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王茹女士。”
“呵呵，你好……”
王茹看了眼張偉，一臉無趣的回應著。
但她的話，是讓原告席上的李先生瞬間抬起頭。
“就是她！”
他壓低著聲音，沖著夏千月說了一句。
這個聲音，他不可能忘記。
當初就是這個女人，忽悠了他，忽悠他加倉。
不過夏千月卻早已知道這件事，表情很淡定。
她和張偉不僅知道這個女人是你的經紀人，還知道她用同樣的方式，忽悠了其他百多個客戶。
這些人都是傻子嗎？
不，他們不是傻子，只是這個女人比他們更加厲害而已。
“王茹女士，據我說知，你從年初開始，一直都7月份的中旬左右，都曾為東星證券服務？”
“算是吧，不過我們只是掛個名，我本身和東星證券并沒有關系！”
王茹說著，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錢茉莉。
錢茉莉對于這個回答很滿意。
“掛名，掛什么名？”
“就掛個名啊，在服務的時候說自己是東星證券的xx就行了。”
王茹說著，回憶道：“是東星證券的一個項目負責人告訴我們的，讓我們在剛加入那會兒，不要報自己的名字，報他的名。”
張偉腦海中回憶著，股票爆雷是7月份之后的事情。
詹青澤在新項目組掛名也是最近兩個月，兩個月之前他和項目組沒關系。
“請問證人，是這個人嗎？”
張偉趕忙拿出一張詹青澤的照片，放在王茹的面前。
“不是！”王茹立馬搖頭。
“這人誰呀，沒見過！”
“你說沒見過？”
張偉雖然早就猜到了，但還是裝出一副意外的樣子，“難道你不知道，他就是你所在項目組的負責人嗎？”
“呵呵，東星證券那個負責人是個快退休的老頭，聽說年中的時候已經退休了，然后找了個傻子來掛名，不會就是你照片中的這個吧？”
此言一出，法庭上不少人議論紛紛。
被告席上，錢茉莉的臉色一變。
這證人是怎么回事，這不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那個項目組有問題？
“東星證券為什么會安排一個快退休的公司老人當項目負責人，并且在年中讓其退休，又安排了一個新人負責項目組呢？”
“難道說，他們心里頭有鬼，知道這個項目就是欺詐，所以害怕東窗事發，讓那個剛接手項目的新人背全鍋？”
此言一出，被告席上的錢茉莉面色一變。
她能夠感覺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斥著猜忌和敵意。
“反對，律師在自己作證！”
孫空文當即起身，打斷了張偉的發言。
“反對有效！”倪秋萍同樣贊同，隨后惡狠狠瞪了一眼。
但張偉對倪秋萍的眼神警告，那自然是直接無視。
這招式，鎮不住他張某人。
“抱歉，我收回最后那句話。”
道歉之后，張偉再次來到王茹面前，“王茹女士，那我想問一句，你們都是怎么去挖掘客戶的？”
“撥號，每天重復的撥號。”
王茹說著，一臉痛苦道：“一開始那段時間，我們是按照號段打的，基本都是東方都和附近幾個城市，金櫻市金桂市金楠市等等……”
“那段時間天天都要被人罵，天天都能遇到一些個奇葩貨色，還有各種神經病，各種無理取鬧的人，那段時間每天能挖掘的客戶都有限，有時候一天都開不了一單出來。”
“真是辛苦啊！”張偉忍不住點了點頭。
辛苦個鬼，天天打騷擾電話，你們心里頭就沒有一點逼數？
這是四周人，包括陪審團現在的想法。
“之后呢，我聽說你的業績很出色哦。”
“之后，東星證券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一些高質量的名單，打過去的效果非常好，我也稍微打聽了一下，那些個人都挺有錢的，不是開游艇就是喜歡打高爾夫，賽馬，玩古董，最不濟我看他們朋友圈，少說也有輛幾百萬的車。”
“那你那時候開了多少單？”
“你是說一個月？”
“不，我是說這半年時間？”
“我開了得有150多單吧。”
王茹回憶著這半年的經歷，有痛苦，也有美好。
主要是賺到錢了，她很開心。
“對了，之前我傳喚過一位東西證券業務部的銷冠，當時我忘記問他了，他一年的業績是多少，提成是多少，不過我這里有一個數據，大家可以聽一下。”
張偉說著，拿出一份報告，大聲說道：“那個銷冠一整年的業績比較難統計，但他的傭金超過了600萬，這還不算上提成和補貼等等哦”
600萬。
在證券公司打打電話，帶著投資人買進賣出，就能賺到600萬，這筆錢還真是不少。
“王茹女士，你呢，你在東西證券這半年時間，賺到了多少的傭金？”
張偉說著，把手中的資料翻到了第二頁。
這第二頁的內容是什么，王茹知道，就是東星證券給她的轉賬單。
換言之，張偉在告訴她，你不說沒事，我這邊可以幫你說。
王茹低著頭，看了被告席一眼，還是坦白道：“大概730萬左右吧……”
隨著這個數字出現，全場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伙！
當真是好家伙！
人家銷冠一年拼死拼活，熬夜加班盯盤，辛辛苦苦一整年才600萬。
