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謂的問題,讓斐一班異常糾結。
但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就算再著急,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從根本上發生改變。
“那小弟弟有個問題想要請教小姐姐。”
有些執念,只要自己放下了,其實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你問,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韓女士說,白茶的事情,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小姐姐其實都可以自己處理,是這樣嗎?”
“一班小弟弟的話題轉換得是不是有點急?”
“那易茗小姐姐能給個正確答案嗎?”
“我應該會很努力。能不能處理好,我也不知道。”
“那你努力的方向是什么呢?你計劃用什么樣的推廣方式?”
斐一班一直都很好奇關于易茗的一切。
哪怕是在他口口聲聲說易茗是自己審美對立面的時候。
“盡量試一試你之前說的方法吧。不是你說的,易家村不僅有好茶,還有很好的故事嗎?”
“我之前說的方法?你說慈善拍賣會?你有這方面資源?”
“不努力看看怎么知道自己有沒有?”易茗沒有給出正面的回答。
但這對斐一班來說,已經夠了。
“那就是有個大致的方向是吧?這就難怪小姐姐會相處智能鎖私人訂制的點子了。”
“我那會兒也就是隨口一說,完全沒有經過任何市場調研的,實施起來,可能不會這么簡單。”
“不試試怎么知道簡單不簡單。”
“這話怎么聽起來有點耳熟?”
“小姐姐還不允許人現學現賣的嗎?”
“當然允許,小弟弟隨便學。”
“又來,你要么叫我大弟弟,要么叫我小哥哥,我不接受小弟弟。”
易茗直接跳過了這種無意義的斗嘴,把話題切回到智能鎖定制的商討。
“智能鎖要私人訂制到什么程度,才能受到目標群體的青睞,我就完全沒有概念。你在這方面,會有具體的想法嗎?”
“呃……我……當然有啊!”
斐一班說道這兒,就沒有下文了。
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心虛。
“那要不然,你說出來,我們討論一下?”
“現在嗎?”斐一班對談話的進度,表示意外。
“現在啊。”易茗說,“反正我們走到水潭那邊也還要好一會兒。”
“呃……”短暫地兩秒鐘過后,斐一班把自己從卡殼的狀態里面抽離。
收起意外的表情,對易茗說道:“我比較初步的想法是,把鎖和門融合在一起,做一些立體造型。比如,像花園一樣的房子,鎖就可以是花的造型,或者做成一排蝴蝶,停在門的上面。然后再把指紋識別融入到蝴蝶的翅膀里面。
斐一班確實有在某一個短暫的瞬間,不由自主地想起過要怎么給智能鎖做私人訂制。
只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壓下去了。
很難說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原因。
反正他就是不太允許自己深入去想這件事情。
“花朵和蝴蝶啊?”易茗扭頭看了斐一班一眼,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考慮賽車造型呢?”
“啊?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斐一班非常震驚。
因為他很清楚,如果他沒有刻意攔著自己往更深一步的地方想。
那下一個出現在他腦海的,肯定就是他曾經摯愛的賽車。
那個已經遠離他現在的生活,就算念念不忘,也不會再有回響的領域。
這也是為什么,斐一班不敢在私人訂制智能鎖這件事情上,肆無忌憚地往下想。
他偷偷藏起了這個心思,并且藏得很深。
深到他自己都不太可能會意識到的程度。
斐一班潛意識里面覺得,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讓他墜入一個無盡的深淵,不知道需要多少掙扎,才能再次走出來。
藏得這么深的想法,竟然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從他喜歡的女孩自己最里面說了出來。
一瞬間,各種復雜的感情,一股腦兒,沖進斐一班的心里。
他甚至有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情。
高興,抑或難過。
想笑,抑或想哭。
好在,易茗還是那么淡定和從容。
用一如既往的云淡風輕,解釋著她想法的來源。
“第一次見面,你就把一輛即將報廢的面包車,開出了賽車的感覺。看起來好像每個動作都很危險,實際上,出彎和入彎的角度,你顯然都是計算過的。你開車很專業的。像是職業賽車手才有的反應速度。”
“我離職業的f1車手,還有很長的距離。”真的得到認可的時候,自封的賽車谷首席車神反而懂得了實事求是的謙虛。
“全世界能有幾個一級方程式賽車的車手啊?離職業f1有距離,拉力賽那些的,應該就差不多了吧?主要f1還和車子本身的性能有很大的關系,對吧?你上次開的可是面包車,就已經能夠看到你的賽車功底了。”
易茗說話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沁人心脾。
像一杯剛剛泡好的清茶。
冒著熱氣,卻沒有什么強烈的進攻性。
讓聽的人覺得很舒服。
有一種茶香縈繞在耳邊的感覺。
“你……”斐一班略顯猶豫地問出了自己內心的困惑:“為什么總騙我?”
