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燕影剛畢業的？”
“不是……”
“魔都上戲？”
“不是……”
“那你是……”
“浙江工業職業技師學院……”
“你再說一遍？”
“浙江工業職業技師學院。”
“？？？”
信陽縣的夜晚很難熬。
難聞的房間、煩躁的廁所水龍頭的滴水聲、以及那不知道有多少細菌病菌的床單。
一切的一切，都讓馮凱覺得自己生活在地獄里面。
他又想起了白天跟周洋的對話，直到現在回憶起來，仍舊感覺到窒息。
浙江工業職業技師學院！
他太震驚了！
震驚得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看到周洋那誠懇到骨子里，甚至還煞有介事，很認真地拿出畢業證書給他看的時候，他瞬間眼前一黑。
一口老血都能吐出來。
媽的！
他覺得自己都要瘋了。
他本以為自己輔助一個剛從燕影大學畢業的新銳導演，最多一點拍攝經驗都沒有的新人已經是想象力極限了！
但是……
現實狠狠地抽了他巴掌，還給他吐了一口濃痰！
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觀！
浙江工業職業技師學院畢業證上面的幾個字非常的鮮明！
還是個專科生……
房間里。
“這世界是怎么了！”
馮凱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他以為公司把自己放在這鳥地方，是一種考驗。
但是現在，他覺得這是一種屈辱。
他咬著牙，面部猙獰。
這一刻……
他恨不得立馬站起來坐上車，最后頭也不回地離開這鳥地方，離得遠遠的，這輩子再也不回來了！
大概過了幾分鐘左右。
他終于壓下心中那股瘋狂的情緒撥通了安筱的電話。
“安總，睡了嗎？”
“在開會，怎么了？”
“安總，周洋他是什么學校畢業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
“安總，他不是燕影，不是上戲，甚至都不是影視專業，他是浙江工業職業技師學院！他是電子信息系的，和電影一絲，一毫關系都沒有！”馮凱說這句話的時候，盡管已經忍著了，盡管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但語氣依舊有些顫抖。
“所以呢？”電話里，安筱的聲音卻很平靜。
“安總，你確定，你確定讓我輔助他拍電影？讓我當副導演？”馮凱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夠明顯了。
“嗯。”電話那頭回應了一聲。
“安總，電影這東西，門外漢來拍，很坑爹的，萬一電影……”
馮凱解釋了很多東西。
企圖讓安筱明白他的苦衷，讓安筱明白，他其實是一個非常有藝術追求的人，而藝術追求不能毀在門外漢上。
“那你回來吧。”電話那頭很耐心地聽完他的話，隨后就回應了這么一句。
“我能回來嗎？”馮凱有些激動。
“你回來吧，我換個導演輔助他。”電話那頭，安筱淡淡道。
“這……”當聽到電話那頭這句不咸不淡的聲音以后，馮凱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這一刻，他的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卡住了一樣。
………………………………
周洋早早就起床了。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整理好面包車上損壞得非常嚴重，已經不能再修的器材。
他把這些器材放到一邊，又整理出修好的拍攝器材。
做完這一切以后，他伸了伸發酸的肩膀，離開了面包車。
他看了一眼天邊的朝陽。
朝陽下，捧著盒子的時髦女人劉婷婷帶著行李來了。
“劉姐，這么早？”
“嗯，周導，他們起床了嗎？”
“還沒，他們昨天坐車太累了，讓他們多休息一會。”
“哦。”
“這盒子里是……我幫你拿吧。”
“別，不用了周導，我自己拿就好，這盒子不干凈。”
“……”
當看到周洋要來接觸盒子的時候，劉婷婷嚇得退后一步，連連搖頭。
當看到劉婷婷似乎有些慌亂的模樣以后，周洋有些疑惑。
“那進去吧？”
“好。”時髦女人劉婷婷遲疑了一下，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賓館，似乎覺得不妥，最終似乎下定決心一般：“周導，我的行李先放這里，我先去洗個澡吧。”
“哦，好的。”
周洋看著劉婷婷放下行李，卻單獨捧著盒子離開了賓館。
他看著劉婷婷的背影盯了很久。
他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些神秘……
他想到了劉婷婷之前填過的演員表格。
表格上的內容是“自由職業”。
他搖搖頭。
這不是他該關注的東西。
在劉婷婷離開以后，周洋幫劉婷婷把行李提進了賓館。
走進賓館的時候，老板對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隨后湊到他旁邊，往他衣兜里塞東西。
