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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趙家父子與狗

  老輩放山人在山中抬出棒槌,都會在附近的松樹上砍兆。

  所謂砍兆,就是砍下塊樹皮,然后在缺樹皮的地方,留下對應放山人數和收獲的痕跡。

  好讓人從上面看出,例如“三人上山,在此地抬出一苗三品葉、兩苗四匹葉”這樣的信息。

  而此時趙軍眼前的人參兆,左邊三個人字形,肯定是代表三人放山。

  關鍵是右邊的六道杠,杠與杠長短相似、間距略同,看著應該就是一苗六品葉。

  可這……

  趙軍往周圍瞅了瞅,這崗是黃泥崗。地面往下一捺,十多公分是黑土,再往下就都是黃泥了。

  黃泥成分顆粒細膩,而且間隙還小。遇水容易粘黏,干燥就收縮變硬。

  東北大多數抹炕、抹火墻用的都是黃泥,趙軍對這種土質的特性再了解不過了。

  而野生參對生長環境要求,那不是一般的高。依山傍水、陰涼濕潤,土壤肥沃、疏松,大多數還都得是腐殖土。

  趙軍兩輩子放山,還沒見過黃泥崗上長野山參呢。

  趙軍看著樹上松樹兆,心里犯嘀咕道:“這不能是誰瞎J8砍的吧?”

  就在趙軍胡思亂想時,一只狗爪從旁伸出,在趙軍臉上推了一下。

  “嗯?”趙軍轉頭,就見黑虎沖他搖著尾巴,一雙狗眼同樣是水汪汪的。

  見趙軍向自己看來,黑虎抬爪碰了碰趙軍腳前的大塊棕熊肉,意思是:你尋思啥呢?趕緊地呀!

  “你TMD……”趙軍瞪了黑虎一眼,一戰過后,趙家狗幫十五條獵狗,一死十三傷,唯有黑虎毫發無損。

  趙軍割下塊肉送到黑虎嘴旁,黑虎歪頭把嘴叼在嘴里時,就聽趙軍道:“塞(sēi)吧。”

  黑虎一怔,嘴巴一松,熊肉落在地上。趙軍剛說的塞,是吃的意思,但卻是貶義中的貶義,侮辱性還挺強。

  “咋地?”見黑虎口中熊肉落地,趙軍冷言冷語地道:“人家打仗前兒,你看熱鬧了吧?”

  黑虎是聰明,但也聽不懂陰陽怪氣,只是感覺趙軍說的不是好話,它那豎著的尾巴便耷拉了下去。

  這時,青老虎、青龍等狗都趴在一旁,它們傷勢不重的,多少能吃點肉。但怎么也不如好的時候,所以此時就剩黑虎還沒吃完呢。

  “瞅啥呀?吃吧。”趙軍撿起地上的熊肉,抖落上面的枯草棍、枯葉碎,隨手就將其塞進黑虎嘴里。

  主人給肉,黑虎耷拉的尾巴又豎了起來,開心地咀嚼著入口的熊肉。

  可黑虎開心都沒一秒,就聽其主人笑道:“凈長心吃的心眼兒,這一天就特么知道吃的,吃的跟肥賊似的。”

  肥賊是東北方言,用來形容很胖的人,但這詞一看就是貶義詞。

  吃肉的黑虎停住咀嚼,斜眼看著趙軍,唇齒間發出“呼嗚”的聲音,表示自己很生氣。

  “呵!”心情郁悶的趙軍,繼續欺負黑虎,道:“吃前兒一個頂仨,打仗前兒也不知道你跑哪兒貓著去了。”

  說完這話,趙軍感覺不對。他忽然想起來了,那仨棕熊分別撲奔他的時候,他都看到了黑虎追著棕熊撕咬的身影。

  趙軍咔吧下眼睛,再去看黑虎的時候,就見黑虎沖著他大叫:“嗷!嗷!嗷!”

  “哎呀呵!”趙軍起身,一把揪住黑虎身上護甲,黑虎叫聲瞬間變了:“嗷嗷……”

  趙軍蹲身摟住黑虎,將下巴靠在黑虎后腦勺上蹭了蹭,毛茸茸的觸感很好,讓趙軍郁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被主人抱著蹭,黑虎瞇著眼睛,仰頭去貼趙軍。

  “唉!”忽然想起死去的大老黑,趙軍重重嘆了口氣,然后張嘴輕輕咬了下黑虎的尖尖耳。

  “嗷!”黑虎吃痛,輕聲一叫,掙脫趙軍懷抱躥了出來。

  “哈哈……”趙軍哈哈一笑,感覺心情好多了。

  “來,虎子,來!”趙軍撿起黑虎沒吃完的肉,招喚黑虎道:“不整你了,過來吃肉。”

