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楊青山讀完全部的信件,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張偉想,黃芳也會阻止。
“反對!”
果不其然,她站了出來。
“法官大人,辯方這是在拖延時間,我們已經清楚的知道了信件的內容,如果庭上答應辯方的無理要求,那簡直就是在玷污陪審席和聽證席上諸位的耳朵!”
黃芳直接搬出陪審席和聽證席的聽眾,讓審判席的淡定哥也微微皺眉。
“辯方律師,信件的內容我們都已經明白了,一封信就可以了,其他的信要都是那些污言碎語,就不要讓證人當庭宣讀了,要注意影響!”
這是法官的警告,張偉自然會意。
“楊先生,既然庭上都這么說了,那接下來的信件就不需要你來朗讀了。”
楊青山松了一口氣。
而張偉呢,則是將信件放回座位,繼續質詢:“楊先生,你剛才也讀了一份郵件,你覺得寫信的人是否對你的哥哥懷有殺意?”
“信中都提到了殺人,我想是的吧!”
楊青山沒有多想,雖然對于張偉他帶有敵意,但信件的內容太有沖擊感,他也沒辦法否認。
“而我告訴你,這樣的信件還有超過20封,那我是不是可以說,這20多個人都可能做出謀殺議員的舉動!”
“反對!”黃芳再次起身,“這是引導證人猜測,請辯方律師明確問題!”
淡定哥朝張偉眼神示意了一二。
“那我換一種說法,這20個人,是否存在有謀殺你哥哥的動機?”
“這一點,我不否認!”
“那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武協將這些信件都歸為了證據,那么他們有調查過這20多位寄死亡威脅信的人嗎?”
“反對,本次庭審是否判決王雨晴下毒殺人的,和其他寄信者沒有任何關系!”
“法官閣下,我認為這些信件和本案有很大的關聯,因為上一位證人林若男副組長已經證明了存在這種可能性,武協難道就可以排除掉這潛在的20多位嫌疑人了嗎?也許他們之中,就有一人混入了醫科大的實驗室,偷走了真菌,并且用醫科大的信件寄送了帶真菌的郵件呢?”
黃芳再次反對,但張偉也早有準備。
淡定哥還算淡定,但他卻在考慮二人的說法。
黃芳提出的是正確的,這件案子是關于王雨晴的。
但張偉說得也不無道理,雖然他說得可能性,幾乎只是理論上的可能,但萬一呢?
就像上次案子,本來DNA證據都證明兇手就是唐春風了,可萬萬沒想到這家伙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一想到唐春風案,自己還向被告低頭認錯了,淡定哥就顧慮重重。
他權衡利弊一番后,選擇妥協:“公訴人的說法沒有問題,但是本案需要考慮各種可能性,否則一旦發生無效判決,浪費的公眾資源要這么算?所以本庭經過深思熟慮,決定駁回控方的反對!”
淡定哥看著楊青山:“你需要回答辯方的提問!”
黃芳看到這一幕,有些惱怒的坐回了位置。
張偉則是微微一笑,看起來唐春風案給淡定哥帶來的影響很大。
楊青山見法官都這么說了,回憶著剛才的提問,想了想道:“我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吧,我沒有收到調查科關于這些信件主人的任何調查反饋!”
“我明白了,那我只能對楊先生你的遭遇感到遺憾,因為在我看來,無論是檢方還是調查科,都只想給我的當事人定罪,讓她變成所謂的替罪羊,而放過了這可能潛在的20多位嫌疑犯,他們好像不想抓到真正殺害你哥哥的兇手!”
“法官大人,辯方這是……”
“我的提問結束了!”
就在黃芳聽到張偉的最后一句話,準備爆發之時,張偉卻快她一步,直接走回了辯方席。
淡定哥看了張偉一眼,還是沖陪審席說道:“請你們無視辯方律師的最后一句話,那只是他的無端猜測,法庭認為不予采納!”
不過法官這么強調,陪審員會聽嗎?
答案當然是不。
“張律師,現在什么情況?”王雨晴再次湊了過來。
張偉看了一眼陪審席,分析道:“我又爭取到了兩三票吧,不過情況依舊不是很好!”
雖然陪審團之中,又有幾位產生了疑問,可控方的證人還有很多,而且還有一位關鍵人物沒有出場。
“控方,還有證人嗎?”
“當然,法官閣下!”
黃芳和趙靜商量了一下后,再次起身:“控方傳喚第三位證人譚修文上庭作證!”
“譚教授嗎?”張偉微微意外,本來這位證人在名單的最后一列,是控方最后一位證人。
看起來,他的庭辮反擊打亂了控方的節奏,以至于對方不得不提前請出這位重量級證人。
法庭大門打開,一位滿頭銀灰發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著不到50歲,但身材卻異常瘦弱,走路時左右腳略微不平,居然有些跛足。
這位就是譚教授,也是醫科大實驗室的出資人兼真菌實驗項目的負責人。
“證人,請向大家說明一下你的身份。”
“我叫譚修文,是醫科大附屬實驗室的負責人,也是附屬實驗室的投資人,更是醫科大的榮譽校友,特聘生物學研究教授。”
“感謝譚教授的出庭,現在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位,你知道是誰嗎?”
