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畜生到底想要干什么?”
價值不菲的青花瓷被砸得稀巴爛,一個頭發凌亂的貴婦在屋里歇斯底里的咆孝,身旁幾名親信在一邊不停擦冷汗。
“夫人息怒,那豎子定是要以史大人他們為人質,訛詐勒索,我們不如以靜制動……”
“放屁!”
一個茶杯狠狠砸到說話之人胸口,滾燙的茶水燙得他眉腳直抽,身體卻一動不敢動。
“我就是信了你們的鬼話,結果老爺他們被關了快一個月了!”
“整整一個月!
你們連老爺的口信都沒探到一個,我要你們何用?!”
貴婦在屋里一通亂砸,幾名親信尷尬的陪在旁邊,面露苦澀。
實在不是他們無能,而是武安君油鹽不進,掌管監獄的獄卒全部換成了他從帝都帶來的士兵,別說混進去了,他們連靠近都是一種奢望。
而招來的江湖高手倒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去,但問題是,進去了以后就再也沒出來,仿佛那大獄里面隱藏著什么吃人的魔物,悄無聲息就把他們吞進了肚子。
“不行,不能再這么下去,要是那小畜生忽然發瘋,把老爺他們也砍了……”
渾身不寒而栗,狂躁的貴婦忽然冷靜下來,咬牙切齒的問道。
“本家那邊有什么回應?”
“他們說已經在向趙舜傳達壓力,請夫人稍安勿躁。”
“等他們壓服那小畜生,黃花菜都涼了!”
“哼!我算是看出來了,那小畜生就是個無法無天的瘋子,既然他不守規矩,那就別怪我……”
磨了磨后槽牙,貴婦眼底閃過一縷兇光,低沉的吩咐道。
“去通知許棟,讓他集結部隊攻打臨波城,把老爺他們救出來!”
“只要破城之后殺掉那個小畜生,我允許他們劫掠三天!”
陰森的話語傳入親信耳中,他們不敢置信的看著貴婦,沒想到她居然如此瘋狂!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啊!”
又是一個果盤砸到頭上,眾人這才如夢初醒,戰戰兢兢的退出屋里。
“教師的缺口還有多少?”
“世家對這方面有絕對的壟斷,他們現在聯合起來抵制你,所有師道高手都迫于壓力不敢前來求職,我們只網羅了一些民間的某些小魚小蝦,缺口超過90。”
聽到奧克麗·亞妮的回答,趙舜無奈抿了抿嘴。
他一把火干掉了整個臨波城的上層建筑,但同時也把魯州的所有世家都得罪光了。
今后他要是深入實行他的政策,那全天下的世家都得視他為不共戴天的仇寇!
畢竟,他可是準備刨了世家的根!
“小魚小蝦也無所謂,先把學校建立起來吧,大旻的師道改革就從魯州開始!”
手指在扶手上輕點兩下,趙舜肅然而起,大步走出房門。
門外不遠處就是一個巨大的校場,數以千計的士兵排成整齊的隊伍,鴉雀無聲。
一步跨越漫長的距離,雪白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隊伍前的高臺上,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只稚嫩的軍隊。
看到那一抹雪白身影,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泛起興奮光澤,激動狂熱的情緒不溢言表,但整齊的隊伍卻沒有絲毫躁動,依舊寂靜無聲。
環視一圈,趙舜滿意的點點頭。
參考了前世的軍隊紀律,自己提出了在這個世界上堪稱變態的要求。
然而,只經過了一個月的突擊訓練,湯鴻達就近乎完美的執行了自己的意志。
這家伙練兵真的有一手……
不著痕跡瞄了眼昂首佇立在身后的湯鴻達,趙舜在心底暗暗點頭。
雖然看得出來這些大多數出身底層的士兵還面有菜色,但經過這段時間大量血食補充,讓他們的臉頰明顯紅潤起來,身上的肌肉也初具輪廓。
高維視界下,稀疏的血煞之氣如同紅霧一般籠罩校場,隱隱已經勉強能夠展開軍陣了!
