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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周拯游地府

  這什么牛馬!

  周拯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他低頭看了看床上躺著的身體,從這個視角竟然還有點小帥。

  隨后,周拯抬頭看向角落里滿臉堆笑的這兩個……東西。

  一個似牛妖,兩只犄角散著寒光;

  一個像馬妖,長嘴長鼻鬃毛飄逸。

  那牛喊:“帝君爺爺!后土娘娘請您地府一敘!”

  那馬叫:“咱們能否這就上路?您身體不動,半夜可還。”

  周拯喉結顫了幾下。

  他們雖然恭敬,而且似有些怕自己,但突然就搞這種狀況,還是把自己元神直接喚出來,搞得自己就像是沒穿衣服一般……

  那種感覺,著實很微妙。

  周拯沉吟幾聲,略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決定穩一點。

  一住://26w.

  “可有證件?”

  牛頭馬面怔了下:“啥意思?”

  “就是,證明兩位身份的信物?”

  周拯的魂兒雙手一攤:“你看,總不能你們讓我走我就走,現在世道太亂,如果有人冒充地府公差,也不是沒可能的。”

  “帝君說的對。”

  “帝君說的有理。”

  “可我們沒啥證明……有了,這物您看看,這可是稀罕玩意。”

  牛頭那雙銅鈴大眼用力擠了擠,在懷中摸出了一塊散發著淡淡青光的雨花石。

  這是陰間之物,周拯的魂魄自是能接住,握住之后就眼前一亮。

  后土娘娘的輪回大道道韻。

  牛頭笑道:“這是孟婆熬湯壓鍋底的石頭,稱之為忘無石,咱偷摸順出來的,有鎮壓業障、清掃怨念、躲避天譴之功效。”

  馬面也拽出了一張有些破爛的文書:“你看看,這是我們上任時天庭給的委任狀,咱還留著。”

  周拯仔細看了幾眼,微微點頭,剛想將忘無石還回去,牛頭卻是連連擺手。

  “您要喜歡,就當我們兄弟送您的見面禮了。”

  “多謝兩位元帥,不過我也用不到此物,”周拯笑道,“只是驗證下兩位身份罷了,走吧。”

  他將忘無石扔回去,身形就飄飄忽忽到了床邊,也適應了這般毫無重量的狀態。

  牛頭馬面躬身做請,在角落開了一扇門戶,周拯踏入其中,就覺得自己向下飄去。

  下墜了一小會,周拯眼前出現了一座鑲嵌在地下縫隙中的小小廟宇,廟宇周遭散發著暖黃色的光亮,讓他感覺頗為舒適。

  廟宇掛著牌匾,名為城隍廟。

  “如何去地府?”周拯直白地問著。

  “爺爺您這邊走。”

  牛頭馬面向前引著,與周拯一同化作流光鉆入廟宇中。

  這廟雖小,卻是有殿有院,他們此時只有幾厘米高,站在那院中也是剛好合適。

  院內正中有一口井,這暖黃色光亮就是從井內噴涌而出的。

  “這口井就連著地府,您別見怪,此地沒大的城隍廟,只能委屈您鉆一鉆井了。”

  牛頭向前鉆入井中,周拯從中踏入井內,馬面斷后遁入其中。

  周拯只覺得眼前流光幻影,仿佛是穿過了層層地幔,又像是踏過了虛實的界限。

  幽幽黃泉,引渡冥冥。

  待周拯視線再次開闊,他已是站在一片廣袤的荒野之上,立于一扇大門前。

  這里的天空很低,陰沉的天空永遠不會有太陽星路過,也不見月光與星辰。

  地面也是松軟的,像是鋪了一層最細致的沙。

  大門內外,一排排身穿兵甲的地府官差同時低頭行禮,牛頭馬面也在前方躬身做請。

  周拯漫步前行,打量著遠處那條蜿蜒流淌的河水,坐上了他們準備的、那頂小巧的轎子。

  說是轎子,其實就是兩根長長的竹竿夾住一只竹椅,再拿著竹篾捆綁起來。

  突出一個條件艱苦、經費不足。

  但青華帝君的排面還是有的,牛頭馬面親抬腳,黑白無常左右巡,向前不遠更是有兩位鐵面判官躬身相迎。

  周拯都是拱手還禮。

  這兩位判官也不簡單,在凡塵大名鼎鼎,一個絡腮胡子、兇神惡煞名鐘馗,一個文質彬彬、話語溫柔叫崔玨。

  周拯坐上那轎子,漸漸就有些昏昏沉沉,強打精神與兩位判官寒暄。

  ‘我這是喝酒喝大了?’周拯如此想著。

  鐘馗笑道:“帝君不如稍微休息下,您此刻乃是陽神,受地府規則壓制,強撐著反而會損傷精氣神。”

  崔玨又加了句:“這與修為強弱無關,元神越強在地府受到的壓制也就越狠,這也能保證強神不能來地府為非作歹,這椅子也是特地為您準備的。”