“當然,她是我們小組的組員小王,我挺看好的一個孩子,四個組員中我覺得她最有天賦!”
譚修文朝王雨晴贊賞的點了點頭,居然給予了肯定評價。
“可你知道,她現在是嫌疑犯嗎?”
“這個……這之間,可能有什么誤會吧,我也不太清楚……”譚教授微微一愣,有些不好作答。
不過黃芳卻還在繼續:“譚教授,最近一段時間,你是不是都在實驗室里?”
“是的,最近項目進入到了關鍵時刻,所以我也留在醫科大,平日里也會去實驗室看看,尤其是最近一個多月,我每天晚上都在。”
“那好,我這里有一段錄像,請你幫我看一下!”
控方席上的趙靜開始操作,譚教授身后的投影屏上,開始播放錄像。
畫面出現,是實驗室的培養室,里頭正有兩個人在工作,其中之一正是譚教授,而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戳為13號的晚上7點22分。
“譚教授,你還記得這一天嗎?”
“當然,那天我和小王都在培養室內,我們忙了一天,我負責提取菌體,她負責觀察和記錄數據。”
“那我想問,如果要將真菌帶出實驗室,需要這么做?”
“真菌是不能帶出實驗室的,這是我和醫科大領導下達的規定!”
“那如果有人堅持要帶走的話,需要經過什么步驟?”
見黃芳如此堅持詢問,譚教授想了想后,回答道:“首先,你需要對真菌進行干燥處理,液體狀態的真菌極其容易在常溫下揮發,很可能造成空氣傳染,你需要將真菌制作成脫水的粉末,這樣容易保存。不過這個過程需要特殊的加工設備,并且大概需要12個小時的操作時間。等真菌干燥之后,你還需要確認它們失去了活性,然后才能裝入密封的容器之中,經過這些步驟后就能攜帶它們。”
“譚教授,請繼續看錄像。”
黃芳再次指向投影屏,就見中途譚教授好像接了一個電話,然后離開了培養室,幾分鐘后他返回培養室,通過對講機和里面的王雨晴說了些什么,最后直接離開了。
錄像停下,時間顯示為7:32分。
“譚教授,那天你為什么突然離開了?”
“因為醫科大的校領導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應酬,我就和小王說了一聲,讓她準備一下,也早點結束工作。”
“那你之后就離開了實驗室,并且沒有再回來?”
“對,那天我喝了不少酒,最后是被朋友送回了宿舍,等我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你認為,被告王雨晴在你吩咐過后,應該會立刻離開實驗室嗎?”
“是的,這是規定,培養室必須要有兩人以上,這也是為了防止出現事故。只有一個人的話,很可能有危險。同時只有一個人的話,也可能……”
譚教授說到此,有些欲言又止。
黃芳卻不打算放棄,繼續追問:“譚教授,還可能發生什么?”
“還可能,會有人偷偷拿走真菌,所以兩個人互相監視的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
此言一出,全場騷動起來。
聽證席上,趙春明等人面露笑意,這個證人的回答很符合他們的期待。
沒看到陪審席上,已經有很多人動容了嗎?
甚至有幾個陪審員開始兩兩對眼了,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
辯方席上,這一次是張偉湊到王雨晴身邊:“實驗室有這個規定嗎?”
“有的,這是譚教授和校方規定的。”
“那天你在實驗室待了多久?”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王雨晴不吱聲了。
張偉眼睛一瞇,就知道事情不妙。
為什么控方專門挑出了這段時間的監控錄像,顯然這里頭有問題啊!
庭上,黃芳見所有人都被證人的證詞影響,繼續提問:“譚教授,你認為被告王雨晴只會在實驗室帶幾分鐘對吧?”
“是的!”
“可惜她好像沒有聽你的話,讓我們繼續看錄像!”
這一次,趙靜直接點擊了快進,錄像的時間戳開始加快,一直到晚上9:15分左右,培養室的大門才再次打開,王雨晴從中走出。
最后,畫面定格,王雨晴離開實驗室的時間是9:16分。
“譚教授,你說真菌經過干燥處理,大概需要12個小時對吧?”
“對!”
“那么被告這個點離開,在時間上是否足夠呢?”
“反對!”就在黃芳提問之后,張偉立馬站出來打斷:“傳聞證據,道聽途說,引導證人猜測,法官閣下,我還要再補充其他的嗎?”
“反對有效!”淡定哥看了黃芳一眼,后者立馬低頭回應。
張偉反對完成后,立馬轉頭詢問王雨晴:“那天晚上,你在培養室做什么?”
“當時真菌的數據中有一部分記錄出現了偏差,所以我重新做了一遍實驗,并且把數據都修正了,這才耽誤了這么久時間。”
聽到王雨晴的解釋,張偉一陣無語。
因為這件事只有王雨晴自己知道,而控方提交的監控錄像,顯示王雨晴在教授離開后,獨自在培養室待了快2個小時,這里頭的想象空間可就大了啊。
陪審員會怎么想?