  要么說啥都沒狗忠誠呢,剛被趙軍欺負完的黑虎,忘了剛才被咬耳朵的疼痛,屁顛、屁顛地跑到趙軍跟前,接過主人遞給的肉。

  趙軍空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黑虎的后腦勺。而這時,黑龍湊了過來,它擠走了黑虎,然后用自己的嘴去蹭趙軍的手。

  同時,青龍拖著受傷的身子來趙軍身邊,弓著身子蜷在趙軍腳旁。

  趙軍摸摸青龍,又摸摸黑龍。不知道為啥,他忽然回憶起那是自己五六歲的時候,當時家里有條叫大傻的狗。

  有天趙軍出去玩兒,把褲襠跑開了,遭到了張來寶的嘲笑。趙軍夾著腿一路跑回家,讓王美蘭給他縫褲子。

  當時是夏天,窗戶、門都開著,而且那幾年家里養狗還都不拴。

  趕上趙有財上班、趙春上學,王美蘭在東屋縫褲子、趙軍盤腿在東屋炕上的時候,大傻偷摸進屋,扒碗架里的剩菜吃。一下動作過大,把裝菜的盤子給打了。

  王美蘭正縫褲子呢,趙軍說了句“我去看看”,然后就光著腚下了地。

  到外屋地一看碗架門開了、盤子碎一地,趙軍抄起笤帚就沖出去,追著大傻滿院地跑。

  兩條腿怎么也追不上四條腿,但趙軍記得,只要自己一停下來,把笤帚往背后一藏,說句“不打不打”,那狗就不跑了。然后他再擺擺手,那狗就屁顛、屁顛地來了。

  等狗到跟前,趙軍掄笤帚打在狗身上,狗再撒腿跑,他再光腚攆。攆不上了,再故技重施把狗騙到跟前……

  到最后,不管趙軍騙了大傻多少次,只要他向大傻表露出善意,那狗就往他身邊湊。

  那進山能單抓一百七八十斤母野豬的大狗,不管如何被追、被騙、被打,都不曾向趙軍呲過牙。

  “唉!”想到這兩年戰死的花小、大青、大黃、大胖等狗,趙軍忽然嘆了口氣,低頭用刀再割下塊肉喂給了黑虎:“吃吧,虎子,吃飽飽的。”

  黑虎抬眼看了看趙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將肉叼在嘴里。

  待黑虎吃飽,趙軍背上裝大老黑的麻袋,吹聲口哨便帶著黑虎等狗下山。

  什么棕熊、什么馬鹿,都不管了。早知道這仗打成這樣,趙軍都不會來。

  下山登車安頓狗、安頓傷員,解臣開車,劉漢山、顧洋坐副駕駛,趙軍、李寶玉等人在后車箱里照顧狗。

  汽車啟動,山風吹進后車箱。

  “哥哥。”李寶玉用手遮風,愁眉苦臉地對趙軍說:“這一戰損兵折將,回家可咋跟我大爺交代呀?”

  “呀!”趙軍聞言,心里咯噔一下,旁邊的張援民、趙金輝也投來了目光。

  大伙都知道趙有財是啥脾氣,也知道趙有財發展狗幫的執念。

  如今趙家獵幫沒等起飛呢,翅膀就折斷了,張援民、李寶玉都認為趙有財不大鬧一場才怪。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一旁的王強卻道:“交代啥呀?咱又不是凈意兒的,我姐夫不能說啥。”

  “老舅。”還不等趙軍說話,就聽李寶玉對王強道:“二黑那是我大爺眼珠子,讓熊瞎子撓那樣兒,我大爺能干?”

  “能干。”王強一擺手,道:“你別小瞧我姐夫,我姐夫不是那么小心眼兒的人。”

  “嗯?”聽王強這話,李寶玉、張援民面面相覷,聽王強這話不像是陰陽怪氣。可在他倆的印象里,趙有財心眼兒確實不大呀。

  見趙軍也向自己看來,王強又道:“今天這一仗多危險吶?咱人好懸都讓熊瞎子摁那兒,傷狗那也是沒辦法,也不是誰樂意的。咱回去把這經過,原原本本跟我姐夫一說,我姐夫啥都不帶說的。”

  聽王強如此說,趙軍幾人將信將疑。

  下午四點五十六分,解放車駛入永安屯,先到劉漢山家。

  顧洋扶劉漢山下車,趙軍叮囑顧洋,讓他幫劉漢山去喊韓尚過來。然后,解放車直奔趙家大院。

  解放車往大院外一停,留守在家的花妞妞、禿尾巴等狗紛紛開聲。

  天長了,又干農忙的季節,所以都這時候了,以王美蘭為首的女人幫還在地里沒回來呢。

  此時幾家放學的孩子們,被李彤云帶著在東大屋里學習。而趙有財帶著趙威鵬、邢三、趙老爺子,在外屋地里做飯。

  李寶玉翻身下了后車箱,將大門打開,讓解放車開進大院,一直奔房前。

  外屋地做飯的趙有財,手拿炒勺看著窗外,道:“這咋還把車開院兒來了呢?”

