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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葬

  一片狼藉的海洋,血,靈氣亂流,諸多生靈的尸體漂浮在海面。

  青色巨鰻,權僕,在海洋中被尊位雷霆之王權的生靈此時被那詭異出現的八條臂膀擰碎了全身的每一塊骨骼,赤色鱗片如同成千上萬把厚刀剮下他皮膚表面的鱗片,血和破碎的鱗片摻雜在一起落到海島地面,再被涌來的潮水帶進海水中。如果不是他強悍的體魄和修為,他在這個殘酷的過程中已經死了。

  南燭。

  他自崛起開始,踏上路途征戰海洋中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所以他敢斷言這不是屬于海洋的存在,這頭強大的不可思議的蛟龍來自地陸。

  以往強勁有力的身軀像一攤巨大的爛肉耷拉在那八條猙獰利爪上,他從未如此接近“砧板魚肉”這四個字。過去引以為傲的鱗片被剝奪,縱橫海洋的可怕力量在對方眼中顯得羸弱不堪。這還不是他一位的單打獨斗,是兩位皇帝同時對這頭生靈的出手,結局卻沒有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黑色的天空和云層,漆黑的海洋吞沒尸體和血跡。

  赤色的龐然大物靜靜地佇立在海島上,目光端詳著太行八陘禁錮的無法抵抗的青色巨鰻。

  在權僕無法注意到的角度,能隱隱看見那金色燭火深處勾勒的蓮花。不過他也沒法抬起頭顱了,他只能自然地垂下,脖頸間的骨骼碎的不成樣子,全靠他的肌腱和極宮境修為帶來的能量維持生機。

  “海洋中至今竟然沒有蛟龍這樣的存在出現嗎?”李熄安說。

  蓮花倒映著這位海洋皇帝的過去。

  以往他大都是觀看死人或者和他層次相差太大的生靈,因為這些類型無法抵抗他的入侵,這樣的條件下,他觀察的過去可以很清晰詳細。

  這頭青色巨鰻的成長路線他能觀察到對方成就極宮之后的諸多事情,極宮之前顯得太久遠了,他沒有去費力觀察。

  現存的海洋皇帝,他們絕大多數都來自一個地方,從同一片戰場中走出,之后邁入極宮,成就皇位。

  龍淵之戰。

  海洋中流傳下的傳說,龍淵,墜龍之淵,傳說中那片海淵深處有真龍的尸體,在九州墜落之前就沉眠于此的龍骨。真龍,周天十類,立足血肉生靈頂點的強大存在。李熄安知曉,這些海洋生靈同樣知曉,并且表現的比他預料的瘋狂許多。

  龍淵戰場是一年前開辟,持續至今。

  開端便是如今的海洋皇帝,他們是第一批進入龍淵的生靈,走出龍淵后成為皇帝。在此之后,仍有不知其數的生靈踏進那片戰場,血腥,殘酷是那里的代名詞,整片海洋中最繁華最瘋狂的區域。龍淵之戰后的皇帝們劃分各自的“國”便以龍淵之地為中心開辟。尋常的海洋生靈不知道那些海洋皇帝們怎么劃分其國,但李熄安現在觀看過往中的主人公,這頭青鰻知曉。

  越靠近龍淵之地的皇帝,實力越可怕。

  實打實的可怕。

  這是在那片戰場上殺出來的名號。至于龍淵之戰中究竟為何稱為戰場,李熄安再想往前溯源時,只能看見血和漆黑,隱隱能聽見咆哮。

  很模糊,看不清。

  蓮花消失,赤色的龍形昂首,周圍驟然掀起了風,那是他在呼吸。

  龍淵位于海洋極深處,李熄安粗略估計這頭青色巨鰻腦海記憶中他的國域和龍淵之地的距離,太遠了,遠到這頭青色巨鰻自從從龍淵中出來在沒有回去過。恐怕比至昆侖而下,直達太行還要遠。他在天地完全復蘇后還沒有完整地走下至昆侖而始的那條黃河路,螻將他送的地方已經距離太行不算遙遠,但那個距離他也奔襲了三個晝夜。

