大車神對易茗和易存章的對話興致缺缺。
干脆拿出了自己快要沒電的手機。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手機君的電量,從3%降到只有1%,而后電量直接告罄。
手機君都沒和斐一班商量一下,就直接宣布,自己將在60秒之后自動關機。
韓女士恰好在這時候,又發來一條語音。
易存章和易茗都還在旁邊坐著,斐一班不方便直接把語音放出來,就點擊轉換成文字。
六十秒的時間,并不夠斐一班把韓女士發給她的二十秒語音完全轉換。
只看到前面幾秒轉換出來的一小部分:一一,爸爸媽媽不能去易家村接你了,你 關機前,斐一班注意到了這條消息的發布時間,和上一條,韓女士說自己和斐爸爸已經在來接斐一班路上,整整間隔了一個小時。
是什么讓他爸爸媽媽在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在早就已經上高速的情況下,又臨時改變主意不來了?
這既不符合韓女士的脾氣,也不符合斐廠長的性格。
斐一班的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