“總騙你?什么時候?”
“我那時候為了追求最佳路線,各種入彎和出彎,都是奔著讓副駕駛嚇破膽去的,但你一點都沒有感覺。我當時就好奇,問你有沒有玩過或者坐過賽車,你的回答都是沒有。”
斐一班有點氣不過,語氣都加重了好幾分,說道:“這肯定不是事實對吧?就像否認水潭邊的別墅和你有關一樣,都是騙我的。”
“小弟弟這是要翻舊賬對嗎?”
“那小姐姐愿不愿意讓小弟弟翻呢?”
斐一班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是小弟弟,那肯定隨時隨地都可以任性。
反正他還小啊!
說錯了,那也是童言無忌啊,不是嗎?
“可以翻。我從來也沒有騙過你。”易茗反問道:“你不覺得我根本就沒有騙你的必要嗎?”
“有沒有必要,和有沒有騙是兩回事!”
“那要不然我給你解釋一下?”易茗笑得很是有些燦爛,或許還包含了一些寵溺。
“嗯哼,解釋吧。”斐一班整個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說道:“小姐姐誒想要解釋小弟弟還能攔著嗎?”谷燿 “已經抵押出去的房子,我說不是我的,這個應該不存在異議吧?不瞞你說,我先前也只知道這個房子抵押了,具體是個什么樣的情況,我阿爸阿媽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那行,那這條算你過,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第一次見面,你還問了我兩個問題,第一個是你以前玩過賽車?,第二個是你以前坐過賽車?。”
易茗連語氣都學了個八九不離十,才接著說:“這兩個問題,我的回答都是沒有。純屬事實,哪來的欺騙?”
“我不相信。”
“你信與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你后來還問過我是開過賽車,還是做過領航員,我記得我不僅否認了,還告訴你,我可能是內耳前庭和半規管不太敏銳。”
“但這些都是專業術語啊,出彎入彎,還有感知速度的生理性結構,你如果和這個行業一點關心都沒有,總不能這么冷門又拗口的內容,都看一遍就能記住吧?”
斐一班提出了合理的懷疑,易茗給出了正確的答案:“我確實看一遍就能記住啊。”
還要不要好好聊天了?
“那行,那就算你能記住,那你一開始為什么會看這些內容呢?在這個知識大爆炸的時代,你總不可能全世界所有的書都看過一遍吧?就那么剛剛好的,關乎賽車的一切你都了解?”
“全世界所有的書,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要非說我和賽車有關系的話,我給一個賽車手團隊做過半天的導游能算嗎?”
“算啊!怎么不算?”
“就很臨時的,又是一個外國車手,然后我英語又不像斐先生這么好,就熬了一個通宵,做了很多的準備。最后也沒用上什么東西?”
“你們導游還要做翻譯的工作?”
“也不一定,那個賽車手本來是有翻譯的,可能就是忽然那么一天半天的,剛好沒有,如此而已。”
“哪個賽車手啊?f1的嗎?你說出來我看看認識不認識。”
“我沒有問誒,只知道是來試車的,可能要打破上海國際賽車場的記錄或者是什么的。原本不是我要去的,安排好的導游突發疾病送醫了,我才臨時趕過去的,所有的安排都是通過他的助理,我和賽車手本人的直接對話并不多。”
“你是在上海做的導游?”
“不是啊,我去鎖廠的那一次,不還和韓女士說,我在長城賣過紀念品嗎我肯定是在bj做的導游。我有說過的、我愿意說的,肯定都是真的,完全沒有騙你的意義。”
“愿意說的都是真的,那小姐姐的言外之意,是還有很多不愿說的,對吧?”
