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羅素,也不好說教會的理念究竟是好是壞;
哪怕是如今的他,也無法鏗鏘有力、義正言辭的說出「這絕對是錯誤的、罪惡的」這般話語。
因為他們確實沒有什么私心與私欲。
僅為「生存」而進行的一切掙扎,都是不分善惡的—那是凌駕于善與惡這種道德觀之上的另一重抉擇,關于生與死的扶擇。
誠然,有人可以為了比自己更偉大的事物而獻上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然而也有人僅僅只是想要活下去,只是為了存續就可以付出一切代價…但并不能因此就說后者就是錯誤的,更不能要求他人為了「偉大之物」而獻身。
教會并沒有必須相信羅素的義務。他們所奉行的道路哪怕是下下之策,但那也終究是能走通的一種道路。窄路也總比死路要強。
——所謂的「大融合」。
只要排除猴面鷹這個隱患,就也確實是一種道路:既然會被幻夢所污染的基點是「感性」、被污染之后造成的破壞發生于「群體」,那么只要舍棄感性、舍棄群體不就好了?
成為完全免疫「幻夢」的機械心智、僅有一個聲音的蜂巢思維,集合所有人類的智慧,再搭配能夠扭轉現實的靈能。這也是一種文明的出路假以時日,或許能夠成為「墮落帝國」那種級別的偉大文明。1唯一的問題就在于——教會如何確保排除猴面鷹呢?
猴面鷹是一種思想,而思想是不死的。徹底化身為資訊形態的他,完全可以憑借休眠姿態進入某個人的思維里、在大融合之后再通過某種方式自我解碼,從蜂巢思維中「解壓縮」。到了那時,他們反而就變得完全無法抵抗猴面鷹了。
就如同在現實生活中,與羅素近距離對抗一樣;人類想要在賽博世面界中與猴面鷹對抗,也是完全沒有勝算的。三賢者能夠對抗猴面鷹,雖然有算力更強的因素……然而根本性的差異在于,擁有著「阿尼瑪·阿尼姆斯」這一靈能的猴面鷹,他并不具有對「人類」以外的種族的特攻。作為黃昏之卵,他的感染范圍遠不如幻夢那般離譜。他僅僅只能污染、影響、吞食那些存在著群體潛意識的種族…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猴面鷹同樣是教會所信奉的「群體之神」。
雖然他并非是最初的,但他將會是最終的—他不是絕對平等的善神,而是絕對獨裁的惡神。
猴面鷹與「神」唯一的差距,就是他還沒有吞食「所有人」。等他將所有人都融為一體,那么他甚至比第一靈能網絡的「神」還要更強——因為最初的神并沒有純粹的自我意識,他是渾渾噩噩的群體意識本身。他并沒有興趣、也沒有過去更沒有立場,他更接近于一種「自然現象」。但猴面鷹卻是明確存在著性格、目的、自我意識的。
教會將所有人的意識打包儲存,這就意味著完全放棄對抗黃昏之卵的可能…
羅素不想毀滅世界,因此他不會參與,可猴面鷹沒有這種道德約束。兩人的位階處于同一層次。只要猴面鷹意識到這一點,并采取某種手段繞過防火墻在他進入「內部」、接觸到其他人類資訊的那一瞬間,就意味著他已經勝利了。在他的存在無限膨脹之后,第一個被他侵蝕吞食的就是羅素。
阿尼瑪的意思是「靈魂」,阿尼姆斯的意思是「精神」。
與此同時,阿尼瑪代表著男人內在的女性存在的原型意象,阿尼姆斯代表著女人內在的男性成分。就如同陰陽魚中的那兩個魚眼。這兩個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全體人類的「內在與原型」…也即是「群體神」。
猴面鷹的靈能「阿尼瑪·阿尼姆斯」,正是「神的名字」。
他就是被所有人關在心中,無法意識、無法察覺,隱沒于潛意識之海中的沉睡之神。
因于容器之神——
毫無疑問。
通過接應安德魯復制了這位教宗大人的性格借著對方的視角,羅素已經徹底明白了猴面鷹的本質 「神之容器」與「阿尼鳥·阿尼姆斯,正是互為表里的一對靈能。羅素是外來者,不存于此世的之人。
他是偽裝成幾人的天才,從出生開始便是異質之物。能與任何人成為朋友,也能成為任何人。他是一面有著魔力的鏡子,能夠映出外部的一切存在、映出人們心中的夢想與真實。他代表著「外在」,代表著超凡的神之殼。
而猴面鷹是本土的原住民,雖然作為優秀的研究者、但他的本質僅僅只是凡人。他代表的是平庸的神之核。
他作為人類的一生,都在被人們拋棄、利用、毀棄。因為他不懂任何人的人心,沒有后繼者、沒有夢想、沒有希望、也沒有任何朋友與同道者,甚至最后連自己的后代與名字也一同失去,在社會層面也完全死亡。
他在一個機緣巧合的點——他在羅素服下圣秩之源之后,隨著他失去了自己的兒子,他終于徹底、完全的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主動與自己所擁有的整個世界訣別。
他是在那個時間點…在羅素觸碰黃昏本質的時候,整個世界唯一與羅素完全相反的人。
