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組長估計自己也沒有想到。
自己上來作證,會被控方給算計。
就因為幫楊春媛說了一句話,結果就被鄭奮勇“解讀”為,他今天上證人席,是為了幫合作二十多年的老搭檔站臺,這里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交易等等。
要不是柳組長已經活了大半輩子,能夠忍得下來,他估計都要罵人了。
你丫的!
不是你傳喚我上庭的嗎?
你可是檢控,檢察官,高檢啊。
我還是資深干員呢!
怎么想大家都是自己人,好隊友,結果你丫的算計我,背后捅我一刀?
我是和楊春媛合作了二十多年,但我說的話有那一句有問題,結果你居然如此解讀,當真是豈有此理!
柳組長發誓,自己就差一點點沒忍住。
“劉法官,針對柳組長,我方沒有要問的了!”
算計了柳組長后,鄭奮勇算是心滿意足的結束了提問。
接下來,就輪到張偉交叉質詢了。
張偉起身,就在全場的注視下,來到證人席前。
所有人都想要看一看,他會如此對柳組長進行交叉質詢。
“柳組長,吃早飯了嗎?”
誰成想,張偉的第一個問題,就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呃……”
就連坐在證人席上的柳組長都懵逼了。
你丫的上來是對我進行交叉質詢的啊,不是來和我嘮家長里短的啊喂。
“柳組長,怎么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我吃過了,謝謝張律師的關心,你能直接問案子的問題嗎?”
柳組長自己都尷尬了,我和你張偉可不熟啊。
雖然大家都是法庭老熟人,但你平日里不都是和1組的林組長,還有7組那幫問題兒童混在一塊兒嗎?
“那好吧,既然柳組長堅持,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張偉表情一肅,問道:“不知道柳組長,聽沒聽說過「羅卡交換定律」?”
“羅卡交換定律?”
柳組長回憶了一下,貌似有點印象。
張偉見此,直接在法庭上科普道:“羅卡交換定律,這是法醫學的一門學問!”
“所謂羅卡交換定律,其理論在于‘凡兩個物體接觸,必會產生轉移現象’的理念。其用于犯罪現場調查中,行為人犯罪嫌疑人必然會帶走一些東西,亦會留下一些東西,即現場必會留下微量跡證。”
“法醫們在執行工作中,就是要在犯罪現場找到這些被嫌疑人留下的痕跡,通過這些蛛絲馬跡,找到并鎖定嫌疑人!”
“哦,對對對,我有印象了!”
柳組長點了點頭,你這么解釋,我也想起來了。
確實有法醫學的專家告訴過他這門學問。
“那么柳組長,我問你,嫌疑人先后綁架了8位受害者之后,對她們進行了什么行為?”
柳組長看了陪審團一眼,嘆氣道:“嫌疑人對8位受害者,實施了不同程度的猥褻和qj行為!”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綁架,猥褻甚至是qj,這可真是喪心病狂啊。
那可都是一個個年輕女性,如果她們還活到現在,可能是好多個孩子的媽媽了。
“柳組長,我問一句,如果嫌疑人對最后一位死者董娟實施了猥褻和qj行為,那么在死者的喉嚨里找到一根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吧?”
“是的!”
柳組長肯定的點了點頭。
“至于控方所說,之前7位死者的身上,沒有找到證據,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想,犯罪嫌疑人對前7位死者實施的犯罪行為中,都是不會在喉嚨里留下毛的行為?”
“應該是的。”
“他是不是準備了工具,比如說用了小氣球?”
“有可能,否則我們很可能會在死者的內發現j液痕跡,為了防止j液殘留,嫌疑人很可能準備了你說的工具!”
“嗯,謝謝柳組長的回答。”
張偉說著,就要結束提問。
但他一想到,柳組長和楊春媛都合作了二十多年,應該可以問一些品格方面的問題。
柳組長今天既然上了證人席,那可是機會難得!
“對了,柳組長,你和我當事人合作了二十多年對吧?”
“算是吧,我們合作了很多案子,她也幫我們調查科抓到了很多的兇手!”
“那么我想問柳組長,我當事人在刑事調查科和東方都法醫界的名聲怎么樣,人品怎么樣?”
這個問題一出口,控方席上的鄭奮勇就坐不住了。
“反對,引導證人揣測,與本案無關提問,模糊化問題!”
“鄭高檢,剛才不是你先提問的,你問證人和我當事人認識了多久,他回答說20多年,那么我想既然他們都認識20多年了,柳組長應該完全有資格充當我當事人的品格證人吧?”
張偉說著,眸光一冷:“難道說,鄭高檢你是懷疑柳組長,收了我當事人的好處,會說一些昧著良心的話,你是在質疑調查科最有資歷的干員的人品嗎?”
這一番聽著像是質詢,但其實是威脅的話語,是讓鄭奮勇的眸光同樣冷了下來。
好家伙!
你小子當真是好家伙!
居然敢在法庭上反將我一軍!
