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第二天就快馬加鞭趕回襄陽,秘密回去的,因此知道皇帝陛下返回他龍興之地襄陽城的官員很少。
各省代表團更是被蒙在骨子里。
甚至連正在籌備慶賀皇帝陛下凱旋儀式的博總督都不知情,直到賢弟突然出現在面前,才曉得皇帝女婿回來了。
賈六之所以急著趕回去,一來是因為武昌方面要派秘密使團前來,他得提前安排一下。
畢竟,這是他南下以來武昌方面第一次主動遣使同他磋商。
在此之前,他派往武昌的兩個使團都無功而返,甚至連老丈人的面都見不到。
雖然看起來是大舅子顧明遠從中做梗,但誰敢說不是老丈人也不愿意同女婿談,或者說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怎么談,索性就讓侄兒替他先擋了呢。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顧師道這個人有點“迂”。
不是酸秀才的迂,也不是保守的迂,而是對于信仰理念的堅持是賈六這個女婿無論如何也及不上的。
義之所在,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金川明朝遺民長達百年的抗清歷史,以及為之付出的犧牲,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所以,這次顧師道主動遣使同女婿接觸是有積極意義的。
而且派來的人還是近來一直在武昌鼓吹同自己和談的陳輝祖,內中意味就更值得推敲了。
紀副主任分析這次武昌方面主動派人來談,無外乎三個原因。
第一,肯定是陛下軍前稱帝,公然與乾隆分庭抗禮刺激到了武昌方面;
第二,是陛下派妻兒去武昌“探親”的結果;
第三,當然是因為興漢軍內部愈發緊張的形勢。
不管什么原因,對于當下而言都是好事。
賈六不是不能軍事解決興漢軍,他若真下定決心,興漢軍內部立即就會掀起一場反正高潮。
畢竟,他對興漢軍的滲透可是軍政同時著手的。
內亂的興漢軍,如何抵擋他的數萬精兵?
之所以想以妥協換取興漢軍的臣服,主要是不愿戰火再起,導致三省百姓又受二茬罪。
興漢軍出川以來,雖然沒有具體統計數字,但湖北巡撫鄭大進上報的湖北一省軍民傷亡數字就高達七十余萬。
江西、湖南二省大概不會低于這個數字。
也就是這兩年,三省至少有兩百萬人死于戰火。
這個損失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止的。
軍紀再好,同樣如此。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區區八個字,已然說明一切。
軍事解決的代價就是讓三省百姓再次妻離子散。
故而,賈六竭力避免這一悲劇再次發生。
同時,政治解決也是對堅持抗清義士的一種尊重。
為此,不介意被部下們私下議論。
他的殺伐果斷從來不是用在百姓身上的。
怎么談,如何談,能達成一致的共識有哪些,又有哪些不能達成一致,都需要賈六親自掌總。
所以,他得趕回襄陽。
二來是大老表嵩椿緊急派人傳信,說是大姨奶奶家的烏二表弟聽說舅爺家的表弟全殲了永珹部后于軍前稱帝,吃驚之余不僅沒有第一時間派人上表稱臣,反而下令所部動員欲要北上返回京師,脫離湖廣戰區。
也就是脫離表弟賈六的勢力范圍。
大概就是不戰不和我走還不成的意思。
當然,為了防止消息走漏遭到忠于表弟的部隊攔截,烏二一直瞞著大表哥嵩椿,然而嵩椿也不是省油的燈,通過駐地附近中央軍異常的調動判斷烏二要跑,因此第一時間派人悄悄出城給表弟送信。
烏二部主力是大約十個團的中央軍萬人左右,分別隸屬正白旗護軍、虎槍、善撲二營,健銳營。
無論是戰斗力還是武器裝備,都比老富拉起來的包衣、圓明園護軍、火器要高得多。
畢竟,烏二他爹安親王本身就是中央軍大老,宮亂時又是第一個搶奪中央軍果實的,速度比賈六都快。
搞得賈六后來只能以京師綠營自己掛了個護軍牌牌,沒辦法誰讓中央軍叫色大爺搶光了呢。
除了這萬人左右的中央軍外,烏二在德安南部也收降了部分興漢軍,另外收編了一些土匪和當地民團,東拼西湊的也有萬人左右。
鑒于此,賈六這才命令新軍第二、第三鎮以德安為重點布控監視,萬一烏二有同永珹合流跡象,這兩支尚未整編完成的部隊就要承擔攔阻牽制任務。
三來是德高望重,視生死如無物,一心一意為共進會發展嘔心瀝血,親自將四川發展為共進第一模范大省的會長大人到了。
即使貴為皇帝陛下,賈六對李會長也是萬分尊敬與推崇的。
李會長除了為共進會的發展做了大貢獻外,也極大支持了賈六在直隸興辦的工業。
沒有四川銀行的借款,賈六拿什么去發展呢。
怕是連工資都發不出。
想著會長的好,進城之前特意停下在路邊攤買了一捆水嫩嫩的紅蘿卜帶給會長。
很快,睡夢中的李會長被緊急叫醒來到總督衙門,之后又是一次閉門會議。
這次會議只有三人。
會長、副會長、名譽會長。
由于會議的高度保密性,連個記錄員都沒有。
“百姓都說一根紅蘿卜,賽過千年老人參,會長和阿瑪都嘗嘗。”
賈六將親自洗過的紅蘿卜給老李和老博各遞了一根。
別說,咬著特脆,還不麻嘴,放屁也不臭,是個好東西。
吃了半根紅蘿卜后,老李和老博這才想起沒給皇帝行大禮呢,當下“叭叭”甩袖就要行三跪九磕大禮。
“二位這是看不起朕?”