  鐘馗接道:“同樣的,地府鬼差若是在凡塵逗留太久,也會被凡塵壓制,有性命之危。”

  “多謝判官提醒。”

  周拯拱拱手,隨后就靠在竹椅上,任由牛頭馬面抬著自己向前,迷迷糊糊地打量著地府各處的風景。

  三途河內水渾昏,鬼門關后幽羅森。

  奈何橋前人魂擠,望鄉臺前情意真。

  周拯迷迷糊糊似是睡了過去,一直到旁邊傳來判官鐘馗那粗嗓卻細聲的呼喊:

  “帝君,咱們到了。”

  周拯睜開眼,卻見自己正在一片繁華的街景內。

  各處都能見高塔樓閣,隨處都是張燈結彩,幾類人間大城,一眼甚至都望不到這條街路的邊際。

  而在大城上方,有十一只仙島懸浮,居中的仙島頗為龐大,十根不知多粗的鐵鏈向外延伸,鎖住了十座漆黑的仙殿。

  輪回之地。

  十殿閻羅。

  他們此刻站在一處院門外,鐘馗推開了院門,躬身做請:“請帝君入內稍候,娘娘稍后就來,此地也是娘娘道韻庇護,您可輕松些。”

  “多謝。”

  周拯拱拱手。

  都走到這了,再疑神疑鬼反而不美,不如瀟灑一點。

  他負手入內,好奇地打量著小院的布局。

  兩位判官慢慢關上了木門,院內各處出現了暖黃色的亮光,讓周拯精神迅速復原。

  后土娘娘不是在六道輪回里面住著嗎?

  周拯心底帶著淡淡的疑惑,自院內左右打量,見此處修的也算雅致,一方飄著荷葉的小池塘,幾塊堆砌出了奇妙道韻的奇石,還有一方小小的涼亭。

  周拯站在涼亭中等了一陣,耳旁便聽到一聲輕嘆。

  “從背影看,帝君卻是絲毫未變。”

  周拯循聲扭頭,心底莫名泛起了一點失望的情緒,又立刻將這般情緒掩了回去。

  自上次百花仙子遭劫,后土娘娘現了個模糊的輪廓,周拯就一直在想,大德后土該是何等風采,四御中唯一的女子會是如何曜目,沒想到……還挺普通的。

  也不對,第一印象似是普通,但周拯只是多瞧了幾眼,又被這位大德后土的氣質所折。

  她穿著樸素的白凈長裙,長發梳著云鬢,面容端莊、不算秀美,卻有著一股難掩的溫柔慈祥之感。

  甚至,周拯都無法給她的外相歸納出一個年紀,開口喊姐不會過分,開口喊姨倒也不過火。

  很是玄妙。

  她一開口,周拯就知,這確實是得道的高人。

  “小友請坐吧,我已等你許久了。”

  周拯也不含糊,拱手行了個道揖。

  萬靈都欠后土因果,而作為‘六道輪回VIP客戶’,他這個禮自是行得,后土娘娘也是受得。

  后土微微欠身,算是給了還禮,隨后就坐在了那八卦桌對面。

  周拯昂首端坐,多少有點緊張。

  “百花仙子之事,多謝您了。”

  后土娘娘微微搖頭,眉目間卻帶著幾分頹喪,低聲道:“這天地氣數已盡,若是能少點悲劇也是好的。”

  周拯聞言不由皺眉。

  “您為何這般言說?”

  “我是離天道最近的,”后土娘娘輕聲道,“六道輪回盤就嵌在天道之內,天道復蘇后,首先要對付的便是我這,天道到底有多強大,也只有我最清楚。”

  周拯一陣默然。

  后土輕嘆了聲,目中帶著幾分無奈。

  她道:“大天尊當時已是竭盡全力了,卻依然無法將天道的意識擊潰,這個意識不知何時誕生,一直偽裝著、潛移默化間接管了整個天地,大天尊發現時,其實為時已晚。”

  周拯問:“如果大天尊不出手……”

  “天地間的萬靈也只剩幾百年的光景,”后土淡然道,“大天尊的努力是徒勞的,他沒有改變什么。”

  “為什么這么說?”

  “天道復蘇的日子,與天道原本定下囚禁萬靈的日子,一模一樣。”

  后土一聲輕嘆:

  “何為天道?天地規則的聚合,萬靈的寄托,以天地為身,以道則為魂,蓄養萬靈而以萬靈心智為板,轉而掌控天地與道則。

  “修士不斷修行,天道會越發強大。

  “生靈不斷繁衍,天道就越發無所不能。

  “六道輪回的建立,成了天庭的根基,也成了生靈的福音,天地間的生靈數百年內就增加了幾倍,然后呢?天道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到如今已是積重難返,你無法在天道的范疇內擊潰天道。”

  周拯抿了抿嘴唇:“娘娘的意思是,咱們必敗?”