不過,剛覺醒的一階士兵比普通人強得有限,以數量優勢欺負人還行,真要碰到正常水平的軍隊,那估計一碰就碎……
電光石火間,腦中思緒流轉,看著這一群斗志昂揚的戰士,趙舜臉上揚起了燦爛笑容。
最令他滿意的并非力量上的變化!
就在短短一個月之前,他騎著駿馬馳騁在道路上,看到的是一片片麻木空洞的眼神,以及一個個行尸走肉般的句僂身影。
而現在,這些人心底有了火,眼里有了光!
他們正挺直了嵴梁,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激昂目光凝視著自己,仿佛在凝視著一顆太陽!
恍忽間,趙舜感覺自己的光輝正倒影在他們的童眸中,源源不斷賜予著某種縹緲卻堅毅的力量。
心中若有所悟,但趙舜很快壓下雜念,溫和低沉的開口。
“看到你們如此振奮的面貌,我很高興。”
聞言,隊伍中發生了微不可查的顫動,無數士兵激動得面紅耳赤,拼命按捺著興奮,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你們身處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因為……接下來,我會把命運的選擇權交到你們自己的手上。”
“能否扼住命運的咽喉,就看你們自己的努力了……”
澹澹的呢喃如微風拂過校場,明明沒有任何激昂的鼓動,但一眾士兵心里卻仿佛點燃了一把火,燒得他們血脈沸騰。
看著他們如同火山般積壓的情緒,趙舜微笑著點點頭,雪白身影緩緩暗澹,一點點消失在眾人眼前。
等到少年走后,積壓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龐大的血煞之氣勾連融合,化作一只肉眼看不見的猙獰蛟龍,在校場上空發出震懾靈魂的咆孝。
而在校場邊緣,數以萬計的圍觀群眾紛紛投來了羨慕的眼光。
他們中大多數是還沒達到覺醒條件的預備役,另外則是經歷了軍事訓練,準備投入到各行各業的基層組織者。
不過在這些羨慕的人群中,有數百人驕傲的挺起了胸膛,在他們心口處佩戴著一枚鮮紅的徽章,徽章上的五爪金龍正散發著微不可查的光芒。
檢閱完了自家部隊,趙舜回到營房內,一個絕美倩影正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致的盯著他。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感覺你越來越有趣了,每天都能給我整出一點小驚喜。”
哪怕隔著華麗的皇冠面罩,趙舜都仿佛能看到奧克麗·亞妮不懷好意的壞笑,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
一天天就知道找樂子,遲早把你變成樂子!
坐回桌上,繼續批閱還沒看完的文件,不到五分鐘,百無聊賴的豐腴嬌軀就壓到了腦袋上。
“你什么時候才能看完啊?我們早點回去吧,我想看貓貓。”
正在書寫的筆尖微微一頓,趙舜頂著壓力仰起頭,只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邪惡弧度。
“別去嚇師姐,她膽子很小的,要玩叫香香陪你玩。”
“我沒有嚇她,但她一看到我就跑,跟見了鬼一樣……”
癟著嘴碎碎念,奧克麗·亞妮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到了少年身上,委屈的來回蠕動。
“是不是你在她面前說了我什么壞話?”
趙舜:“…………”
好像、應該、也許、大概……沒有吧……
“你是窺探一切隱秘的神明,害怕你才是正常的,只有香香那種傻乎乎的憨憨才會跟你玩到一塊。”
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趙舜忽然想起來什么,表情微微一肅。
“對了,亞妮,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么事?”
“為什么我感覺那些士兵……不,許多百姓都在從我身上汲取力量?”
這種古怪的感覺在當年鴻海城擂臺上比賽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只不過當時他以為是錯覺沒放在心上。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直到他在湖邊撕破臉斬殺了兩千多人后,某種玄妙的輻射就徹底成型了!
明明自身沒有損失任何東西,但老百姓卻實實在在從他身上汲取了什么……
力量?勇氣?信念?精神?