  哪怕他如今的實力和當初未入極宮時不可同日而語,他如今所處的海域直到龍淵,路程他暫時沒法估量,太遙遠了。

  九州重臨的現在,海洋的廣袤光憑現在的李熄安恐怕很難窺探。

  太行八陘的利爪深深刺進了青色巨鰻的身軀中,李熄安把事情理清后垂下頭來,彎曲的頸脖猙獰粗壯,鱗片和骨刺開合仿若荊棘。

  金色燭火盯住了那快要潰散的眼瞳。

  “想活下來嗎?”

  即將潰散的眼瞳驟然合攏,瞬間恢復成了那位海洋皇帝,那尊貴掠食者的眼神。

  “你居然打算放過我?”權僕的話語中充滿了質疑。

  這場搏殺下來,他可是毫不猶豫的認為眼前的生靈要殺死他,那些手段太殘暴致命了。何況,海洋中掠食者之間的互相殺戮,敗者沒有活路可言,領地被吞并,尸體被吞食,若有子嗣伴侶,那將一并死亡,就是一場殘暴的盛宴。皇帝們的征討更是如此,沒有哪個家伙不想自己的國域再大一點,也沒有哪個家伙會嫌棄同層次生靈的血肉。

  現在他見過的最暴虐可怖的代表,碾碎他渾身骨骼和鱗片后問他要不要活下來?

  真他媽見鬼!

  他寧愿去給龍淵附近那些東西拜年!

  盤坐在高空的玉釵順德瞥了眼海島上成為一攤爛肉的海中皇者,她知道這生靈在想什么,無非是赤蛟的手段對他來說不像是要留他活路的樣子。但實際上,沒有見到赤蛟的器和域,談什么殺機。她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收回目光望著遮攏月亮的厚重云層。

  連一滴雨都沒有。

  “代價是什么?”權僕聲音嘶啞,他的喉嚨不大完整,所處的話語也沒有那么清晰。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面對那張垂下來比惡鬼還惡的臉,他可不認為自己遇到了天使,天使不會把他折騰成這樣,被這存在殺死,得見撒旦,搞不好他下地獄了看見撒旦,撒旦還是這張臉。

  “放松。”赤色的龐然大物回答。

  “什么?”權僕一愣,沒反應過來。

  赤銅骨面抬起了,權僕能感受到那禁錮著他的八條臂膀在發力,在他視線之外的地方,蛟龍頭頂出現了一方青銅大鼎,玄青色篆文垂下,化作一條條神鏈刺進巨鰻體內。

  “吼!”

  破碎喉嚨僅剩的聲音,海島震動,海水泛起密集的水點。

  權僕在瘋狂擺動那碎骨頭爛肉。

  青銅鼎身出現了虛幻的青山水流竹林花草,緊接著,被無數玄青神鏈鎖住的巨鰻身上出現了重影。

  一邊是實物,一邊是青色的影子,從頭顱開始,那些神鏈不是鎖定在肉體上,是那道虛幻的影子,拉拽著,那道虛影在下意識地掙扎,但這掙扎對那些神鏈來說顯得微不足道。在神鏈扯出那道影子后,八條臂膀固定的巨大青鰻像死去了一般,沒有生機。

  青色篆文在虛空中點亮,如同星辰升騰在赤色蛟龍周身。

  高空上的玉釵順德也凝神了,她在仔細觀察這詭異青銅鼎上的紋路,曾經她在黃河上沒有留意的劍和鼎,本以為不過九州遺留,偶爾間被現世某些強大的生靈得到。在十萬大山那場戰斗中她發現了些不對,赤蛟擁有的器過于詭異,一柄金玉長劍,還有此刻轟鳴的青銅鼎。