你倒是厲害，半年就730萬。
哪怕下半年開不了多少單，你也賺到了比銷冠還要多的錢啊。
“看起來，王茹女士，你才是真正的銷冠啊！”
張偉不得不豎起了大拇指。
但隨后，他又產生了疑惑。
“話說回來，為什么有這么多的人選擇相信你們呢？”
他比劃著雙手，一臉不解：“你們難道有什么特別厲害的話術嗎？”
王茹看了眼四周，視線重點集中在錢茉莉的身上。
“王女士，錢總身上難道有花嗎，你怎么一直看她呢？”
張偉“適時”的提醒了一句，并且露出一臉詭笑。
看到張偉的笑容，王茹沒有辦法，只能嘆氣道：“其實吧，這玩意確實有一套話術。”
“在我們這行，對付一般人，你首先得降低他們的防備，給他們科普平臺的正規性，給他們科普股票的發展經歷，最重要的是科普資金的安全性，什么銀行三方托管，什么資金全部接受監管等等，總之你得巴拉巴拉解釋一大堆，但很可能換來的是對方的一句不感興趣。”
“哦，我懂，做業務嘛，都這樣。”
張偉雖然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但立馬問道：“對于這種解釋半天，卻直接掛你電話的人，你們都是怎么稱呼他們的？”
“爛人，蠢驢，窮逼D絲！”王茹一臉鄙夷的說道。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這爛人蠢驢和窮逼等詞匯，說的是不是自己啊？
“那我多嘴問一句，一開始讓你們打號段的名單，你們也有類似的說法嗎？”
“有啊，韭菜名單！”
陪審團和聽證席，終于不淡定了起來。
感受著陪審團和聽證席的態度轉變，張偉決定加把火。
“哦，王茹女士，你說了對付一般人的套路，那么我相信你也有對付聰明人的套路吧？”
“是啊，聰明人其實反而比爛人好對付，因為他們對投資理財都有一個概念，解釋起來也不需要花費太多口舌。”
“最關鍵的是，你只要讓他們去看那只漲停板的股票，他們自己就會忍不住，這時候再讓他們看到那些利好消息，他們甚至都不需要我們多次打回訪電話，就會主動聯系我們。”
“哦，聰明人自己就會上當是吧？”張偉哈哈一笑，接著問道：“那如果碰到一些防備心重一點的聰明人呢？”
“那就和他們談未來咯。”
王茹這次也豁出去了，直接爆料：“類似的話術很多，比如和他們交朋友，裝出一副為他們考慮的樣子。”
“有類似的話術嗎？”
王茹幾乎是下意識的，信口拈來：“客戶您好，我一直認為適合您的才是最好的，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生意也不是一錘子買賣……”
“我在這個行業專注了十年，不是為了證明我很厲害，而是您剛好需要的時候，我有100的能力幫你解決問題……”
“我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100的事，我不相信還跟您承諾那叫欺騙，我這個性格還是習慣給別人80的預期，爭取做到一個100的結果！”
“你給我一次機會，我還你一個……巴拉巴拉之類的……”
說到這里，王茹擺了擺手。
一般的套路，也就是這些了。
但張偉此刻杠精附體，“你說的這些確實很有道理，將心比心，能讓人感覺到真誠。”
“但我還是要多嘴問一句，這些其實說白了就是大空話，我相信身家上千萬甚至上億的人，總不可能被這么幾句大空話就忽悠住了吧？”
“那就給他們舉列子咯。”
王茹好似早有準備，一臉淡定的接話道：“和他們將心比心辦不了，那就用利益引起他們的注意。”
“舉例子？”
“是的，發其他客戶的收益單給他們看，在隨便胡謅一個和他們地位差不多的人，夸那個客戶有眼光，刺激他們的攀比心和好奇心，反正做這行就是套路多。”
“哦，套路多啊！”張偉大有深意的點了點頭。
他再次看向聽證席和陪審團的時候，就看到不少人都低下了頭。
顯然，這幫人在思考，如果自己被這么多套路糊臉，還能夠保持平常心，不被對方說動嗎？
感覺，有些難了吧。
套路千千萬，反正最后只有一個目的，從你口袋里掏錢。
甚至于，一些厲害的套路能夠讓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口袋里的錢掏出來。
“感謝王茹女士的回答，我方對于這位證人，暫時沒有要問的了。”
張偉感覺到陪審團的態度轉變，見好就說。
被告席上。
錢茉莉朝湯師爺和孫空文使了個眼色，后者二人立馬會意。
“倪法官，針對控方傳喚的新證人，辯方要求時間來準備庭辯策略！”
“本庭批準，不過你們需要多久時間？”
孫空文湊到湯師爺和錢茉莉這邊，三人小聲討論了一下。
“我方認為30分鐘就足夠了。”
“那行，本庭正好也有些口渴了！”
老倪同意了暫時休庭，不過她更加好奇，30分鐘能做什么？
“30分鐘，看起來是打算用盤外招了啊！”
張偉也察覺到了問題所在，他朝夏千月使了一個眼色，后者立馬會意。
法庭開始解散，所有人陸陸續續離開。
夏千月為了防止湯師爺等人做手腳，選擇跟在王茹身邊，保護著這位“關鍵證人”。
被告一方，錢茉莉和湯師爺二人并排離開，后者的一大票徒弟也都跟隨著。
“湯師爺，接下來怎么辦，這個證人有些棘手。”