我要是回答是,豈不是把自己置于調查科的對立面,甚至于東方都地檢總部都要敵視我。
我如果回答不是,那不是成全了你小子?
這下子,鄭奮勇算是被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但誰讓這是他自己挖的坑呢?
他之前給陪審團錯誤引導,讓他們對柳組長出庭作證的目的產生懷疑,等于是把柳組長至于對立面去了。
鄭奮勇本以為,張偉只會問一些案件相關問題,沒想到對方卻要讓柳組長當被告的品格證人。
現在,對方反問自己是不是質疑柳組長的人品。
“這個……”
鄭奮勇取舍了一下后,還是做出選擇:“我對于柳組長的人品,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那不就行了,自然你相信柳組長的人品,那我相信讓他做我當事人的品格證人,應該就沒有問題了,畢竟他可是你傳喚上來的控方證人啊!”
張偉說著,再次看向柳組長。
后者看到鄭奮勇吃癟,心中同樣暗爽。
“對于楊法醫,我還是很欽佩的,她是一位優秀的法醫鑒證專家,兢兢業業工作20多年,沒有犯過一次錯,總是能夠在我們需要的時間,給出鑒定報告!”
“那你認為,楊法醫這樣優秀的法醫,會做出篡改證據,誣陷無辜之人的行為嗎?”
“顯然不可能!”柳組長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見證人如此肯定,陪審團的不少人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就連之前對楊春媛的懷疑,都消匿淡化了不少。
這個效果,是讓張偉很滿意。
“感謝柳組長的回答,我方結束交叉質詢!”
他自然是立即結束交叉質詢,同時向柳組長點頭示意,隨后走回辯方席。
法庭的風向也隨著柳組長的作證而悄然改變,變得逐漸靠攏辯方。
察覺到這一幕的變化后,楊春媛和墨玉珠都很開心。
“張律師,你果然厲害啊。”
“謝謝你,張偉!”
聽到母女倆的道謝,張偉卻只是搖了搖頭。
這才剛開始呢,而且重量級的證據可都沒上,鄭奮勇更是一個棘手的檢控,他不認為現在慶祝是好事。
“控方?”
劉法官繼續主持法庭秩序,他也清楚控方不可能只有一個證人。
“我方請求傳喚證人曹先生上庭作證!”
就在鄭奮勇的傳喚之下,一個身子骨看起來十分硬朗的男人走上法庭。
他看起來只有四五十歲,頭發濃密烏黑,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步子很快。
但看過證人名單的張偉知道,這位曹先生已經在幾年前退休了,換言之這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但他的體格絕對不比一些整天只知道躺平的年輕人差。
“媽,他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曹法醫?”
墨玉珠指了指坐上證人席的證人,小聲問道。
“是的,他是我的前輩,當年是我們辦公室的主任,不過前幾年退休之后,身體居然變得這么好,這我也是沒想到!”
看得出來,對于這位退休的老人能有這樣子的硬朗身子骨,楊春媛都有些驚訝了。
畢竟在法醫辦公室待久的人,天天面對著尸體,看起來都是死氣沉沉的。
“曹先生,你好。”
“不用叫我曹先生!”證人笑了笑,看向陪審團,“雖然我已經退休了,但我更喜歡你們喊我曹法醫。”
證人也就是曹法醫,對于自己的法醫身份,看起來頗為自豪。
“那好,曹法醫,你能告訴我們,你和被告的關系嗎?”
“我和小楊來自同一個辦公室,當初她加入法醫鑒證科時,我是負責帶她的主任,后來我們一起加入第一法醫辦公室,我也是辦公室的一員。”
鄭奮勇聽到這個回答,非常滿意。
他看了辯方席一眼,冷笑著問道:“這么說,你對被告的了解,要超過之前那位柳組長了?”
“老柳是吧,他雖然和我們合作過很多案子,但除開在工作上和我們有交集之外,平日里大家都在不同的部門工作,接觸不算頻繁。”
“那你和被告接觸頻繁呢?”
“當然,我們都在一個辦公室里,可以說是天天見面。我直到退休前都和小楊在一起工作,我對小楊的了解絕對超過柳組長。”
“那么曹法醫,請問你對被告楊春媛的性格有多少了解,她在工作中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曹法醫也看了楊春媛一眼,隨后眼神一變。
看到這一絲變化,張偉暗道一聲不好。
這個曹法醫,看起來要發表一些對己方不利的證言了。
“小楊這個人怎么說呢,她對待工作上的態度自然是沒得挑,但有時候卻表現的不近人情,態度極端偏執,甚至讓人有些害怕!”
“哦,讓人害怕,這怎么說?”
“比如說調查科急于取證的話,她會安排下屬連夜進行化驗,甚至于為了一個案子,她讓我們全天24小時待命,一個禮拜7天都必須待在實驗室里!”
聽到這個回答,陪審團不少人都面露愕然。
這尼瑪,這是人能承受的工作壓力?