正因如此,他以凡人之驅形成了黃昏之卵,成為了鏡面背后的鋁膜、容器之中的神。
鏡子之所以是鏡子而不是窗戶、容器之所以是容器而不是方塊,正是因為那拒光之物。
如果說羅素是代表著「墓碑」的黃昏,猴面鷹就是「墳墓」。失去了墳墓,墓碑就只是一塊石板、僅僅只存在意義而沒有任何實質,失去了墓碑,墳墓就只是一塊土包,空有內容卻失去了意義。
所以他們才會成為雙生黃昏,
如果羅素得到了猴面鷹的能力,他就不需要吞噬任何人就能成神——僅僅只依靠羅素的「模仿」來提供燃料、通過猴面鷹的引擎進行燃燒,他就能慢慢成長逐漸得到「神」的力量、不需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成為神明,
而如果猴面鷹得到了羅素的軀體,他就能夠立刻以不死不滅的神軀、全知全能的神智從虛無之中抵達現界。
他們作為雙生黃昏,不將對方吃下的話就意味著爭斗永無終止。比起傾向于守序善良的羅素,混亂邪惡的「猴面鷹」要更適合成為黃昏。因為道德約束著羅素,讓他無法去吞食其他人、其他文明。這也就意味著它至多也只是胚胎,因為營養不良而無法長大。
假如說所有黃昏種的誕生存在著一個類似深淵意識一樣的總意識,那么他一定更傾向于讓猴面鷹吞噬羅素,將整個文明吞食之后健康孵化,再像是他的前輩一樣游蕩于多元宇宙、去吞食其他文明。
因此,羅素僅僅只是殼、是養料——如同墳墓里面的東西,總比墓碑更加重要。只是因為與羅素相比、猴面鷹實在太過平庸,才必須通過這個追獵羅素、吞噬羅素的儀式來趕超對方。
比起遙遠的「幻夢」,近在咫尺的猴面鷹才是更值得提防的災難,比起完全不與普通人交流、與底層社會完全隔離的巨龍,比起那些因為擁有了太多而懦弱、因為活的太久而高傲的精靈…終將成為絕對獨裁的「暴君」、掌控一切價值的「終產者」,猴面鷹也更應該被人們敵對。
再差的秩序也是秩序,總好過完全的滅絕與混亂。
羅素相信,「擢升」閣下一定能理解這樣的可能。
于是他伸出手來,握向了眼前這位百年教宗、猴面鷹的「同類」、將意識上傳到賽博空間的先行者——
「非常抱歉。」
看著對方的期許而欣慰的目光,羅素握著老人的手、平靜的答道「我拒絕。」
「…是因為與鞘之間的矛盾嗎?」
老人眉頭緊皺「如果是因為那樣的話」
「與那無關。和世界的生死存亡相比,我個人的恩仇不值一提。」比起仇恨更重視愛。如果必須與對方合作,他不會因為鞘就鬧脾氣離開——更不用說,他原本就沒有那么大的仇恨。比起恨、更多的是失望,那也不是仇、而是嫌惡。
「我向您握手,自然是希望我們能夠達成合作。」
羅素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明明知道很多、卻一個勁講謎語的'先知,與賢者。既然想要交流,那就要把話說清楚,如果想要交流就必須排除誤解與歧義。任何的認知偏差,都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矛盾 「您的確知道很多事。您知道黃昏種,知道第一靈能網絡,知道精靈們的計劃,知道靈親。我也知曉,您在教會內部全是敵人、放眼望去都是對手。您想要通過‘狼人'計劃,來動搖七巨頭的統治、造成混亂我知道您的心里一定是痛苦的,但這只是必要之惡。如果不讓人們質疑七巨頭,教會就無法推行大融合計劃。
「是的,您一定會這么想。因為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羅素的聲音之中,帶著些許魔力。
周圍的「夢」,憑借著羅素的意志而被修改——教宗被他羅素硬生生拖入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中。
那是一個巨大的「美術館」。
兩側是通天般的高聳的金色墻壁,上面掛著像是哈利波特里面的畫像一樣的無數會動會說的肖像畫。
「升」震撼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一他剎那之間明白了這里是什么。那井非是他個人的開悟,而是羅累從他的潛意識中給他灌入了某種知識 「…..但我想,您一定還不知道關于‘黃昏之卵,、關于‘巨龍關于‘灰彎關于‘拯救世界的另一種可能,的隱秘知識。」
羅素嘴角微微上揚,緊握的手稍稍用力。
注視著老人,他緩緩答道「這些事、這些隱秘,我都可以告訴您。我也可以拯救這個世界,對抗黃昏保護眾人。讓這個世界再度復蘇讓它重獲生機,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們聯合,我們統一。但并非是我要加入你們…..
「——而是你,要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