“是的，但我想到了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湯師爺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
“一勞永逸？”
“不錯，錢總，就是一勞永逸！”
湯師爺說著，朝張偉等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定格在了原告方李先生一家身上。
10分鐘后。
控方準備室內。
“奇怪了，辯方這是準備做什么，喊了暫停，卻沒一點動靜？”
張偉杵在門口，思考著湯師爺的下一步對策。
“張律師！”
但他話音剛落，不遠處湯師爺就朝他招了招手。
“來了。”
張偉回頭看了一眼當事人一家，還是選擇走過去。
但就在他剛走幾步沒多久，一道人影乘著他視野的死角，卡進了準備室內。
湯師爺站在張偉不遠處，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不過他不會提醒張偉，因為那是他的人。
“湯師爺，你找我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我和我徒弟這邊考慮了一下，覺得大家不如和解怎么樣？”
“和解？”
張偉看向湯師爺，以及他身邊的孫空文。
二人對視一眼，由孫空文開口：“我們愿意賠償你當事人300萬，但前提是他得簽署保密協議，對我公司做出承諾，今后將不會繼續談論東星證券的案件相關信息！”
“可我要是不同意呢？”
“張律師，你是委托律師，但你這個條件，應該和客戶商議一下吧？”
“不用，我簽署的是全權委托協議，不需要和客戶商議，我自己就能做主。”
聽到這個結果，湯師爺早有預料。
他也喜歡全權委托，這樣可以省略不少事情。
不過他早就準備了后招，倒也無妨。
“張律師，不妨說說你的條件吧，你要怎么樣才能同意和解？”
見湯師爺的態度不似作假，張偉豎起了3根手指。
“第一，東星證券承認對投資人的損失負有責任！”
“第二，東星證券發布公告，證明詹青澤在詐騙案之中沒有責任！”
“第三，錢總向投資者賠禮道歉，并且是要在公共場合發表的申明道歉。”
這三個要求一出口，準備室內的錢茉莉就忍不住了。
“你癡心做夢呢是吧，居然要我錢茉莉來給你賠禮道歉！”
“湯師爺，看起來錢總是不同意？”
“張律師，你捫心自問一句，這種條件你會答應嗎？”
“那看來是沒得談咯？”
湯師爺朝張偉身后看了一眼，當看到他的人從準備室內走出去后，笑道：“不錯，沒得談！”
“那么，告辭了！”
張偉也清楚，自己的要求，以錢茉莉的性格估計是不會同意的，也就沒有強求。
他再次返回控方準備室內，結果看到當事人一家三口，好像情緒有些不對勁。
“李先生，你沒事吧？”
“啊……我，我沒事……”
后者慢了半拍，眼神有些閃爍。
張偉看了當事人一眼，但卻沒有多說什么。
30分鐘后。
休庭時間過去，庭審繼續。
控辯雙方各自入座。
不過這一次，湯師爺與徒弟二人的表情，那就是完全不慌了。
錢茉莉看向張偉的目光，帶有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
這也讓張偉略感好奇，這30分鐘時間內，他們到底做了什么。
張偉不得不湊向身邊的夏千月。
“憨憨，我相信你的實力，你應該沒有讓任何人靠近王茹吧？”
“你放心啦，有我在，誰都別想動她！”
夏千月指了指證人席上的王茹，回了個“OK”的手勢。
但張偉的眉頭依舊皺起，因為湯師爺顯然沒有對王茹出手，那么他們為何還能這么自信呢？
這表情仿佛再說，我們已經贏定了一樣。
可王茹如果沒有改口，那會是誰呢？
張偉的目光，不自覺的漂向了自己這邊的另一側。
“李先生，你怎么有些發抖呢？”
“啊，沒，我就是太緊張了，張律師，我沒什么的。”
看到當事人的解釋，張偉好似猜到了什么。
“全體起立！”
就在此時，倪秋萍入場了。
結果她剛一坐下，還沒準備開口呢，控方席上的李先生和老婆就突然站了起來。
“法官大人，我們要撤案！”
夫妻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什么情況？
這一幕，不僅倪秋萍驚呆了。
就連陪審席和聽證席，也有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
這一幕，是讓法庭上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怎么這好好的，原告方就要撤案了呢？
“哦，原來是這一手啊！”
唯獨只有張偉，好似猜到了這一幕，但還是不得不佩服被告方的手段。
他看向被告席上的錢茉莉三人，一臉無語。
你們這是臨時用幾百萬，策反了我當事人是吧？
只能說，湯師爺不愧是猛虎堂的師爺，這作奸犯科，坑蒙拐騙的套路還真是多啊！
我張偉，算是領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