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禁軍領隊大臣賈佳世凱愧于兵敗,竟然跳河自殺,幸被部下及時搶救才得以脫險后,從戰場上狼狽逃回來的天津巡撫徐績、直隸總兵萬朝興,河道副將汪震,包括那個屢戰屢敗的山東總兵惟一聽后都是目瞪口呆,繼而均是羞愧難當。
山東巡撫國泰聽說此事后更是驚的說不出話來,同山東布政于易簡道:“未想我八旗竟有如此性情剛烈之人,難怪人言其為果烈公再世,先前以為多是夸大之辭,今日才知是實啊。”
首席軍機大臣于敏中的弟弟于易簡更是贊道:“有此剛烈滿將軍,何愁教匪不能滅!”
遠在保定的直隸總督周元理聞聽此事,亦贊道:“世凱勐將,先戰金川,再戰山東,剛烈之勇,嘆為觀止。只稍遇挫折,便徒自喪軀,實為可惜。”
此事傳到京城后,更是激起了好大輿論,無一不是稱頌賈佳世凱的。
綜合起來,非八旗勐男不能形容。
就是禮部尚書富勒渾下班回到家后,對夫人道:“莫聽外人胡說八道,賈世凱那王八蛋真有羞恥心,為夫這輩子再也不納妾了。”
臨清一役于清軍損失極大,直隸綠營損兵三百余,天津綠營折損二百多,河道兵折了四百多,損失最重的還是本地山東兵,兩個營叫教匪的馬隊沖散,被殺被俘多達千人,軍械丟棄無數,堪稱匪亂以來第一慘敗。
如此敗仗,怎么向朝廷奏稟,成了一干參戰官員將領的棘手之事。
六十歲的直隸布政使楊景素是第一個趕到禁軍大營的,卻不是安慰尋死不成的賈佳世凱,而是怒罵其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死,就是不忠、不孝、不仁!”
賈六以為就算友軍過來看望自己也得等天亮,沒想到老楊深夜就來了。
搞得都來不及化妝掩住臉上的油光滿面,急中生智假意起身時不小心摔倒,趁機拿剛才擦嘴的毛巾隨意抹了下。
再次看向老楊時,面上少了許多油光,多了一些歲月的憂愁。
“楊大人何出此言?”
賈六表示不解,事實上是真的不解,不管我是真跳河還是失足落河,關你吊事?
楊景素氣乎乎道:“皇上叫你領兵平賊,這才剛剛開始,受了小小挫折就要自殺,你這不是對皇上的不忠,對大清的不忠,又是什么!”
“這...”
賈六一臉默然,必須承認老楊說的有道理。
就是嘛,這才剛開始,小小挫折而矣,不值得上綱上線。
只要能把大軍指揮權弄到手,明天主動再跳一次也行。
“你賈家世代忠良,你的曾祖父賈漢復更是被圣祖爺稱之為當世能臣...你的爺爺、父親也皆是八旗將領,他們都指著你為家中帶來榮耀,希望你能成為賈家的驕傲...
如果你就這么死了,讓你先人如何看你,讓你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又于心何忍?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
到底是做過總督的,說話有理有據,讓賈六無從駁起。
都覺得對不起還藏在栓柱床底下的老太爺兩口子。
“你若死了,這些八旗子弟就成了無頭之眾,下面將有很多人受主帥之死牽連,如此不是你不仁又是什么!”
“勝負乃兵家常事,自古有幾個敢稱不敗之將,還不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來才造就不世威名的?便是我太祖皇帝起兵之時,也是多遇挫折的,你還年輕,怎的就如此想不開?...”
楊藩臺一臉長輩看不爭氣晚輩的樣子。
的確有這資格,因為他比賈六早入會兩年,而且還是創會六大老之一。
莫看現在降級當了二品布政使,但在互助會中的影響力,還是大大滴。
真是醍醐灌你媽的頂啊!
“大人一席話,讓世凱...讓世凱...”
賈六哽咽激動,表示自己尋死之舉實是不忠不孝不仁的很,如今聽了藩臺的話已經醒悟,也重燃戰斗下去的信心。
“這就好,這就好。”
楊藩臺又說了一通安慰的廢話,這才起身告辭。
等人走后,楊植張了張嘴,似又有重大發現。
“有話就說,今天的事我又沒怪你。”
對于有可能真是賈家后人的栓柱,賈六是以平常心看待,就是從前也不是視其為奴仆,而是視為親人的。
他娘死的早,大全又是個不學好的,兩個姐姐再關心也不可能始終盯著他,所以從小到大都是比他大兩歲的柱柱將他拉扯大的。
不是兄長,勝似兄長。
如此感情,有什么不能說的。
楊植道:“老家伙其實是不想少爺害死他們。”
“什么意思?”
栓柱的新穎角度讓賈六大為好奇。
“少爺你想啊,你都沒什么損失就羞愧的要投河自殺,他們這幫廢物又怎么好意思茍活的?”
“有道理。”
不怕對手太強,就怕隊友太豬。
他賈六今天真的投河自殺,楊景素和惟一、國泰他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弄不好老頭子一激動都能弄死兩個。
誠如老楊說的,打敗仗不可恥,這才剛開始,小小挫折而矣。
動不動尋死覓活的,這隊伍還怎么帶,這人心還怎么齊,這教匪還怎么平?這同僚關系更是沒法處。
因為你賈佳世凱越剛烈,這幫同僚就越倒霉。
“那個烏三娘和馬隊的底細打聽到沒有?”
“打聽到了。”
據栓柱從附近百姓那里花錢了解到的情報,那個清水教圣姑烏三娘二十來歲,長得不錯但力氣很大,和其丈夫趙某常在各地市集靠角抵戲營生,也就是兩口子是搞雜技的。
幾年前夫婦倆流浪到山東賣藝,烏三娘不幸染病,被清水教主王倫治好且沒有收錢,還資助兩口子。
三娘知恩圖報就拜王倫為義父,丈夫兩年前死后就依附于王倫。
起事后三娘幫著王倫攻城略地,還將江湖上結識的角抵戲姐妹都盡數招來,成立清水教的娘子軍。
又號召了不少山東境內的響馬盜過來幫助義父,也就是今天白天出城沖擊清軍的馬隊。
人數有三百多人,大部分都是馬藝高超的江湖綠林漢子。
“少爺對那個三娘有想法?”
“沒,沒有。”
賈六真沒有,對他人妻子,他從來不胡思亂想的。
有失逼格。
讓栓柱先去睡覺,自個坐著想了片刻后,提筆給和珅寫信。
這是他結識和珅以來,第一次主動給對方寫信。
所求不是金錢名利,而是替大清平叛的機會。
北京。
接到山東巡撫國泰、天津巡撫徐績、直隸布政使楊景素等人上的聯名奏疏后,乾隆十分生氣。
“這個賈佳世凱,仗又不是他一個人打的,他跳什么河,尋什么死!和珅,你給朕說說,朕是那種容不得一二挫折的皇帝嗎!”
對于賈佳世凱兵敗羞愧投河一事,乾隆是又氣又愛。
氣的是這小子不知輕重,胡亂尋死。
愛的是這小子竟如此忠勇剛烈。
不禁想到這小子當初在金川寫的絕命詩——“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
和珅沒有遲疑,直接說道:“皇上,奴才以為此次兵敗,實是指揮不明,各路兵馬各自為戰的緣故,故而奴才以為當以一人為大軍統帥,統一指揮各路援剿兵馬,否則再各自為戰,缺少方面經略總理,恐亂事短期難以平定。”
隊長知道自己不要臉,所以弱弱的,小心翼翼的求各位爺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