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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閭茅

  那一眾嘍啰,削木為扛,編滕為網,將那些捉來的貴人,家丁,管他男女,皆用藤網兜了,朝山上抬去。

  劉樵二人隱于霧中,緩緩飄在山巒疊嶂之間,觀察那一眾賊徒行跡。

  天上飄著覺得慢,但地上跑的賊眾卻是很快。

  大抵那些匪類嘯聚綠林慣了,走在險崖,陡峭的群山中,奔走如飛,數百賊子,好似林中燕,盞茶便走過七八里蜿蜒山道。

  如此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翻過兩三座山頭,便到了一巍峨山嶺下,遠遠望見山中炊煙裊裊,四周山巔皆有塔樓拱護。

  巡山的,挑水的,打柴的,明哨,暗樁,遍布山中十余里,大略一看僅這些明面上的雜役,就有百十個。

  只在那山中間有一城寨,通體木柵搭成,四面寨墻高約二丈,長約里許,上有望樓,角樓,各有悍匪持刀槍巡守。

  寨前還專門挖有一渠,寬約丈許,引水灌滿,深不見底。

  此外寨前左右空地,還有烏泱泱一片大小賊匪,正演練軍法,敲鼓而進,鳴金則退,削竹為槍,折木為兵,左右少說得有上千人。

  “好一個匪窩賊寨,經營的鐵桶一般,怪不得沒有官軍來剿…”劉樵隱于霧中贊嘆道。

  “這寨雖險峻,且守備嚴密,但通體用木料搭建,豈不怕火?”

  常龍小聲輕笑道:“依我看,咱們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放上一把火,叫這一窟妖人賊匪,盡數燒死。”

  “這法兒雖妙,但不是現在,焉知寨中還有多少良家子弟,若是一通大火盡數燒死了,也是你我的罪孽。”劉樵頗無語道。

  常龍到底是異類得道,在他看來,如今正值夏秋干燥之季,直接放火燒山,把這些妖類匪人都燒死多簡單,多省事。

  至于里面被擄去的良家子弟,那不好意思,常老爺只能算他們為天下百姓捐軀了。

  山上一把火,山下派出所。

  劉樵還惦記著捉了妖人,拷問法術的事情,那容他做此想法,要燒山,至少也得解救了百姓之后。

  那綠袍漢子大抵是首領頭目一類,此時領了賊眾俘虜回山,驚得那寨門大開,無數大小山匪都涌出來迎他們入寨中。

  劉樵師徒二人隱于霧中,只敢飄在數里外一方陡崖頂上盤旋,卻不敢飄到寨前去。

  主要是天公不作美,夏日炎炎,萬里晴空無云,若是突兀的飄一團數十丈寬的霧靄過去,縱然那些山賊妖人實在是呆傻,也會看出蹊蹺。

  隔得太遠,只隱隱見得以那綠袍漢子為首,寨前幾個頭目嬉笑攀談幾句,也聽不清說的什么,便被眾人擁簇著進了寨中。

  “師父,這山崖底下,似是一方溪澗,咱們隱在澗中,待有賊過來打水吃,便正好捉了問個寨中底細。”

  常龍是個水蛇成精,對于水氣異常敏感,隔著老遠,便知何處有水脈,那里有溪泉。

  劉樵自無不可,二人自陡峭崖壁間落下云頭,果然見那崖谷底下泉水叮咚,一汪潭水清幽幽。

  “管他們吃不吃這潭水,先下點料進去…”常龍嘿嘿一笑,默運法力,張口淬出一口黑水,吐到那潭水中。

  卻是他修行多年的一口蛇毒,若人沾之立即昏厥,若吃入腹中,或入了肉,那便是腸穿肚爛,見血封喉。

  劉樵搖搖頭:“這寨里少說有幾千丁口,這么多匪類,寨中定有泉眼活水,這般沒多大用處…”

  正說著,忽有所感,二人立即默不作聲,藏在潭邊一人深的草叢中,不動聲色。

  少頃,卻是來了一個頭挽草繩,外穿麻衣的瘦小個子,口中嘟嘟囔囔,挑著兩個木桶,晃晃悠悠走來潭邊打水。

  “啊…呃”那瘦個兒正舀水,忽然草叢一晃,腦后風聲大起,還未來得及驚叫,便覺脖頸生疼,喉嚨似被鐵鉗夾住。

  卻是常龍得劉樵授意,自叢中跳出來揪住那瘦小土匪脖頸,好似提小雞仔兒一般,一把拎到草叢中。

  那挑水土匪只覺一陣窒息,被人拎在手里,好似騰云駕霧,天旋地轉。

  好不容易腳觸地面,稍緩過神,抬頭一看,上首一個,面如冠玉,眼神慈祥,俊逸不凡,左邊一個卻是青臉獠牙,豎瞳兇睛,這強烈反差,一時嚇得他魂不附體,脊背發寒。

  “這,呃…大王莫吃我”

  那土匪還以為是遇上山魈木客一類,連忙跪地磕頭道:“我身軀佝僂瘦小,渾身熬不出二兩油,莫吃我…莫吃我…”

  “啪…”常龍揮著蒲扇般大手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把那土匪打得暈頭轉向,只覺好似一個炸雷響在耳邊,腦袋嗡嗡作響。

