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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平定(下)

  耶律留哥剛放了狠話,就聽說這樣的消息,頓時吃驚。他猛地止住腳步,下意識地又看了看后方馬鬃河畔的戰場。

  見定海軍的甲騎猶自與蒙古軍糾纏廝殺,他稍稍放心,沉吟道:“定海軍的輕騎?”

  皺眉想了片,他冷哼了一聲:“是黑咀溝!他們是從黑咀溝沖來的!可特哥等人沒留下足夠的人手駐扎!這些蒙古人,也太疏忽了!”

  眾人都道:“遼王英明!”

  耶律留哥繼續推算:“那郭寧所部從黑咀溝而來,那就正對著坡沙元帥所部的后背,坡沙元帥準備不足,措手不及,故而才敗了!這樣,傳令耶律薛阇和耶律獨剌二將,且不用急著往南,合兵一處之后,立即往黑咀溝的南口駐扎,堵住那郭寧的退路!咱們還有兵力,能壓住這區區數百騎!”

  當下傳令騎兵奔出。

  耶律留哥快步往西,找了個在西北面視野開闊的高坡,登上去探看局面。那高坡不太好走,他穿得又是皮靴,在幾個侍從的攙扶下,出了一身大汗,才站到了坡頂。

  待要仔細觀瞧,又一騎奔來。

  侍從們個個臉色微變,耶律留哥挨個拍拍他們的肩膀,笑道:“莫要驚慌,先聽聽前頭將校們說什么!”

  那奔來的騎兵在坡地下勒馬,仰頭喊道:“遼王!那郭寧見咱們封堵住了黑咀溝南口,轉而向北,向李家奴將軍所在的方向撞去!”

  侍從們聞聽,無不喜形于色。

  耶律留哥也松了口氣。

  他威嚴地道:“這廝果然是個匹夫,他自投羅網了!讓李家奴把他的弓箭手和盾牌手都調集起來,不求殺敵,想辦法纏住他!再告訴耶律廝不,留五百人看住蒲鮮萬奴即可,其余各部立即兜卷回來,先殺了這郭寧!再告訴耶律統古,別管其它,我只要他抵住上京的金軍!”

  這些命令涉及好幾個元帥、將軍,當下五六個傳令騎兵連聲應了,各自去牽馬。

  可他們還沒出發,西北角的丘陵間,再度奔來一騎:“遼王!遼王!”

  聽那騎士聲音里透著驚恐,耶律留哥顧不得讓他上坡,自家提著戎袍,蹲在高坡邊緣,俯首問道:“怎么了?”

  這騎士乃是李家奴的親信,此前李家奴攻上蒲鮮萬奴所在的臺地,這騎士幾次回來,得意洋洋報信表功的,可這會兒,他臉色慘白,一點得意勁都看不出了。

  “抵不住!抵不住!”他嚷道:“那郭寧對周邊地形熟悉之極,借著一處洼地遮掩,直沖進我家將軍的弓手隊列,又從背面橫貫盾陣,殺得血流成河……遼王,我們抵不住了!”

  “放屁!”耶律留哥勃然怒道:“那郭寧是山東人!他怎么會熟悉遼東的地形!你們胡扯什么呢?讓李家奴頂住!他敢撤退,我立斬他頭!”

  就在耶律留哥喝罵的當口,連續好幾騎奔到高坡之下。見耶律留哥與先前那騎士這般對話,那數騎俱都湊攏過來,七嘴八舌地道:

  “遼王!那郭寧把李家奴將軍給殺了!”

  “遼王遼王,大事不好!那郭寧撞入北面,斜刺里打透了耶律的將軍的軍陣。耶律的將軍與之廝殺正酣,不防額頭中了冷箭,重傷而退,軍陣于是大潰!”

  “遼王!那郭寧又沖進耶律廝不郡王的隊列,往來廝殺數回……我家郡王唯恐不敵,又痛惜本部折損,派我來通報遼王,說他勒兵先退了!”