“周導，送你點東西，以后肯定用得著，不夠了盡管問我要，我這里還有……”
“什么東西？”
“進口貨……除了這些東西以外，還有一點點雄風大振的東西，之前那騙子導演就在我這里買了一些……”
“？？？”
周洋掏了掏西裝兜當掏出一一堆藍藍綠綠，如口香糖一樣的散著芳香的東西以后……
他當場大腦一片空白。
竟久久都無法反應！
這是竟然是……
“聽說那女人的后勁很大，你瘦胳膊瘦腿的……”老板一臉猥瑣地再次露出了一個笑容。
“？？？”
……………………
真正猛士，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
馮凱就是這么安慰自己的。
馮凱失眠了一整晚。
這一整晚，他腦海中出現過數不清的想法。
有些想法一度讓他緊握雙拳，一度讓他咬牙切齒。
他覺得這是噩夢的開端！
未來，同行在介紹他履歷的時候，會怎么介紹這段經歷呢？
輔助一個職業學院的導演拍一部爛片？
會不會把自己當成一個笑話？
不過……
他終歸是沒有離開這里。
現在離開，怎么看怎么感覺有些灰溜溜的。
而且……
他潛意識里，似乎非常在乎安筱的看法。
我離開了，她會不會……
對我有其他的想法？
算了！
忍忍吧！
上午九點鐘。
他穿好衣服，頂著黑眼圈推開房間的門。
“早上好，馮導……”
“早上好。”
推開門的瞬間，他面部肌肉就稍微抽了抽，眼神閃過一絲絕望，但終歸是變成了平靜。
他看到了噩夢的源頭。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周洋！
盡管情緒很糟糕，但馮凱吃完早飯以后還是非常負責任地跟著周洋去檢查拍攝設備。
但是這一檢，檢得他差點腦淤血了！
“周導，你打算用這些東西拍？”
“啊？怎么了？它們賣相雖然差了點，但能用，而且結實，我特地做了兩個防護罩，跋山涉水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看到破破爛爛，甚至還能看到線頭的攝影機，以及同樣能看到線頭的冷暖光燈……
這是從垃圾回收站撿來的廢品嗎？
“沒什么……”
馮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他閉上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調整完情緒以后再次看了一眼面包車里其他的拍攝器材。
呵呵。
他都快氣笑了。
確實像是垃圾堆里面的東西。
甚至還有被拆得七零八亂的廢舊電視機！
這什么鳥器材？
這東西，拍個雞兒！
勉強冷著臉檢查完這些零碎的器材以后，馮凱又聽到了賓館院子里傳來了一陣汽車轟鳴聲。
一個暴發戶模樣的人叼著雪茄走了下來，當看到周洋以后，笑瞇了眼睛。
“周導，哈哈……籌備得怎么樣了？聽說你的副導演過來了？我把小麗帶過來了……”
馮凱看到那輛路虎上走下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暴發戶和周洋談笑風生，聊起角色的事情。
“我們小麗不差的，去哪里試鏡都不怕！”
“……”
聽到暴發戶在吹噓以后，他面部肌肉抽搐了起來……
電影還沒拍！
暴發戶就走后門塞女人了？
………………………………
“安總！”
“嗯。”
“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聊聊這部電影的事情，我覺得這部電影很有問題，兩名女演員，其中一名是小三，另一名比小三更不堪，是……是小姐，她們沒拍過電影，沒有任何經驗，感覺像是鬧著玩一樣，這怎么能拍電影！”
中午吃過中飯以后，回到房間里的馮凱情緒終于崩潰了。
這他媽是什么奇葩啊！
他不拍了！
他絕對不拍了！
誰愛拍誰拍！
他媽的！
“你只需要協助他拍，不管拍成什么樣，都是他的事情，跟你沒關系……”電話那頭淡淡回應。
“我不要署名，可以嗎？不管電影上映不上映，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把我的名字署名在電影里可以嗎？”
“可以。”電話那頭再次回應。
“還有，劇本怎么辦？真的要投資拍礦底嗎？我覺得這是浪費這個劇本……”
“礦底是沒辦法拍的，這樣，你先熟悉一下劇組，劇本，我再考慮買一本投資低點的。”
“嗯，我覺得劇本不用買，我編一個給他們就好了。”馮凱回答道。
“你得征求周洋同意，這樣，你給周洋兩種選擇，第一種選擇是我們公司出面替他買一個合適的劇本，另一種是你替他們編一個本子……”
“……”
“……”
掛完電話以后。
馮凱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即將失控的情緒，終于恢復了平靜找到周洋。
他把安筱的話告訴周洋。
周洋卻是沒有立刻做出選擇，他沉默了許久，眉頭深鎖，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選擇。
你他媽快選！
給老子選，別浪費老子的時間了！
就在馮凱都快失去耐心，情緒終于又要繃不住的時候，周洋終于抬起頭。
“我可以選第三種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