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縱身回轉蘆蓬,草蘆中諸仙皆散,只有空蕩蕩十余蒲團。
“竟讓一介凡人前知千百年,真是奇妙,不知那位上圣行的如此手段…厲害…厲害呀…”燃燈神色莫名,暗自沉吟道。
神色莫名,卻是猜不透“那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種倒轉乾坤光陰的手段,厲害是厲害了,但對于燃燈這種層次來說,也并非真的就看不見,摸不著。
至少,燃燈跟隨教主多年,而教主,已是十方內外已知的,最頂尖的人物。
所以這種神通手段,燃燈雖然不會,但也知道,用這種法子,肯定是要付出絕大代價的。
坐回蒲團,又運陽神遍察諸天,掐算許久。
燃燈這才死心的搖搖頭,暗道:“這般手段著實不可思議,若不是吾煉就《觀蓮法》能洞察人心,恐怕也看不出絲毫端倪。”
觀蓮法,實為觀相,是道門察覺天地幽微,預知危難的法門。
屬于闡教一種神通秘術,闡教又名《觀相種蓮法》。
傳聞元始天尊善點化人心,慶云中煉有蓮花萬朵。
種一朵蓮花于人心中,常久之后,使人感悟元始道韻,不自覺從行為、動作、皆似元始,從而心性超脫。
又云觀心之行相,以見分毫,道人學之,不墜沉淪,不受毒害,不受無妄,不遭魔災。
這類神通秘術,其實都是大神通者的天生本能。
自道中直接剝離,傳于后人,所以后人徹底練成神通前,威能自然比不上原版。
燃燈雖然學了種蓮觀相法,卻只是簡陋版本,離著原主元始天尊察覺人心、點化人心的手段還差之遠矣。
至少還沒到給人心種一朵蓮花,使人從身、心逐漸變成自己“傀儡”的地步。
實際上人念頭繁雜,尤其是練成“陽神”之前,心猿意馬,動輒有十萬八千念頭。
若思緒飄飛,這些念頭就會被練成《心相》法,或類似這種法門的大能察覺。
唯有煉就陽神,神炁和一,才能規避。
“只是不知教主對于這劉樵,是什么態度…是未曾留意…還是默許呢”燃燈閉上雙眼,心中依舊揣測不已。
燃燈心緒涌動,揣測難安,劉樵這邊,也同樣思緒萬千。
出了蘆蓬,面無表情朝相府走去,一直到城郊無人處,劉樵才緩緩頓住腳步。
緩緩從衣襟中,取出兩般物件,銀輝般的月色下,隱約能見得是一頁玉碟和一塊細鐵片。
“祖師手書,我已反復研習多次,除了附著元始道韻外,并無特別之處。”
劉樵沉吟想罷,又看著手中細鐵片,暗道:“看來,這古仙遺物,除了一縷劍炁,還有些我未曾察覺的玄妙…”
之前劉樵心生惡念,想起那寶物的妙用,幾乎迷失本性,所謂道人深墜三乘惡趣,就是指這個。
幸好忽有一絲清炁,透體而過,游走周身而雜念盡去。
只是剛才燃燈還在,劉樵也不好探究那道清炁根底。
如今到了僻靜無人處,才取出鐵片,再次細細觀察。
為什么說再次 這鐵片來歷極為不凡,是劉樵與黃天化受命至寒窟為道德真君取先天葫蘆時所得仙人遺物。
當時尚有一方木匣盛之,上書《玉樞之寶》。
由此,黃天化斷定此是仙人前知此事,便將鐵片分與劉樵。
不過木匣只是普通木器,已然朽壞。
當時洞中還有一面寶扇,則為黃天化取走。
如今兜兜轉轉,不知是天意,還是碰巧,這鐵片和寶扇,皆入了劉樵之手。
此前,劉樵也曾多次研究這塊鐵片,從中得了一道劍炁,極為鋒銳。
猜測是仙人遺留的后手,或是想留下傳承。
本以為這劍形鐵片失去了其中劍炁,已無大用。
如今來看,其中還藏有一縷清炁,但不知有何其它用處。
“看來這位古仙,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些…”劉樵沉吟著,將鐵片又珍重收回衣襟中隨身攜帶。
比想象中厲害,也預示著,這等人物,恐怕沒那么容易就死了。
平心而論,易地而處,換了劉樵自己,在隨身物件中留下兩道可以存世千年的法力,也不會是簡單的想要留個傳承。
按劉樵猜測,最好的結果就是因為一些原因,仙人無法在寒窟中修行練氣,只能將一些法力渡入劍器中,留作破窟而出的后手。
而這仙人留的后手如今還在,說明其在身前并未破窟而出。
那寒窟畢竟是懼留孫加太乙真人等眾聯手布下的禁制,勾連著地底萬丈寒冥,循環往復,除了六甲子開一次,便無法用外力破開。