  “耶律廝不怎么敢退?”

  耶律留哥怒火中燒,隨手取了腰刀,不及出鞘,連鞘扔了下去,正中那個報信騎兵的面門,將他打了下馬。

  原來耶律留哥起兵以后,轉戰南北,卻始終沒能真正打開局面,恢復遼國的聲勢,所以他部下的許多契丹貴族這幾個月來,與他的弟弟耶律廝不過從甚密,有推舉耶律廝不取代耶律留哥的意思。

  可耶律留哥真沒想到,這種關鍵時刻,耶律廝不居然還想著自家的利益,干出陣前退兵的事來?那怎么使得?他這一退,等于蒲鮮萬奴所在那個方向,契丹軍就沒人指揮了!

  耶律留哥恨恨地摸著腰帶,想要再找個什么東西扔下去,卻聽身邊侍從連聲道:“遼王,還有騎士來報信!說不定有轉機!”

  耶律留哥猛抬頭,果然又見數騎魚貫而來:

  “那郭寧轉而向北,貫入了耶律統古將軍的隊列,統古將軍與之廝殺,一合就被殺了!”

  “遼王,著撥將軍眼看隊列將散,親自提兵去救,結果半路撞上紇石烈德麾下的勇將劉子元,被劉子元生擒了!上京之兵、肇州之兵,已經從北而南,直沖入來了!”

  耶律留哥只覺得手腳發麻。

  他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可戰場上,哪有不可能?

  契丹軍從廣寧府長驅直入,趕到咸平府以北,本打算輕輕松松吃一塊肥肉,待到上京的兵馬出現,將士們的士氣已受挫動,是靠著耶律留哥的反復鼓勵,才打起精神堅持廝殺。

  整整三天里,契丹人兩面迎敵,廝殺不斷,就算是鐵打的將士也會疲憊。定海軍的騎兵養精蓄銳許久,又忽然出現在重兵防衛的內圈,橫沖直撞……

  怎么抵擋?就是擋不住,真沒辦法!

  抵擋不住的時候,將士們會怎么想?

  一處處的混亂,便如漣漪發散,波及全局,而當郭寧沖開了外圈對上京兵馬的防備,整個北面的戰局,就已經崩潰了!

  耶律留哥抬頭眺望遠處,便聽得處處山坡丘壑間,人聲呼喊如沸,而己方的一座座營地間,一個個重兵占據的山頭上,處處林木動搖,人影晃動,將士東奔西走,急如火燒屁股。

  而在亂軍之中,一桿紅旗招展,一彪騎兵奔馳如電,正沖著耶律留哥所在的中軍方向來了!

  騎隊里頭,郭寧揮鞭一指:“眾將士,隨我來!”

  將士們轟然響應。他們連續沖垮好幾撥敵軍,而己方的損失并不沉重,此時尚有四百余人挾弓挺槍,縱騎緊隨在郭寧身后,人人士氣高亢之極。

  郭寧所部,此時還頂著大金國萊州定海軍的名頭,但他們已經不是通常的金軍了。定海軍中每一個騎士,也已經不是通常的金國武人。

  金國對軍人的培養,始終是個問題。

  開國時那一代兩代人的精兵猛將,其才能多半都來自于白山黑水間辛苦射獵的積累,頂多加上一些野蠻部落中口口相傳的習俗。但隨著女真人大舉進入中原,這積累和傳承,便成了無源之水。

  到了熙宗皇統年間,隨著完顏宗干、宗弼等上一代的武人陸續逝世,大金國已經面對著中層、基層軍官的完全斷檔。熙宗為此甚是焦慮,遂開武舉,以求保障軍官的基本素質。

  結果,到泰和年間完善的武舉項目,除了射貼、射鹿、馳刺等基本內容之外,竟然只剩下了背誦孫吳兵法,而且,十條里頭能答出五條,即為上等。

  堂堂的大金國,本有橫掃域中的兵法韜略,可自家全都忘了,竟要拿著漢兒的兵書湊合,本來就很可笑。而真正廝殺進退的精要,又豈止孫吳兵書所能涵蓋?

