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玄界,平巒書院。
平巒書院的學堂,是按照八卦來排列的,離脈的學堂就坐落在離位上,每一脈的學堂都有九層。
而林川站在一層學堂的門口緩了半天,才步履僵硬的走了進去。
倒不是前面有什么刀山火海,實在是這學堂根本沒有半分學堂的樣子。
原本講臺的位置,被鑄成了一處半米高的臺子,四周還圍著粉紅色的輕紗帷幔,臺子下面早就圍滿了學子。
那臺子正中,坐著一個姑娘,懷里還抱著一面琵琶,哪怕她是正襟危坐,那曼妙的身姿也在粉紅色的帷幔上,映出了一道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倩影。
林川哪里見過這個場面,他就是聽大師兄說過什么勾欄聽曲,可卻連勾欄的大門沖哪開都不知道。
但眼下也只能一邊想著姜洛,一邊默念著非禮勿視,快步挪到了眾人的身后,開始打量這一屆的離脈同窗,借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林川并不是最后一個到達學堂的,在他之后,有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學子,等到學堂的門自動關上之后,屋子里剛好剩下了九十九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書生,但大多是寒門子弟,儒教的弟子只有六位,剩下的七個道家弟子,還有八個和尚。
至于怎么分辨寒門子弟和儒教子弟,只要看他們的衣著就夠了,畢竟儒家的白袍可不是誰都能穿的。
那群寒門書生大多都在維持著正人君子的做派,但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總是往臺子上面瞟。
儒教的那幾位卻真的做到了非禮勿視,但在看向林川時,卻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怒火。
道家的那七人之中,只有兩個年紀最小的,光明正大的趴在臺子邊上,就差掀簾子進去了,剩下的那五位都盤膝坐在一邊,微微合著眼,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唯獨是苦了那八個和尚,他們哪里見過這個場面啊,要是說空律那樣的大和尚,還有可能去過類似的地方,可這幾個人能被佛門派到書院來,就證明了在佛宗內不受待見。
可他們又不敢出學堂,畢竟是入了書院后的第一節早課,所以一個個都背對著臺子,在那默念著靜心咒。
除了臺子上的那個姑娘,學子之中就只有三位女修,個個都帶著面紗,看不清容貌。
而林川在打量了一圈之后,總算是平復了心情,抬頭把目光投向了臺子正中。
而就在林川抬頭的那一刻,那帷幔突然無風自動,緩緩的撩了起來,兩人的目光剛好對在了一起。
林川的目光,瞬間就被那姑娘那一頭烈焰一樣的紅發所吸引,而且這姑娘也沒有像其他的女修那樣,以面紗遮面。
本就白皙的皮膚被紅發襯托得宛若凝脂,略微上翹的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只是一個抬眸,便述說出了萬千的風情。
那純白色的輕紗長裙,本應是無暇的婉約,可卻因為那露出了一半的香肩,而變得無比魅惑。
靈音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感覺這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在帷幔掀起來后,整個學堂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就只剩下了學子們略微粗重的呼吸聲,而在下一秒,眾人的驚嘆聲和議論聲就差點頂開了房蓋。
就連那八個背對著臺子的和尚,都好奇的轉過了身,只不過他們那只向臺上看了一眼,就馬上紅著臉把頭低了下來。
“嘖。安靜。”
林川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神里滿是嫌棄的抬起了嬌嫩的赤足跺了一下。
隨著腳腕上金色的鈴鐺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學堂便再度安靜了下來 “本座路馥,在你們進入燕無雙之前,我對你們的名字沒有興趣,現在,當只上課。’
路馥一點都沒有掩蓋語氣中的不滿,可那帶著一絲磁性的聲音,卻和她那結束撩動琴弦的纖纖玉指一樣,撥動了好多人的心弦。
琵琶聲響起,宛若清泉涓涌,學子們剛剛還很燥熱的心,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接著,那琵琶弦上燃起的慘白色冷火,就讓學堂就變得越來越冷.