但這只是最好的結果,若是如此,那寒窟仙人必定就是真死了。
至于壞的結果,那就是寒窟仙人未死,所以這兩道法炁,如今已經能存世。
如果寒窟仙人未死,雖然嘴上說是兩教扶持,闡教幫他渡過災劫,將之囚于寒窟。
但這可不是自愿的,說不記仇,那都是假的。
而劉樵這些承襲寒窟仙人遺澤的,也難說不會被報復。
就算真個自持前輩身份,不會明著出殺小輩。
但吃了多少,就得吐出來多少,先天葫蘆、陰陽風火扇、以及這柄殘破劍器。
“果然如燃燈老爺所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前輩有靈,可別來作弄我…”劉樵心里如此想著。
不過這些倒也真牽連不上劉樵,入寒窟是奉道德真君符旨,風火扇禁制也是黃天化師徒洗去的。
要找,也得找紫陽洞一脈。
要保仇,也得找懼留孫和太乙真人幾個。
劉樵心里想著事兒,負手入相府,剛進庭中,便見姜尚早在堂中等候。
“師父,弟子回來了!”
劉樵行了禮,見姜尚頷首,似乎有話要說,便立在堂中等待下言。
姜尚擺手,示意劉樵坐下,隨即遞來茶水,問道:“燃燈老爺等上仙,今日如今計議”
“也沒怎么說,諸仙皆吶吶無言,燃燈老爺便決定待天明時分擺陣,親自迎戰趙公明。”劉樵坐在一旁回道。
看姜尚聽罷沉吟,劉樵轉過話題問道:“師父傷勢可好些了”
“嗯,傷早好了,休息這幾日,神滿氣足啊!”姜尚展顏一笑。
言罷,又反問道:“玉樞,依你看來,燃燈老爺可能破趙公明否”
“這…”劉樵嘴唇動了動,并未言語。
“無妨,武吉幾個早歇息了,此間也無六耳,只是我師徒閑聊而已。”姜尚擺擺手。
劉樵點點頭,道:“燃燈老爺得道多年,乃有道真仙,依弟子看,破趙公明易爾!”
燃燈能不能破趙公明,劉樵心里清楚的很。
但看姜老爺子滿臉憂容,加之前世之事,與此世所發生諸事,雖然結果一一驗證,但其中隱秘不同,不能明說。
畢竟燃燈真仙之輩,難說沒有什么隱藏手段,結果雖然一樣,但難說是不是在配合截教演戲。
所以,有些話,就算并無六耳,也是不能明說的。
不過姜尚聞言,還是大松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道:“為師我未練成法力,這些修行之人,飛天遁地,感覺都是一樣,分不清個深淺。”
“玉樞如今法力頗高,道行不淺,隱隱為玉虛三代門人魁首,想來看人是極準的。”
劉樵搖搖頭,心說師父你看不清,弟子我其實也看不清呀。
就劉樵所見,憑氣息上說,趙公明應該是不如闡教十二上仙的,道行比聞仲略高,但高的有限。
由此斷定法力應該在千年上下,但不知是人身還是異類開靈。
截教中人常自稱:“當時未有星河斗,天地未開我已生。”
實際許多都是異類成精,資質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法力積蓄極為緩慢。
可以說,某些截教神仙要不是活得長,無論修行練氣,還是悟性、心性,都是比不過“飽讀詩書”的凡人的。
就像石磯,號稱修真數萬年,但這數萬年里面,開靈、化形,就得占九成九的時間。
越是來歷古老,越是難以開靈,人身,才是資質根性最好的。
這里還得提一句,“天地未開”并不是指所謂“混沌”時期。
這還是劉樵之前在蘆蓬中,見諸師長都閑聊無事,專門請教的。
劉樵原來以為鴻蒙最早,然后是混沌,這段時間都叫天地未開,沒有日月星辰,上下左右。
不料當時聽罷,眾仙皆笑道:“吾等自生身已來,也算個天地未開哩,只是得道在三皇時期,卻自古未聞你這種說法。”
最后還是黃龍真人給劉樵解釋了。
原來混沌時期,就叫“鴻蒙未判”,本來是不叫混沌的,因為這段時期,沒有記載,也沒有傳聞。
所有生靈,都對這段時期說不清個所以然,充滿茫然,所以又叫“混沌時期”。
連十二上仙也不知其中有無生靈,也未聽教主講過。
但可以肯定,教主肯定生于鴻蒙未判,甚至更早時期。
但那會兒是個什么狀態,無人得知,只有傳言說忽有一時,“盤古破鴻蒙”,自此,便有山川河流,萬物生靈。
劉樵當時還疑惑,這些上仙不是能前知古今,掐指一算,便察天地幽微么?