“那當然了,小弟弟愿意什么事情都和人說嗎?”易茗笑得很燦爛。
燦爛到斐一班有些挪不開眼睛。
這是真實的笑容對吧?
發自內心的。
不敷衍。
不官方。
這笑容真好看!
“小弟弟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如果你叫我小哥哥的話,可能就什么都可以了。”斐一班很認真地提要求。
“那還是小弟弟好了,不愿意說的事情,就不要說。每個成年人都應該有自己需要守護的秘密。”
“那小姐姐的秘密是什么?”
“干嘛?想知道我的秘密,然后拿出去賣錢嗎?”
“可以嗎?最近確實缺錢呢。”
“我的秘密不值錢,在易家村,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呢,就是一臺沒有感情的絞肉機,誰對我好,誰就會被絞地遍體鱗傷。”
“你怎么這么說自己啊?”
“事實有什么不能說的?不信你可以隨便找人打聽打聽。”
“我不要,我都已經認識你本人了,我為什么還要找別人打聽,我就算覺得你騙我,我也是直接和你說。”
“如果只有一兩個人,說一個人不好,你當然可以不要相信,但如果所有的人都這么說,那大概率是被說的人,確實有問題。”
“才不是,如果你足夠相信一個人,就算全世界都質疑,你也一樣會站在這個人的身邊。這才是真正的朋友。”
易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的好像你有被全世界質疑過似的。”
“我確實有啊。”
“那你很幸運啊,有一群真朋友,愿意在那樣的時候,堅定堅決地站在你身邊。”
“一群……我……”
“所以,不是一群是一個對嗎?那就更加值得珍惜了。”
“就……”斐一班沒有對易茗撒謊的意愿,雖然不太好意思,還是直接承認了,“我被所有人質疑的那個階段,可能并沒有真正的朋友。”
“那你還專門拿出來說一遍。”易茗有些無奈。
“那我現在有了呀。被所有人質疑一段時間,又不代表要被人質疑一輩子。而且,就算所有人都質疑我,那也不一定是我的錯啊。就像易茗你,我特別不喜歡那些人,用污言穢語背地里指責你。”
“沒必要因為人家說了真話,你就不喜歡吧?”
“怎么可能會是真話呢?你又不是沒聽到他們說的有多難聽。”
“難聽的話,我一般都會自動屏蔽。難看的事情我都做了,難聽的話,我憑什么就聽不得?”
斐一班都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
易茗的這個無所謂的態度,簡直讓他氣到詞窮。
他不是氣易茗,是氣那些人為什么要這么對待這么美好的一個人。
“我聽不得行不行?!”斐一班氣鼓鼓地來了一句。
“完全沒必要啊。你沒聽曉霞阿姆說,我報警抓了我自己的阿爸阿媽嗎?他們對我有多好,你肯定也是有看到的吧?”
“那肯定是有誤會啊!”
“那什么樣的誤會,會讓你狠下心來,報警抓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呢?”
“嗯……”斐一班竟然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假如我發現他們不是我的親爸親媽的話。”
“哈哈,小弟弟可真有意思。”易茗被逗笑了。
“怎么就有意思了?我哪里有意思?”
“你反正也不管你爸你媽對你好不好,只要發現不是親生的,你就要報警,是這么個意思嗎?”
“對啊,不是親生的,騙我說是,那可不就得報警嗎?”
“那你報警之后呢?”
“那我就肯定要去找我的親爹親媽啊!”
“那萬一他們很窮呢?”易茗笑得有點岔氣,小弟弟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讓人歡樂了。
“我在小姐姐眼里,是這么嫌貧愛富的人嗎?”
“這我倒是真不清楚。”
“嘿嘿,不清楚的話,等我們開始合作了,你就可以慢慢了解。”
“那又如果,萬一的萬一,你的親爹親媽很富有呢?”
“那不更簡單嗎?我又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富二代了。爭取再做個富三代他爹。”
“你還說你不是嫌貧愛富?”
“我愛富沒有錯吧?我的良好人品,僅僅體現在我不嫌貧上,這不就已經夠夠的了嗎?”
易茗沒有回答,光顧著笑。
“干嘛啦,小姐姐,你不知道自己的笑,對我有著核武器一樣的殺傷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