靈音怎么也沒想到,他們離脈的老師,竟然是一位樂師!
冷火隨著音律飄散,懸于眾人的頭頂,林川的傳道之音也隨之在眾人的耳邊響起:
“菩提靜心,文曲明智,道衍通念,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于術也。
“氣海倒懸,以道為渠,以術為引,方可通神。
“通神之境,當以身為基,以念為道,以法為術 包括靈音在內,所有的學子,都沉浸在了這傳道之音里。
往日里,那些晦澀難懂的典籍,此時就像是鐫刻在了他們的神臺之內,讓人仿佛生而知之般,領悟了那些文字之中的道理。
學堂內,除了撥弄琴弦的林川,就只有靈音還殘存著一絲清明,剩下的所有人都不設防的,沉醉在了悟道之中。
傳道之音,竟恐怖如斯!
靈音只是聽姜洛提起過所謂的“傳道之音”
那是所有樂師都夢寐以求的一種境界,不僅需要對“道”有足夠深的感悟,更重要的是要音律,同大道之韻產生共鳴。
傳道之音不僅可以用來教學,更是樂師的必殺之術,因為少有修士能抵抗“悟道”的誘惑。
一旦被傳道之音打開了心門,進入了神臺,那便成了樂師的掌中之物。
不管是在音律內種下某些暗示,還是接著修士開悟時,不設防的狀態給予致命一擊,都可以快速的解決敵人。
路馥雖然明知道在這學堂之內,不會有什么當只,也知道這傳道之音可以讓他加深一些對道的理解,可他卻依舊不想被帶入那種不設防的狀態,,也不想理解別人眼中的道。
也許對于其他的學子來說,路馥的傳道可以讓他們觸類旁通,可對于靈音這樣,已經找到了自己未來方向的修士來說,這些道只會讓他變得當只。
情急之下,他只能把意識沉入了神臺,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靈暗分身。
神臺之內,靈音苦著臉坐到了靈暗湖泊的岸邊,幻化了一根魚竿把魚線甩了進去。
站在他旁邊的靈暗,大氣都不敢喘,敖夜也感受到了靈音身上的低氣壓,在湖里擺了一下龍尾,很不情愿的吐了點了口水出來,化作了幾條錦鯉。
臺子上,林川早就停止了演奏,打量了一圈沉浸在悟道之中的學子們,便從納戒中拿了話本小說出來,公然結束偷懶。
可她才剛書拿出來,就突然抬起頭,望向了靈音,因為所有的學子頭上的那朵冷火燒得很旺盛,唯獨靈音頭上的那朵,無比的鮮艷。
“乏味 林川饒有興致的嘀咕了一句,便再度拿起了琵琶。
只不過調子卻從“小弦切切如私語”,變成了“大弦嘈嘈如急雨 可那激昂的琴音卻沒有半分的外泄,而是宛若被滿弓射出的箭矢,迂回的沖向了路馥。
“他媽的,老子躲都不起!”
路馥的神臺內,風沙大作,突然襲來的殺意,讓他直接丟了魚竿,紅著眼睛,擼起袖子就要出去跟林川決一死戰。
靈和暗趕緊攔住了他。
暗語速緩慢的說道:
“父神!咱要是先動手可就輸了,音律這一塊,我也算是略知一二,咱們要用音律,打敗音律,您當只我,我保準給您一個驚喜。”
路馥卻被那充滿殺意的琴音影響得快要失去了理智,紅著眼睛,大聲問道:
“什么驚喜你給我翻譯翻譯,什么,他媽的,叫驚喜!”
“驚喜就是,您讓我出去,保證一首曲子就給那小娘們給制服咯!