  郭寧在山東開設了軍校,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只有通過軍校的模式,才能將許多人零散的經驗總結起來,將經驗總結成原則,將原則完善成條例,將條例放在那么多久經沙場的將士面前,讓他們評判、熟記、運用。

  那些條例,很是繁瑣,也無文采,講的都是些事關將士性命的小事。

  比如對著拋射的箭矢,該怎么躲避最有效?向敵沖殺的時候,長兵器如何刺擊最容易搶先殺傷?兩軍交匯的時候,如何估算敵方的戰術,以提前選用適當的武備?策騎沖殺的時候,擅長什么的人,適合處在第幾個梯隊?

  郭寧直到去年還是個邊疆小卒,他覺得自己真沒有什么大才。他的同伴們,也大都是出身低微的下級軍官,所以大家聚在一起盤算出的,無非是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

  他從各部調集勇士,一撥撥地放在軍校里傳授,說得多半也都是這些拿不上臺面的零碎東西。

  但這些零碎東西,本身都被有經驗的將士當作秘而不宣的訣竅,當作傳家保命的東西看待。一旦它們得到了推廣,被數以百計、千計將士掌握在手,形成了統一的規范,軍隊便由此具備了驟然提升的戰斗力。

  所以韓煊能以鐵騎一部與三個蒙古千人隊鏖戰,所以郭寧領著輕騎奔走,仿佛摧枯拉朽。

  這提升的程度,甚至連郭寧自己都沒有足夠的預料。

  “沖上那山頭,打崩耶律留哥,遼東就平定了!這一場,不虧!”

  郭寧笑了兩聲,有些激動地對趙決道。

  而趙決嘆了口氣:“節帥,我去沖,我去就行了!”

  當郭寧所部輕騎不斷接近,耶律留哥的中軍方向亂作一團。

  “遼王,須得立即召回耶律薛阇和耶律獨剌兩位將軍!咱們這里還有三千多人,憑著山地死守,輕騎斷然沖不動的!”

  “遼王,等不及召回他們了!咱們立即下山,去和兩位將軍匯合!”

  “遼王!遼王!”

  許多聲音在耶律留哥的耳畔此起彼伏。

  耶律留哥揮了揮手,將這些嗡嗡的聲音趕開些,他轉回身,再看馬鬃河方向。

  他非常確信,只要蒙古人能贏,整場戰事還有希望。

  可是,當他滿懷希望眺望的時候,孛都歡滿臉帶著汗、血和泥土,沖著可特哥厲聲道:“渾都古已經死了!他的腦袋被馬蹄踩得稀爛,就在我眼前碎開,像是一個鳥蛋碎開那樣啦!契丹人也亂套了,這一場打不下去,我們得想辦法退兵!趕緊走!”

  可特哥有些猶豫:“退兵?退兵的話,阿魯都罕怎么辦?他那一隊騎兵還在南面呢?”

  而這兩名蒙古千戶盤算的時候,本該與阿魯都罕所部騎兵糾纏廝殺的李霆,正愕然站在高坡,手搭涼棚眺望:“走了?忽然就走了?”

  天空中的鳥群撲棱棱飛過。

  李霆看看兩旁周身浴血的將士,想要夸贊幾句,鼓舞他們的士氣,又忍不住道:“蒙古人走得有點快啊,這地方像是能立頭功的嗎?好像,我李二郎被郭六騙了!”

  想了想,還是再和讀者朋友們重申下:這本書不會有大刀闊斧的社會改革,更不會有科技爆發、文藝復興。以我的微薄見識,不敢寫,也寫不來那些,所以我的每本書都沒那些內容。

  至于這本書講的,就只是一個喜歡拿錘子砸人的猛將兄做了場夢,引發了后繼的一段段傳奇故事,僅此而已。

  希望大家喜歡,不喜歡我也木得辦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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