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正常,總有個把腦殘存在。
——愛因斯坦 5月20號,早晨。
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縣城。
大多數人作息規律,節奏緩慢,人們羨慕公務員和開酒店的大老板,父母們的野望在北上廣,孩子們在為念個好大學而奮斗,小鎮青年無所事事,看個電影喝杯奶茶就是很洋氣的東西……一切與十幾年后好像沒什么區別。
哀悼日為期3天,以昨天為主,字面意義上的“禁止一切娛樂活動”,有專人檢查,連網吧都沒有開門。
今天能開門了,只是玩不了游戲,但一大早仍然坐滿了人。
“艸!”
在某個角落里,一個20出頭的年輕人罵了聲,關掉黑白色的《魔獸世界》登錄器,又打開《勁舞團》的,同樣沒有開放。
“馬勒戈壁的游戲都不讓玩!”
他罵罵咧咧的點了根煙,往后一靠,刺猬似的頭發,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骷髏吊墜,抽5塊錢的紅河,標準的邊緣青年。
他不怎么喜歡《勁舞團》,但里面妹子多,好上手。過去2年已經集齊了11個星座的妹子,還差個白羊座,就12星座大圓滿了。
據說能召喚雅典娜和青銅五小強……
游戲玩不了,新聞不愛看,聊天也沒人,那只能刷視頻了。他不專注任何一家網站,只在百度上搜“視頻”關鍵字,出來哪個看哪個。
他更不在乎什么正版盜版,有就看,沒有就弄盜版碟,而且網吧也會下電影——前幾年都很開放,能在網吧堂而皇之的,現在管得嚴了。
當前最火的資源還是《誤殺》《葉問》《大灌籃》。
《大灌籃》看過了,《誤殺》看不懂,這會找到了《葉問》,看了一會,鄰居探頭問:“這片咋樣?”
“還行,打的挺爽!”
“在哪兒找的?”
“麥粒!”
他很大方的分享,鄰居也開心的看了起來。倆人不認識,但聞著氣味就知道是同一類人。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在網吧的小傳單上叫了一份蓋飯,下午繼續廝混。
吃吃玩玩,抽著煙,期間接了幾個妹子的電話,從未覺得這是荒廢時間,反倒無比充實,或者說有一種安全感。
而此時,當他在魔獸貼吧亂逛的時候,忽然翻到了一條鏈接,已經有了幾條評論。
“臥槽這女的牛逼啊!”
“這話也敢講?”
“惡心著了,我不能玩游戲也很郁悶,但我不至于像她這樣,連最基本的素質都沒有。”
“樓上得了吧,多少人跟她一樣的想法,只是不敢說罷了!”
啥東西?
他好奇的點開,轉到了一家網站,那是一個視頻。
里面有一個穿半袖上衣的年輕女子,明顯是在網吧里用攝像頭錄制的,對禁止玩游戲表達了極大的憤怒,以及對災區人民進行了各種攻擊和侮辱……
“這女的真猛!”
女子的賬號叫“張雅”,可能是真名。
而他看完沒什么深入的感覺,不激動,不憤怒,當作一個普通的視頻看過就扔,繼續刷別的去了。
通宵是常態,今天也不例外。
轉眼到了第二天,21日。
這個年輕人難受的睜開眼,先去廁所放水、洗臉,回來坐在電腦前看還有點時間,遂打開貼吧找找樂子。
誰知僅僅過了一夜,貼吧里全是:
“腦殘女張雅辱罵災區人民!”
“簡直令人發指!”
“《勁舞團》玩家就是沒素質!”
他又去了常去的幾個平臺,也是滿滿的痛罵、抨擊張雅的帖子,其中《勁舞團》三個字尤為突出。
他下意識又點開看了一遍,覺得哪里不對。
“昨天結尾有這段么?”
年輕人撓撓頭,好像兩版視頻不一樣了。
但對此并不在意,耗到了下機時間,他晃晃悠悠的走出門,好像害怕陽光的喪尸般,豎起衣領低著頭,回家睡覺。
19號的時候,《勁舞團》貼吧出現了一些玩家,以不能玩游戲為由刷帖爆吧。
他們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攻擊的范圍還局限在游戲,沒有或者說沒敢涉及到地震。
20號,張雅的視頻出現。
是她自己真實錄的,還是幕后人為操控的,不得而知——目前說法是真的。
21號,視頻迅速發酵,擴大到全網。
第一版視頻提都沒提《勁舞團》,但一夜之間,出現了第二版視頻——在結尾處,加了一行文字,寫著:《勁舞團》某某大區,某某賬號。
被后期制作了。
而那些鋪天蓋地、義憤填膺的帖子,也著重突出了“《勁舞團》玩家”的概念。
“我一直以為,我們生而為人,皆有對同族同類最基本的悲憫與共情之心。誰知是我想差了,有些人不配稱作為人!”