“這個工作強度,是不是太極限了呢?”就連鄭奮勇都產生了疑問。
“是的,我就這個問題和小楊反饋過,但卻被她反過來訓斥了,她還在工作中多次強調,務必要全力配合調查科查證,哪怕是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也要在所不惜!”
這下子,就連聽證席上都有不少人繃不住了。
攤上這么一個領導,還真是苦了那幫實驗室的人!
我領導要是這樣給我任務,那我直接辭職走人了!
憤怒!
不滿!
敵視!
陪審團和聽證席上,不少人都對楊春媛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厭惡。
“楊法醫,你真的這么恐怖嗎?”就連張偉,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楊春媛。
“刑事案件的調查取證,不能耽誤啊!”
誰知,楊春媛卻沒頭沒腦的回了這么一句話,這簡直就是在告訴張偉,我有時候確實會做的稍微過一點。
只是過這個“一點”的衡量,就要看你這么界定了。
反正在張偉的眼中,楊春媛已經和“十惡不赦”這四個字掛上了鉤。
陪審團可能會聽取證言,也可能會不聽,針對一些專家性的發言,他們很難聽懂。
但你要說一些能讓他們感同身受的事情,他們立馬就會被你給影響。
就比如鄭奮勇的提問,曹法醫的回答,都在側面說明楊春媛對待下屬的工作要求很離譜。
而這樣的領導,絕對能引起法庭上99的敵意。
除非你是工作狂,除非你喜歡工作,否則誰會喜歡這樣的領導?
鄭奮勇見目的達到,他決定再添一把火。
畢竟眼前這位,可是楊出院曾經的同事,知道很多事情。
“曹法醫,我知道20多年前,法醫辦公室的操作規范,還沒有現在這樣高科技化,有很多報道還需要自己出來,對不對?”
“是的,很多報告都需要我們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鍵盤打出來。”
“那我這里剛好有一份報告的提交記錄,是關于20多年前連環殺人案的,請你看一下。”
鄭奮勇說著,走到投影設備上,將一張代碼文件放了上去。
“在這份記錄中,晚上大概10點左右,有人想系統中提交了一封dna對比報告,但你看這里,想同的用戶名在凌晨1點多的時候,又提交了第二份報告,是這樣嗎?”
曹法醫從口袋里取出眼鏡,隨后轉頭看向了投影屏幕。
他仔細看了好幾眼,最后點了點頭。
“是的,你說的沒錯,有人重復提交了兩份對比報告,并且用第二份覆蓋了第一份的記錄!”
“在不到4個小時的時間內,重復提交了兩份報告,這樣的行為常見嗎?”
“不常見!”
曹法醫搖頭,隨后解釋道:“因為如果是文件格式錯誤,或者有錯別字的話,我們會立即提交新的去覆蓋前一份報告,間隔4小時的話,那就不是前一份報告出問題這么簡單了。”
“那會是什么問題呢?”
“這個……”
“反對,引導證人推測!”
就在曹法醫準備說出什么時,張偉直接起身打斷。
“反對有效!”
劉法官也適時宣布,讓曹法醫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鄭奮勇見張偉打斷了自己,倒也沒有絲毫惱怒。
“曹法醫,既然你不好推測,那我們看一下這份修改的日志記錄,你看一下時間,你對于那天還有印象嗎?”
曹法醫認真看了好幾眼,最后點了點頭,“那一天,我還真有印象!”
說著,他陷入回憶道:“那天,我們忙到了大概9點左右,新人們都回去休息了,只有我和小楊兩個人在辦公室內忙。”
“等到差不多10點左右,我看小楊提交了一份報告,然后我就準備下班了。我當時還問小楊來著,她說還想繼續看幾眼死者,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
“因為這是連環殺人案,死者又都是女性,我覺得小楊可能對這些死者感到同情吧,就默許了這件事,然后我就先一步走了。”
聽到這里,鄭奮勇微微色變,“你是說,你將被告和尸體單獨留在了法醫實驗室,在你走后整個辦公室出來被告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是的!”
“法醫辦公室有監控嗎?”
“那段時間,大家忙著案子,很多人進進出出的,監控好像也被碰壞了。”
“監控壞了,楊法醫知道嗎?”
“當然,我們辦公室的人都知道!”
“那么就是說,在那個時間點,楊法醫在無監控的情況下,可以對死者董娟的尸體做出任何事,包括在其喉嚨內部塞下一根毛?”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這個可能性,頓時讓整個法庭都不淡定了。
“這……”
曹法醫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但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反對,律師在自行揣測,并且引導證人作證!”
張偉見此不妙,當即起身打斷。
“反對有效,陪審團請無視控方最后的發言,后續裁定時也不能將這個問題納入考量范圍內!”劉法官也點了點頭,并且對陪審團發出警告。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番警告的效果,其實是零!
陪審團會聽嗎,當然是不會啦。
他們現在還在思考,楊春媛在4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內,絕對有作案的可能性。
那時候沒有監控,整個實驗室就只有她一個人,她要在尸體上做點手腳,沒有能看到!
這下子,法庭的風向是徹底偏向了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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