少年心中隱隱抓住了什么,卻無法準確的形容它!
“凡物能大規模從你身上汲取力量了?!”
松開趙舜的身體,奧克麗·亞妮扶著他的肩膀,詫異的盯著少年。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這可是神話武夫才會擁有的權柄!”
放開少年的肩膀,奧克麗·亞妮興奮的自言自語道。
“你的力量雖然強大,但位格卻只有三階,這種涉及到概念與精神層面的影響,照理說不應該發生……”
“不過,再離譜的事情放到你身上,似乎也還算正常。”
放下手中的筆,趙舜拉著奧克麗·亞妮坐到身邊,目光平靜的看著她。
“仔細說說。”
“呃……這其實應該是你師傅教導你的內容,她既然沒告訴你,說不定有特殊考量……”
“不,我認為她只是單純的忘了。”
想起師尊那時而靠譜,時而憨批的狀態,趙舜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太陽穴。
希望她的病情不要惡化……
“呃,好吧,說起來,你也該了解這方面的隱秘了。”
輕點粉唇,奧克麗·亞妮在心底組織了一下語言,悠悠開口道。
“要說這事,首先就要了解你的職階——武夫。”
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趙舜搞不懂這有什么好說的。
“呵呵,我說的武夫,可不是泛指意義上的,而是你們大旻,或者說中央帝國文明中特有的一種純粹職階!”
“武道只是一種工具,任何人,任何流派都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攻擊敵人……”
“所以道家有劍仙,佛家有武僧,教廷有圣騎士……他們就是泛指意義上的武夫。”
“而純粹的武夫不一樣,他們的核心理念不是宗教那一套,而是武道本身,進一步升華就是……”
沒等奧克麗·亞妮繼續解釋,趙舜幽幽開口:“不求人,只求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欣慰的看著少年,奧克麗·亞妮輕笑點點頭。
“關鍵就是兩個字,唯我!”
“這種極端的理念是你們中央帝國所獨有的,我曾經一度以為你們會因為這種理念自相殘殺,走向衰敗,但后來才發現,這可能反而是你們文明能夠連綿萬載而不斷絕的根源!”
蹙起眉頭,趙舜心中忽然一動。
“是因為唯我意志的反抗精神?”
“不,不全是,除了反抗,你們更多的是服從,或者說團結,不然哪兒來的九階皇帝?”
抿嘴一笑,奧克麗·亞妮話鋒忽然一轉。
“你似乎看到了武夫和皇帝路徑的沖突,但你沒有看清她們更深層次的關系。”
“如果僅僅是沖突,依照巔峰皇帝的意志,純粹武道的傳承應該早就被滅絕了!”
“但現實卻是,你們生存得好好的,皇帝根本就沒有刻意打壓。”
“這是為什么呢?”
看著逐漸陷入沉思的少年,奧克麗·亞妮揚起惡趣味的壞笑。
“另外,你知道八階巔峰武夫晉升九階的封圣密儀是什么嗎?”
“是什么?”
“密儀·敵國,弒殺帝皇,人盡敵國!”
眼神一震,趙舜若有所悟,但很快又陷入沉思。
“不對,皇朝末期刺殺皇帝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實在不行,海外還有那么多國家可以選擇!”
“不行哦,殺別人家的皇帝不行。”
“為什么?”
“因為八階武夫的名字叫匹夫。”
童孔緩緩放大,趙舜一陣戰栗,腦海中各種線索拼接成完整的圖桉,心中恍然大悟。
何為匹夫?
平民、百姓!
武道代表的是蕓蕓蒼生的個體信念,而帝道代表的是蕓蕓蒼生的集體信念!
他們就像是陰陽兩極,任何一方的崩潰都只會導致另一方的崩潰!
皇帝的力量來源于百姓,而百姓的力量來源于武道……
相輔相成,卻又相互制衡,甚至相互轉化!
陽極生陰,陰極生陽!
想要晉升九階,就必須推翻壓迫自己的另一極,而不是跑到別人家去打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