對此,十二上仙都搖頭,包括燃燈道人也開口。
言不論何等神仙多高的道行,只能算出那個叫“盤古”的大神是元始天尊煉就的化身。
但具體如何,卻又充滿迷霧,似夢似幻,如真又似假,根本無法推算清楚。
頗有一種被人遮擋掐算,倒轉推算結果的感覺。
所以盤古到底是不是教主“化身”,天地是不是盤古開辟,這其實其實都很存疑。
因為仙道至極,全知全能,游走十方,無所不能,倒果為因,逆轉乾坤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先有天地,三教主得道之后,過去、現在、未來皆在掌中,逆轉時光,再回去開天那意思。
對于這些劉樵都是聽之任之,并不存疑,這些東西,也不是他這個層次的小蝦米所能摸索的。
為何談論修行時,諸仙皆以“道行”為主,不論境界,卻分道行大小乘,便是道行愈高,才能愈加探索宇內,知曉萬物。
而之前所謂的“天地未開”之時,按十二上仙所言,可不是沒有天地。
其實照樣有山川,有河流,有生靈,有古神,有人類,有異獸,只是那會兒生靈皆“食氣”而生。
沒有花草樹木,沒有陽光日月,永恒黑暗,如同天地沾在一起,真的就天地“未開”罷了。
是時,古人類尚為魚肉,并無智慧,食氣而生,居于樹梢,如走獸猩猩一般,亦非此時人類種族。
三皇尚未治世,天與地皆昏蒙,日月星辰亦被遮蔽,所以就叫“未有星河斗”。
道門謂之“清濁未分”
直到又經歷數劫,老子于崆峒升上三十三天,法相八十一化,諸天照澈,世間清濁分開。
人類有了智慧,伏羲超升天界,治理周天萬物,煉制許多寶物,才打開天界,梳理星宿。
自此,日月得以輪轉,地上有了花草樹木,世間多了些食草、食肉的普通生靈。
這段時期,就叫天皇時期,許多古仙,皆以此時得道為豪,常與人言得道天皇,便是指這個了。
閑話不說,回歸正題。
姜尚見劉樵沉思許久,笑問:“玉樞吾徒,你可是又有什么疑惑”
不愧是師徒,相處許久,多少有些互相了解。
劉樵聞言,將思緒從波瀾壯闊的上古收回,這些謎團,如果真能修成真仙、混元,到時自知。
不過姜尚不問還好,一問,劉樵還真想起有個疑惑,只是也不好說。
又沉吟許久,劉樵終還是道:“瞞不過師父,是有個不解的地方,師父見多識廣,博學多聞…”
就在姜尚停著夸贊,由欣喜到滿臉不耐時,劉樵才頓了頓道:“不知師父聽說過“太微玉樞”這個仙人沒有”
姜尚一愣,指劉樵道:“玉樞不就是你嘛,何時又給自己取個道號太微!不錯,不錯!”
“太微者,帝至佐輔,紫氣華貴,在上應紫微星,下應輔龍臣,甚妙,正合你如今匡扶周王,鼎定社稷之事。”姜尚自言自語的捋須道。
“不是…”劉樵話未出口,便又頓住。
看姜尚這模樣,想來也未必知道那寒窟仙人太微,反而當成了自己新取的道號。
既然這樣,那還不如不問了,有些事情,不好說太多。
待這個話題結束,劉樵也沒什么多聊的心思了,與師父道別,自回院中,打坐練氣,時刻苦修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