“我真的不理解,在這種大災難面前,到底是什么的人格會讓她說出這些話?這不僅僅是素質問題了,反正我不理解。”
“我也想玩游戲,但我可不會說這種話,說白了就三天,你連三天都忍不了么?”
“又是網吧!又是游戲!電子鴉片沒叫屈伱們!”
“樓上不要以偏概全,玩游戲的多了,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那樣。”
“我翻了翻她以前的東西,查到一點蛛絲馬跡,兄弟們有新線索么?”
“我基本能確定那家網吧!”
“那還說什么?報警吧!”
憤怒的網友們決定人肉搜索,并且很快找到了,向沈陽某地的派出所報了警——嗯,雖然不愿意承認,但這女的就是沈陽的。
這個視頻的負面影響不僅在國內,有人將其搬運到YouTube,登上了政治新聞版塊的頭版頭條。
上午報警,中午已經被抓了。
該賬號被封,此女出來道歉云云,但這不是事件的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在中國互聯網的發展歷史中,第九城市的老板朱駿算是一號人物。
他在1998年就創立了九城,號稱開創中國虛擬社區第一人,不過那會的社區非常簡單,也是一步步完善出來的。
九城以BBS為核心,稱之為“街道”,比如武俠討論版塊,叫“武林至尊街”。
另有釣魚、打獵等小游戲,可以裝飾家園,互送禮物,更有《奇跡MU》的游戲代理。可以說,在代理《魔獸世界》之前,九城的人氣就非常高,《魔獸》屬于更進一步。
巔峰時,朱駿進軍足球圈,直接拿下了申花俱樂部。
然后就一年不如一年,聽說后來挖礦玩加密貨幣去了……
“砰砰砰!”
第九城市總部,朱駿拍著桌子,氣的肝疼。
“我們剛拿下《勁舞團》,剛與99交接,就出了這么一件事,里面沒有貓膩誰會相信?那個姓姚的慣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我看八成又是他搞的鬼!”
“他不想出高價續約,看我們接手又來搞我們!”
一個屎盆子結結實實的扣在姚遠頭上,而朱駿發了一通脾氣,問:“那個張雅的賬號找到了么?”
“找到了!”
“真是《勁舞團》玩家?”
朱駿臉都綠了,如果是真的,那鐵定廢了啊!
“不不!她帳號的確存在,但沒有激活任何一個大區,也就是說該帳號從來沒有創建過角色,更談不上玩游戲了。”
手下人連忙解釋。
“還好還好!”
朱駿暫且松了口氣,馬上吩咐:“立刻發布調查聲明,指出視頻疑點,這特么就是有人搞我們!”
九城很快發布了一則聲明,解釋了對張雅賬號的調查,并且直指視頻要害:
“該女子并無任何言論說明自己是《勁舞團》玩家,只是說國殤期間不能玩游戲,而對災區人民進行辱罵。但在隨后的輿論中,卻被莫名塑造成了《勁舞團》玩家,原因何在?”
“而我們更疑惑的是,為何此次的輿論如此統一有致,將長槍短炮都對準了九城呢?不僅網絡媒體,連部分大眾傳媒也在推波助瀾!”
朱駿以為自己還能扳回來,殊不知事情的嚴重性,在水軍的培養上也不給力。
何況這則聲明本身就沒啥力度,就像一頁廁紙,裹著各種屎尿被輕飄飄的沖進了馬桶。
與此同時,姚遠也在郁悶。
他原本的計劃,是一邊對《勁舞團》落井下石,一邊對企鵝即將上線的《QQ炫舞》進行無差別攻擊。
舊作新作一塊打,然后再推出《麥麥炫舞》。
結果出了偏差,更郁悶的是,這個偏差還是自己造成的。
此刻他坐在辦公室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放著張雅的視頻,這女子還是穿著半袖上衣,坐在網吧的椅子上巴拉巴拉的噴。
她年紀不大,長相也不差,梳著齊劉海,渾身透著一股沒怎么上過學的氣質。
但關鍵是,她齊劉海上面還頂著一個紫色的假發!
這類人很常見,小鎮青年,邊緣群體……而他們現在有了一組更時髦的稱呼:殺馬特!葬愛家族!非主流!
蝴蝶扇動翅膀。
張雅戴了頂假發,影響比掀起風暴還嚴重,因為她與非主流聯系到了一起,而非主流是麥麥的一大特色。
姚遠都可以想象得到,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對手必定會帶來狂風暴雨般的輸出。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