  “嗯,”后土微微頷首,“或許還存了一絲可能,只是……三清祖師當真尋到了這一絲可能嗎?”

  周拯心情頓時沉悶了許多。

  涼亭中安靜了一陣。

  很快,周拯笑道:“娘娘讓我過來,應該不只是為了打擊我道心的吧。”

  后土含笑頷首,柔聲道:“你呂洞賓那一世消掉所有記憶前,曾在我這留下一封書信,說是給應劫的那一世,應當就是你了。”

  “這?”

  周拯笑道:“還有這般時光膠囊呢?”

  “這封信你現在卻是打不開的。”

  后土掌心綻出一點點微弱光亮,鉆入了周拯掌心,寄托在了周拯靈臺。

  “這需要你修到第七重的純陽無極功法,才可將它打開。”

  周拯眨眨眼,突然問:“那娘娘能不能告訴我,里面寫了什么?”

  后土娘娘話語一滯,皺眉看著周拯,低聲道:“在你眼中,我可是那般會隨意看人信件的性子?”

  周拯連忙就要道歉。

  后土娘娘卻點點頭,笑道:“確實是,我看了的。”

  周拯:……

  怎么這娘娘也這么皮?

  而且此刻給人的感覺,少了那種帶著憂思的婦人形象,多了幾分俏皮的性子。

  她道:“里面其實沒什么內容,大概就是勸你灑脫一點,萬靈生死與你何干?過好自己的人生就算了。”

  “啊這,生活態度這么消極嗎?”

  “了解的越多,越會有一種無力感,”后土道,“你可知,人族為何而誕生?”

  “為何?”

  “為了約束天道。”

  “這兩者有什么關系嗎?”

  “是有關系的。”

  后土緩聲道:“三清祖師超脫自然之后,居于道則之海,隱于道則之間,已無法干涉天地的運轉,不然這天地都有崩碎的危險。

  “遠古時,與天道共存的還有兩條大道,一曰幽冥道,一曰生靈道。

  “遠古生靈無拘無束,天道施加的束縛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侵犯,不斷尋找方法突破天道的束縛,結果把天道搞得半死不活。

  “龍族當年鼎盛時,可是能屠天的。

  “隨后隨著天道不斷發展,幽冥道衰弱,被天道收編成了六道輪回,天地間就剩下了這一種約束天道之力,就是生靈道。

  “對于生靈而言,弱者喜歡享受天道的庇護,強者喜歡打破天道的規則,以此也達成了某種平衡,可惜……天庭出現了,代表生靈道被天道馴服。”

  周拯一時有些語塞,皺眉問:“天庭反倒是不好的?”

  后土笑道:

  “不,天庭是庇護弱者的,這確實是好的。

  “但天庭成了天道制衡、收編那些強者的機構,你看那鎮元大仙之流,為何一直不愿受封?就是因他知曉,天庭背后是天道,他不愿對天道低頭罷了。

  “人族受教化,與天道相近,也得了天道庇護。

  “萬靈漸漸勢弱,且因為嫉妒之心開始針對人族,最后引發妖族與人族的大戰,這就是天道背后引導的結果。”

  后土輕輕一嘆:“小友,你其實不必背負這些,老君他們也很難有法子解決這個難題。”

  周拯道:“那也不能現在就倒數世界末日,等天道復蘇搞死生靈吧。”

  “這天地總歸是要歸于空寂,”后土低聲道,“六道輪回本身就是錯的。”

  周拯面露不解。

  后土卻并不愿再多說,轉而揭過了話題。

  “你想看看百花仙子嗎?”

  周拯眨眨眼,隨之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合適嗎”

  “自然,她在復天盟的大陣中,如今已是個小女娃了。”

  后土手指輕點,一旁頓時浮現出了一面水鏡,其內緩緩浮現出了清晰的畫卷。

  后半夜。

  周拯睜眼看著熟悉的天花板,隨后又閉目養神。

  悲觀的后土娘娘;

  一片熱鬧的幽冥地府。

  還有那個小小年紀就梳著長發,坐在書案前認真學寫字的小版百花。

  ‘這天地已經沒救了。’

  后土娘娘的輕嘆還在耳旁回蕩。

  周拯翻了個身,閉目凝神,思緒飄了很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想這些,但道心是沒什么大礙的。

  后土娘娘理解天道,了解三清祖師,所以覺得三清祖師沒有勝算。

  但周拯隱隱覺得,三清祖師也并非毫無后手,老君不斷引導自己去異界尋道,定然是想讓自己領悟到什么大道。

  自己能拯救這個三界嗎?

  又或者說,將拯救三界這種事壓在一個人身上,這是合理且正確的嗎?

  不對,自己只能去完成一部分使命,能拯救生靈的只有生靈才對。

  那條路,那條道,到底在哪呢?怎么感覺,老君押寶自己,這決定似乎有一點點的輕率呢?

  今夜雜念紛亂。

  周拯無心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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