  “打著大熊瞎子了唄。”邢三接了一句,趙有財臉色立馬沉了下去,他又想起來趙軍把他一個人丟在小賣店前那一幕了。

  “大哥。”就在這時,趙威鵬對趙有財道:“給這鍋蓋上,讓它慢慢咕嘟著唄,咱倆出去看看。”

  “我不去……”趙有財這話剛一出口,就見李寶玉在車下接住了從后車箱遞下來的一條狗。

  “哎呦!”趙有財一看,就知道狗受傷了,他緊忙扔下勺子就往外走。

  趙有財一出門,就見李寶玉抱著花龍往后院去。看那身上纏裹繃帶的花龍,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問道:“干啥給狗傷這樣兒啊?”

  李寶玉也不敢吱聲,抱著狗快步就往后院走。

  這時,趙金輝在車下接著,趙軍、王強把小花送到他懷中。

  “這傷幾個狗啊?”趙有財又問,趙金輝也不敢吭聲,抱著小花就去追李寶玉。

  “我艸……二黑!”眼看趙軍、王強把二黑從車上遞給解臣,趙有財緊忙快步上前。

  看到趙有財,二黑嘴里發出嗚咽聲,趙有財雙手捧著二黑腦袋,看二黑身上的繃帶,大聲問解臣道:“這咋整的呀?”

  “叔,你先別問了。”解臣小聲道:“我要抱不動了。”

  一百一十五斤的二黑,解臣抱著都費勁。

  “去吧!”趙有財沒好氣地喝了一聲,解臣卻如蒙大赦,快步就往后院走。

  沒了解臣,趙有財上前一步,往后車箱一看,小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

  雖說有的狗能動,但趙有財一眼就看出來,一車狗個個帶傷。

  “你們干啥去了?”趙有財大聲質問趙軍,道:“磕大爪子去了?”

  “沒有,爸……”趙軍也怕趙有財急眼,這畢竟是他爹,當兒子再NB、再重生也不能打爹呀?

  “哎?”還不等趙軍把話說完,就聽趙有財問道:“咋少一個狗呢?”

  趙軍被趙有財問得一愣,而趙有財視線在一條條狗身上掃過,緊接著抬頭就問趙軍:“老黑吶?”

  “姐夫!”王強緊忙跳下車箱,對趙有財道:“老黑讓熊霸整死了。”

  “啥熊霸呀?”趙有財大聲道:“啥熊霸干我這些狗啊?”

  “仨熊霸,姐夫。”王強道:“一個大母熊霸,領倆大崽子,那崽子都特么三百來斤。”

  “我艸……”說來也怪,聽到王強這話的趙有財,小眼睛咔吧、咔吧,瞬間就緩和下來,視線轉向趙軍道:“人沒受傷吧?”

  人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真實的,趙有財最關心的還是他兒子。

  “爸,人沒受傷。”趙軍道:“就是十五狗,干死一個、干傷十三個,完了花龍它幾個傷都挺嚴重……”

  “行了。”趙有財打斷趙軍的話,道:“先別說了,趕緊往下抱狗,都整后院棚子去。我那啥……我洗洗手,完了我……”

  說到這里,趙有財忽然頓了一下,緊接著又問趙軍道:“有沒有需要摘腸子的?”

  “花龍得摘。”趙軍回應一句,趙有財道:“我來,我給它摘,等我進屋拿剪刀啥的,完了我消消毒。”

  說完,趙有財轉身就往屋里走。

  趙軍一臉驚訝地看了看王強,他沒想到狗幫死傷成這樣,趙有財真沒急眼。

  “你看我說啥了。”王強笑道:“我姐夫……”

  王強話剛說到這里,就見走到門口的趙有財猛地回身,往回走兩步,瞪著王強問道:“你特么又逼逼我啥呢?”

  “我……我沒說你啥!”王強緊忙往旁比劃,道:“我說你好呢,不信你問我大外甥。”

  “好你奶奶個孫子!”趙有財并不信任王強,罵道:“你最特么不是個東西,那年嘚逼瑟,偷摸領我狗上山,一槍給我狗打個穿糖葫蘆。”

  趙軍、趙威鵬聞言,齊刷刷看向王強,就見王強快步走到趙有財身旁,輕輕推胳膊,道:“姐夫,你看你,這都多少年的事兒了,你說它干啥呀?”

  趙有財瞪了王強一眼,然后問趙軍道:“老黑呢?埋啦?”

  “沒有,爸。”趙軍回手一指后車箱,道:“今天劉漢山在跟前兒,我怕他不抵實,我給老黑裝麻袋拉回來了。”

  趙有財聞言,走到后車箱前,看著那鼓鼓的麻袋,嘆口氣道:“白瞎了,這狗沒跟我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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