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對鏡子抓了兩把頭發，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更頹一些。
然后，拿起了桌上涼掉的盒飯，走到臨時扮演工友的編劇旁，坐了下來。
但和其他一屁股全坐下去的演員不同，他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右腳伸直，左腳放在腳踏上。
俞江看著他所做的準備工作，多打量了兩眼才喊道：
“Action！”
趙誠舉起手中的盒飯，低頭用筷子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和旁邊的工友沒有任何交集。
因為吃得太急，他覺得飯卡在喉嚨里難以下咽，于是，喝起了盒飯配著的豆漿。
“一會兒你過去砸大石。”扮演包工頭的工作人員，突然走到他面前說道。
“可是……威哥已經叫我打風炮了。”
趙誠跟包工頭說起了另一個負責人安排的工作，并下意識地朝威哥的方向揚了揚豆漿杯。
他沒有起身，視線比站著的包工頭矮一截，因為太曬，額頭皺起了一層層的橫向川字紋。
“叫你砸石頭你就砸石頭！”包工頭沒好氣地呵斥了一句。
趙誠看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有些麻木地把視線移到了地面上，繼續啜飲起手中的豆漿，沒有更多的情緒，讓人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副導演悄悄在心里給趙誠打了個call。
其實，演員們剛才都演得都不錯。
被包工頭呵斥的時候，有人表現出憤怒、有人表現出委屈，每個人的反應都能看出情緒波動，可最關鍵的是，有沒有演對這個角色。
男二號決定去工地干活那一刻起，就已經接受了家里沒落的事實。
成年人再矯情也會向生活低頭，即使有脾氣也會收斂起來，所以表現憤怒是不對的；結合男二號后面為了拳擊比賽而刻苦訓練，現在遇到這么一點事就覺得委屈，不符合整體人設。
一個合格的演員，即使只是表演角色在影片里的其中一段劇情，也應該結合角色的前后表現去處理。
說到底，就是有沒有下足功夫去把劇本吃透的問題。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趙誠在這點就做得非常好。
雖然趙誠前世看過激戰，但他在這短暫的兩天準備時間里，還是把劇本翻了不下五遍。
即使有樣板給他參考，他也得演出自己的感覺。
副導演則偷偷瞄了眼俞江，發現他背靠椅子上，眼睛緊緊盯著趙誠臉上的微表情，是個好兆頭。
回到試鏡上。
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工友看不過眼了，拍了兩下趙誠的肩膀提醒道：“這個混蛋，吞了你一半的風炮錢！”
趙誠聽到這話，朝著包工頭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望向前方，沉默了兩秒。
空氣似乎隨著他的沉默而凝固了。
因為成年人的心酸，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俞江看得越發認真，幾乎沒有眨過眼。
表演完的演員們，都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去換衣服了，但他們留下的隨身人員不是瞎的，雖然俞江依舊是一言不發，但大家都看出了他跟剛才的樣子有些不同。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眾人生怕俞江下一秒就喊停，然后公布男二號結果。
此時的趙誠沒留意氣氛的變化，仍投入在戲里面，他感謝對工友點了下頭，說道：“沒事，吃飯。”
工友識趣地暫停了話題，反正他該提的也提了。
“咔！準備下一場。”
俞江喊了停，然后就低頭在自己的筆記本，窸窸窣窣地寫了起來，沒人知道他在寫什么東西。
圍觀的演員隨身人員們，倒是這刻松了口氣。
副導演在旁邊暗暗地搖搖頭。
他們都太小看俞江的挑剔值了，假如單憑一場戲就能對一個演員滿意，男二號會拖到現在還定不下來么？
而且，第二場才是重頭戲。
在這個劇本里，場景和時間點切換到男二號在擂臺上被另一個職業拳擊手打得遍體鱗傷，就連鼻骨都被打得歪斜了。
然后，男二號暫停下了臺，跟他的教練有1分鐘的對話時間。
男二號雖然傷得重，但絲毫沒有放棄比賽的想法，祈求他的教練幫他把鼻骨徒手掰正，從而能讓比賽繼續進行下去。
沒有任何麻醉的徒手正骨，必然是痛苦巨大的。
所以，這就要求了試鏡演員們發揮真正的演技，用自己的表演將痛苦詮釋出來。
這一場戲，演員們都得脫掉上.衣，穿上比賽穿的短褲，雙手戴著拳擊手套，然后再拍一組定妝照。
他們都是青年演員，雖然有的出道比較早，但年齡沒有一個超過35歲的。
大家的身材都保持的不錯，全身幾乎沒有多余的贅肉。
可是，俞江將他們掃視了一遍后，卻露出了非常明顯的不滿意表情，但他還是用自己最盡量的溫和語氣，說道：“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
“如果你們之間的其中一個人，被選上出演激戰男二號，那么你愿意為了這個角色練幾個月肌肉嗎？”
每個演員都下意識地跟自己的經紀人對視了一眼，然后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種空頭支票，先答應了也沒什么關系，做不做到另說。
“那就好，因為各位的身材跟你們發過來的照片，都有些出入。”俞江不給面子地指出了他們是照騙。
趙誠倒是挺無辜的，因為他是在副導演建議下，直接發的視頻。
也不知道俞江說的‘各位’里，有沒有包括他。
這個小插曲后，試鏡很快就再次開始。
也許是因為這場戲里，有了個演技的爆發點，剛才在工地戲上表演出憤怒的那位演員，這回表現得非常棒。
當教練給他做出‘徒手正骨’的時候，他咬著牙套喊出了一聲劇烈的慘叫。
聽得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揪到了一團，就連俞江也重新端正了對他的態度。
而往后幾個人也不甘示弱，無論表情還是肢體語言，都比第一場生活戲，強上了不少。
趙誠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
因為他們演得越好，對最后出場表演的趙誠就越是不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