他們會認為王雨晴在實驗室加班加點工作,彌補數據上的偏差,還是在實驗室做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將真菌經過干燥處理,然后帶走呢?
張偉猜測,很多陪審員可能已經開始腦補最壞的可能性了。
“法官大人,我對證人的提問結束了!”
黃芳已經得到了滿意的效果,心滿意足的回到控方席。
張偉上來,但一想到王雨晴無力的解釋,心中就有些無奈。
“譚教授你好,你剛才說,培養室內必須要保持兩人以上,那如果有特殊情況的話,是否會出現一個人留在培養室的可能性呢?”
“這,應該是沒有的,實驗室每天都有打卡記錄,進入培養室也有進出記錄,我查看過日志,沒有出現過你說得情況!”
“你查看過日志?”張偉略有好奇。
“對,日志我也提交給了調查科,他們已經分析過了。”
張偉想了想,又問:“如果我想問,13號那天,王雨晴留在培養室的目的,只是因為實驗的記錄出現了偏差,需要重新做一次觀測實驗,她才留了下來,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
“反對,引導證人猜測!”
這一次,輪到黃芳反擊了,直接指著張偉喊道:“法官大人,引導證人猜測,傳聞證據,沒有事實依據,還需要我再補充嗎?”
“反對有效!”淡定哥推了推眼鏡,看著張偉:“張律師,提問請根據事實,不要用傳聞證據來提出問題!”
黃芳朝張偉露出一抹冷笑,得意的坐下了。
大仇得報,她心里很舒坦。
“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提問。”
張偉連忙道歉,正準備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但就在此時,譚教授卻開口了:“你說的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允許的!”
“因為實驗室的規定就是規定,哪怕實驗記錄錯誤,也不能讓單獨一個研究員留在滿是真菌的培養室內,那太危險了。而且我們也無法保證一個單獨的研究員留在實驗室內會發生什么意外,這太危險了,我是不會允許的!”
譚教授的話,打了張偉一個措手不及,甚至于他都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回答問題。
“譚教授,我還沒提問呢!”
他連忙提醒一句,譚教授才止住了話頭。
不過他的話,也依舊給陪審席帶來了沖擊。
12位陪審員看向王雨晴的目光,全都遍布疑惑和猜忌。
張偉雖然有些不甘,但看著證人席上的譚教授,他卻陷入了思考之中。
片刻后,他說道:“法官閣下,我的質詢結束了!”
等回到辯方席,他能夠感覺到,身側的王雨晴神態不佳,顯然是察覺到了庭審狀況不對。
“控方,還有證人嗎?”
“當然,法官閣下,控方今天還有最后一位證人要傳喚!”
黃芳起身之后,看向聽證席上。
“我方要傳喚東大法學院教授羅飛翔上庭作證!”
這一套操作雖然沒有出乎張偉的預料,但他不得不說,這一招還是地檢總部偷學了他的招式。
傳喚對手的人,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地檢總部這是從張偉這學到了騷操作啊。
就在萬眾矚目之下,羅飛翔坐在了證人席上。
“羅教授,雖然這幾天你的名字上了幾次熱搜,你和被告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我還是要問你,你和被告是什么關系?”
“我們是朋友,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
“是什么樣的朋友呢,普通朋友,還是無話不談的親密朋友?”
面對黃芳的提問,羅飛翔看向了被告席,張偉表情不變,但王雨晴卻輕微的搖了搖頭。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是想讓羅飛翔說二人只是普通朋友,反正這朋友關系,可是無法證明的。
不過出乎王雨晴的預料,羅飛翔停頓了片刻后,道:“我們是好朋友,曾經無話不談!”
“那看來,你對于王雨晴的了解,應該超過了很多人,你能告訴大家,王雨晴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嗎?”
面對控方的提問,羅飛翔微微一愣。
不止是他,就連辯方席的張偉都有些奇怪了。
這個問題,豈不是讓羅飛翔當王雨晴的品格證人了?
“咦,這是控方給我們機會嗎,不對,這黃芳看著有點水平,不可能給我們這樣的機會,她們一定藏著什么殺招!”
張偉的面色凝重了起來,但還是對羅飛翔點了點頭。
見張偉示意,后者這才放下心,當庭講述:“我和王雨晴是在一次大學交流會上認識的,那時候她是大一的新生,而我是大二的學長……”
羅飛翔向法庭所有人講述了自己和王雨晴相識的一切。
二人的感情,可以說是很純粹的,不帶有一絲邪念。
兩人相知相熟十多年,一直保持聯系,但雙方都沒有捅破那一層紙,維持著類似“柏拉圖”似的關系。
“謝謝證人的證言,我想陪審團的各位已經了解的夠多了。”
見羅飛翔還在講述,黃芳不得不打斷他:“但我想要問一句,你對王雨晴真的了解嗎?”
這個問題,讓張偉終于察覺到了不妥。
看起來,檢方好像真藏著殺招。
刀子,要捅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