  “拘靈嗎?”她低聲說。

  拘靈的手段和器她見過許多。

  但她沒有見過能承載一方道統的拘靈之法和拘靈之器,何況,鼎上那個道統,那方世界她是認識的。

  青鎖界,青鎖山,橫簫金倪之道統。在未鑄就出真一器之前,以鼎承載無可撼動者的世界,玉釵順德在長白山借助造化玉手看見,到現在親眼目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海島震蕩,因為那道虛幻的影子在咆哮。

  可下一刻被神鏈撕扯,切割,完整的影子被神鏈取走一半,在青銅鼎的一角刻下類似魚和蛇的文字。

  神鏈消失,那殘余的半道影子頃刻回到了身體中。

  原本死寂的魚眼睛猛地恢復生機,瞪大,驚魂未定的同時從未有過的虛弱感滲進了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連骨骼崩碎鱗片生剮都沒有這種空虛之感。

  “一半的靈魂。”李熄安頭懸大鼎,俯視權僕。

  “代價。”

  拘束還活著的生靈的靈可比拘死了的費盡的多,因為生機斷絕,那些殘留的靈就會變成無主之物,但若是主人還活著,這些靈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回到身體中。可有時候,活的比死的好用。他拘束了對方的一般的“靈”,等同于握住了對方一半的命。

  同時借助這一半的靈,等到之后他再來海洋時可以感知到其存在位置。

  太行八陘緩緩退回虛空,將青色巨鰻留在海島上。

  這座小島沒法完全盛放這頭龐然大物的身軀,就導致他大部分身體回到了海水中,海水沖刷他的傷口,帶走他的血跡。李熄安注意到了在這片海域邊緣游走的生靈,有的是這兩位皇帝帶來的子民,有的是被吸引過來的掠食者。皇者的鮮血在海洋中傳到很遠還能感受到,這樣把這幾乎垂死的皇扔在這,也許會被那些覬覦這的生靈們吞食。

  他們抵擋不了上位生靈血肉的誘惑。

  哪怕李熄安還在這里,他們都等不及開一頓大餐。

  黑色海水隨著赤色蛟龍的呼吸翻騰,青銅鼎升高至云層上方,玄青色篆文垂下,仿若天幕籠罩了海面上沉浮的尸體,大量的生機被吸收。被那夢幻般的青紗籠罩的地方,尸體迅速干癟下去,包括那頭巨大白鯨。

  權僕抬頭,漆黑夜幕被照亮,仿若極光。

  垂下了無比華貴的裙擺。

  這樣絢爛的光華下,無與倫比的生機注入到他體內。骨骼開始拼接,肌肉開始生長,鱗片的雛形重新出現。

  赤色的龍形生靈騰空,貼著海面,腹鱗劃破海水。他停下,盤旋,然后猛的扎下。猙獰臂膀抓出一具干癟巨鯨的尸體,另一條臂膀垂落,撕開了它的腹部,沒有血,像撕開一張紙。

  在這頭白鯨的體內還有生機。

  她的神念收斂的極好,在白鯨尸體被撕開的瞬間,無數白色觸手如同長矛刺來,可能在此之前,她等待了很久。可惜這樣的攻勢被燃起的金色火焰驅散,沒法再突破。白鯨沒法抵擋全部的金色火焰,她不清楚赤蛟具備的是怎樣的火焰,但那種火焰對她而言極其致命,那一擊仍然使得她受到重創。滋補權僕的生機有很大部分來自她,這頭海洋皇帝已經很虛弱了。

  薊直視巨大金燭。

  她云彩般的身軀從白鯨尸體中升空,巨大的傘狀體失去了大部分,不是撕裂的痕跡,她的大部分身軀在那場火中被燃盡,可那些液體物質沒有,傾倒出來,抓住她的那只手臂就是這樣被腐蝕了。