賈六哪能讓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給他跪呢,忙以這是共進會內部會議,并非朝廷會議為由阻止。
公私,他很分明的。
二老對視一眼,俱是滿意:別的不說,鬼子六這小子于人情世故上真是一把好手,叫人不中意都難。
于是,賈六一邊吃蘿卜,一邊將武昌方面遣使同烏二欲要北返的事說了。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不知會長和阿瑪有什么看法?二位知道的,朕別人的意見可以不聽,但二位的意見在朕心目中那就是泰山般的存在,不聽不行。”
賈六一點架子沒有,忙來忙去。
不是給二位會長泡茶,就是給二位會長遞煙,要不就是拿把小刀給二位會長削果盤中的梨。
“談,什么都可以談,這天下事就沒有不能談的...只要武昌方面能夠形式上服從陛下,放棄反清復明口號,我看可以給他們一定自主權,去辮子,恢復衣冠都可以,陛下去給崇禎掃個墓都可以。”
李會長和博副會長態度一致,都認為當下可以對武昌方面進行適當退讓,只要他們不再繼續叫嚷反清復明,也不擁立明室之后與大清公開做對就行。
之后嘛,等陛下北伐光復京師完全整合北方力量后,再以軍事力量加以解決便是。
大概就是廣積糧,高筑城,翅膀硬了再弄死你的意思。
或者說先安內,再攘外。
弄不弄,賈六有自己的想法,不過眼下他是不想南北同時開戰的。
因此,讓兩位會長代表自己同陳輝祖先談,看看對方的底線是什么。
當然,陳輝祖這個團長身份不能公開,畢竟這家伙是大清頭號叛徒。
烏二那里,賈六意思是打。
不打不行啊!
烏二寧愿跑路也不肯奉自己為天子,這眼里還有親戚嗎!
好歹是隔代表啊!
惹急了賈六,能把他死去幾十年的大姑奶奶老兩口請出來問問怎么教育的兒孫。
老博也同意軍事解決烏二部,因為己方剛剛取得牛心寨大捷,正是兵強馬壯、士氣高昂之時,一鼓作氣把烏二做掉順手的事。
最多損失一些部隊,多給些撫恤金而矣。
“我倒以為可以給他們讓一條路,”
李會長提出不同意見,認為于其花力氣解決烏二,不如放烏二北歸。
“京城局面,就好像秤砣兩端,現在兩邊誰都不占優勢所以秤砣保持了平衡,但要是哪邊突然多了些重量,你說這秤砣還能保持平衡嗎?”
會長的意思很簡單,既然安親王沒有表態支持大侄兒稱帝,就讓他同乾隆干起來。
反收漁翁之利。
“姜還是老的辣啊!”
賈六大罵自己湖涂,光想著由他來擺平各方,怎么就沒想著讓京里的兩條狗自己先咬起來呢。
烏二要是把這兩萬多部隊帶回京師,縱是色大爺無意和乾隆對掐,恐怕乾隆自個也坐臥難安,要先下手為強了。
“我看行。”
老博點頭同意,想到一事,問道:“對了,賢弟既已稱帝,那年號可曾選定?”
“朕也為這事犯愁呢。”
賈六將紀昀擬的四個年號說了下,然后表示自己一個也看不上。
“明治,光緒、嘉慶、宣統?”
老博細細琢磨這四個年號,卻是覺得不管哪一個都很大氣,也很有逼格,怎么賢弟女婿一個也看不上呢。
老李將手里的小半截紅蘿卜放到桌上,輕輕叩了叩指頭,若有所思一陣,忽道:“臣觀陛下心思,是覺這些年號過于傳統,不合陛下銳意革新之精神,那不若以維新為年號。
周邦雖舊,其命維新,于今時今日,不正是表明陛下是奉上天之命帶領大清軍民共同革新,以求進步么。”
維新?
賈六怔住。
老博也怔住,他想到一句話:“彼專賣國以取利,不可立維新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