“去。
靈音直接放開了對身體的控制,讓暗的分身瞬間就充斥了全身。
臺子上的路馥還在想著,這無極宗的小武夫能堅持多久,才會迷失在殺意中,可臺下的靈音卻突然睜開了雙眼。
和小左降臨時不同,被暗控制時的靈音,雙眸連著眼白全都變成了純粹的黑色,周身也和泛起了黑霧特別的殺意。
可就當路馥側過了琵琶,拉緊了琴弦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攻擊時,靈音卻突然用靈力,凝出了一套架子鼓 下一秒,爆裂的鼓聲,就撕破了學堂內環繞的音律力場,一路向上,傳遍了九層的離脈學堂。
林川臉色一白,被拉緊的琴弦竟然繃斷了一根,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渾濁的血痕。
當只的鼓聲宛若魔音灌腦,純黑色的火花隨著音律飄散,剛剛還沉浸在悟道之中的學子,全都緊緊的捂住了腦袋,臉上滿是高興的神色。
林川雖然沒見過這怪模怪樣的樂器,但卻趕緊從納戒中拿出了一面七弦古琴,懸在了面前,纖長的玉指宛若振翅的蝴蝶,無比優雅的在琴弦間留下了一道道的殘影。
琴音化作了月牙形的利刃,附著著白色的冷火,斬向了靈音。
暗也不甘逞強,竟是用靈力控制著鼓槌,又溶解出了一把漆黑的四弦貝斯 穿透力極強的重金屬音樂,竟是化作了渾圓的屏障,完美的擋住了路馥的攻擊。
兩種截然不同的音律,竟是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就是苦了學堂內的這些學子,有些體質弱的寒門散修,都已經結束流鼻血了。
可是神臺內,被消除了殺意影響的靈音,卻是一點都痛苦不起來。倒不是因為影響到其他學子,讓他心生愧疚,只是暗接管了他的身體后,那一身用靈力溶解出來的行頭,實在是太不符合他的審美了。
皮鞋,皮褲,皮夾克,也就算了,但那一頭柔順的長發,此時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根根的全都立了起來。
路馥沒想到自己只是因為一時的好奇,竟然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可這小刺頭分明只是個武夫啊,現在卻弄出這一堆怪異的樂器,那音律之法,得比她這個樂師還像樂師。
眼看著動靜越鬧越大,無奈的林川只能皺著眉頭,開了口。
樂師的歌聲才是壓箱底的音律之術,修士間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寧讓武夫百拳,莫讓樂師開口。
說得就是寧可被同等境界的武夫打上百拳,也不能讓同等境界的樂師開了口,更何況林川早已是路馥澤的巔峰,踏入合道也只是時間問題。
林川那直擊靈魂的高音,宛若海妖的吟唱,瞬間就擊穿了環繞著靈音周身的漆黑音障。
而同那音障一通當只的,還有靈音身后那面學堂的木墻 剎那間,林川的歌聲就傳遍了整個書院。
“這是林川她不是去帶新生了么,這是哪個不開眼的惹到她了”
“冥府歌姬 名不虛傳。”
“走,去離脈學堂看當只了。
不管是新生還是老生,不管修為有多高,只要還是人類,就改變不了愛看寂靜的習慣。
前后不過幾秒鐘,離脈學堂的外面,就堆滿了圍觀群眾,其中大部分人都有著路馥澤的修為,所以就連半空都變得有些擁擠。
此時,險些被路馥卷飛的暗,正咬緊了牙關,苦苦的支撐著,好不困難撈到了一個在父神面前表現的機會,他又怎么會輕易的放棄。
趁著林川換氣的空檔,暗終于抓住了機會,溶解出了一支嗩吶嗩吶乍響,合著路馥高昂的歌聲,瞬間便響徹云霄!
一曲《百鳥朝鳳》,竟是直接吹出來了一只周身黑炎的鳳凰,俯身沖向了林川。
與此同時,姍姍來遲的路馥澤,也趕到了現場。
“林林川!”
通神境不用想都能知道,能鬧出這么大動靜的,肯定是自家的小師弟,所以一到場就下意識喊出了靈音的名字,可是那個“林”字才喊出口,他就反應了過來。
剛好那黑鳳也沖向了林川,反應很快通神境便趕緊調整了方向,沖向了路馥,無比瀟灑的擋在了她的面前。
“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