  李熄安沒有開口。

  他也不打算問,在那眼神中他看見了刻骨的憤恨。

  “轟!”晶瑩的水母背后,猙獰利爪襲攏陰影,重重地一砸,海面炸裂,將其從空中直接砸回海水中。利爪刺穿表層皮膚,將其釘死。

  失去了白鯨,薊沒有生存的欲望,但她見識到自己體內的物質能對這頭赤蛟起到腐蝕作用,多少她需要讓對方付出些東西。她在掙脫巨爪的禁錮,但下一刻又是一條手臂直接扼住了傘狀體下方的身軀,脆弱的膜層怎么可能與鱗片和爪較量?撕裂,碾碎。

  “你在憤怒,在仇恨。”

  赤銅骨面裂開了笑容。

  “我給了你思考的時間,但你沒有想清楚這場爭端的起源,以及奪取這頭白鯨性命的算計來自哪里。”

  “仔細想想,你究竟應仇恨誰?”

  李熄安蜿蜒身軀,圍繞著背太行八陘釘死在半空中的薊游動。玄青色的篆文從遠方垂落在海面,有的會經過他的身軀,鱗片和青紗的加錯,再加上海面倒映的光澤,帶來一種朦朧的美感。

  薊愣住了。

  揮舞的如同長矛的觸手停息下來,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只能聽見李熄安游動帶來的風聲和鱗片舒緩的聲音。

  猛地,在李熄安的頭顱靠近薊的剎那,一根隱藏在半透明軀體中心的黃金骨刺從海面下電光火石間射出,尖銳的骨刺從下而上直襲赤蛟頭顱。

  “叮!”曦光盛放,將這根黃金骨刺從連接位置砍下了下來,沉在海水中。

  一條金色小魚圍繞著赤色蛟龍。

  金色燭火沒有絲毫意外,好像是意料之中。

  “你其實不是憤恨,你是貪和怕。”這是薊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金色火在升騰,點亮了海面,將附近的海水渲染成輝煌的金,填滿了她的全部視線。

  太行八陘將薊的傘狀體生生撕開,鱗片縫隙都是搖曳的火星。李熄安昂首,垂下頭顱,張開遍布利齒的口。

  暗金色的紋路沿著李熄安的瞳目往外延伸,順著鱗片邊緣蔓延至整個骨面。

  “轟!”

  圈形海浪席卷,每一處翻騰的浪花都有數十米高,中心的龍影被熾烈的金鋪灑成黑,神火連帶著億萬噸海水被直接蒸發!

  光芒瞬息鋪滿了整片海域。

  趴在海島上的權僕把頭側過去,要是他臉接這層金色海浪,表層還不容易長好的皮就不能要了。

  等到火光消失,太行八陘的利爪上空無一物。

  以李熄安為中心處的海水蒸干,擴散,還沒有重新倒流回來,這片區域裸露海床,海床上的漆黑深坑中能依稀看見一攤粘稠物質。赤色的龍形昂首,鱗片縫隙蒸騰出濃郁的水汽,骨面上的暗金紋路逐漸退去,云層因為這場烈焰和海水一樣往外擴散,由此露出高空皓月。

  等到金色的微芒消失,海水奔騰回來,漫過焦黑深坑,漫過蛟龍的鱗片,花白的浪花激流對撞著,彼此間綻放出水柱和水的花蕊,仿佛在為此地佇立的生靈加冕。

  月光灑下,重回波光粼粼的安寧海面。

  海水已經將李熄安的身軀沒過,有的部分在水下,有的部分在海面上,像并不相連的孤島。金色的火在一處地方仍在燃燒,是那條被腐蝕的太行八陘,在火焰下,血肉,鱗片在重新生長。

  這頭龐大的赤色蛟龍消失了。

  從天際垂落的青紗也同時隱去,權僕抬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天,那個美得驚人的女人不知何時也消失不見,再低頭,看著遍布干癟尸體的海。

  這平靜的海面下,誰也不會知道埋葬了一位海洋皇帝的全部。

題外話  干完海皇干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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