  正懵然間,那靛青臉卻湊道他耳邊,冷喝道:“休得嚷嚷,什么大王小王,看清楚了,俺是你爺爺,那坐著的,是你老祖爺爺,哼…”

  這瘦小毛賊雖說是妖黨匪類,但到底是個凡人,那見過這些神魔本相。

  此時常龍跟他臉貼臉講話,血盆大口,只聞腥風撲面,兩對獠牙,晃來晃去,嚇得渾身哆嗦,忙不迭改口道:“啊…是,是老祖爺…老祖爺…”

  “叫你莫嚷,聽不清話是怎的?”常龍說著,揮手又要打他。

  卻被劉樵阻住,朝那哆嗦小賊道:“小哥兒,我見你這模樣,身無血腥氣,可不似個嘯聚山林的,姓甚名誰,怎從了賊?”

  “老…老祖爺爺容稟,小人牛二,原是山下種地的,去…去歲老母有疾,入山采藥,著眾大王拿去…”這牛二見劉樵仙風道骨,和言悅色,不禁心下稍安。

  他看劉樵這模樣,不似那家山頭來火并的土匪,倒像是剿匪的官軍,怕受牽連,忙把自己出身來歷挑揀些清白的,九真一假盡數說出。

  言自家并非自愿上山做賊,只是山下連年打仗,賦稅沉苛,老母又生病,去年秋天,入山采藥侍奉母親,卻被寨中悍匪拿去。

  本待要吃他做秋糧,幸好有寨中做匪的老鄉保他。

  但也自此被迫從賊,山中數千賊眾,大多是為首一干妖人賊頭攜裹良家百姓而來。

  若不是常龍怕他啰嗦,他連自己小時候偷看寡婦洗澡的事兒都打算托出來說,以證自家清白。

  對于其所言,劉樵雖然出道不久,但又不是少年俠客,江湖小白,當然不會盡信。

  但看他行為模樣,不似個悍賊,且身無血腥氣,眼神懦弱,確實沒殺過人,也就沒打算為難他。

  聽他說起寨中頭目,劉樵和熙問道:“牛二,這寨中有幾個大王,你可知他們會甚手段,武藝如何?”

  “太好了,你們果然是來剿匪的…”牛二半真半假,滿臉驚喜的道。

  那表情,好似久在賊營心在漢,一副直等王師來搭救忠良的模樣。

  常龍幽幽盯著他眼睛道:“在吾師面前,莫耍小技倆,我們知你清白就是,你也別讓俺下辣手,這寨中情形,凡你知道的,如實招來…”

  “哼…若撒虛搗鬼,某便知之,到時你可求生不得,想死亦不能了。”常龍見他嚇得臉色煞白,冷哼道。

  “不,不敢瞞爺爺,寨中有兩個大王,平常皆做道人打扮,領著幾百彪悍賊眾,役使我等數千嘍啰。”

  “哦?”劉樵聞聽是道人打扮,心下便是一緊,知是左道,忙聞道:“他們叫甚名號,洞府何處,有甚道術神通么?”

  “這山叫毛山,這二位大王就常在山中修行,來往的異士高人,皆稱他們為二圣。

  大大王生得青面長須,黃冠赤袍,使雙勾叉,神力驚人,能倒拽九牛,叫閭道人。

  二大王生得黑臉虬髯,蓮冠綠袍,使九環刀,亦有神勇,萬軍中能縱橫捭闔,叫卯道人,又稱茅道人。”

  牛二想了想,又道:“他們又稱閭茅二圣,各有奇術,善能變化,至于到底有多厲害,小人也不曾見過,只是聽寨中老人講過傳說…不知真不真,恐誤二位爺爺大事,也不敢講…”

  劉樵捻須道:“空穴不來風,傳說亦有根底,你且講,縱有夸張疏漏,也不怪你。”

  “寨中說閭圣活了一百二十歲,茅圣活了九十八歲,卻皆面如青年,身姿壯碩,都是仙家長生之輩。

  閭圣擅能開壇,凡有人要害他,他皆能知之,或有心向正道,想下山反正的,都會七竅流血,要么迷迷瞪瞪,自己跌落山崖,且能降龍服虎,騰云駕霧。

  茅圣擅召劾鬼神,凡出山,必有山精地神,鬼魈木客一類迎送,他若施法,折匹茅草,能成兵馬;扯斷袖帶,能化蛇蟲;吹攥須發,能化虎豹雄羆。”

  劉樵和常龍二人對視一眼,皆是頷首,從活的年歲來看,這所謂“二圣”定是得了根本長生法的,非一般左道只靠法術逞兇。

  按苦修年頭來算法力,這二圣少說皆有百十年法力。

  而且左道不比太乙玄門苦修,多吃凡人靈性,以增功力,如果百十年每月只吃一人,那法力少說也得在千年往上。

  至于這標準從何推斷,常龍未歸正教時,也偷懶走捷徑,靠吃人增功溢壽,吃一個靈性好的凡人,便能省數月之功。

  再加上牛二所言,雖有傳說夸大之嫌,但這閭茅二道的法術也著實玄妙,難怪敢于窮山僻壤,稱祖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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