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上陰云慘淡,氣氛壓抑。
有弟子在用各種術法滅火,有的在搶救火光里的財務,有的在照料受傷的師兄弟,還有的在看守被抓的全性之人。
場面忙而不亂,可謂是井井有條。
這便是龍虎山。
只要老天師尚在,那么無論遭受怎么樣的挫折,龍虎山的根基都不會被動搖。
千年的傳承傳遞下來的不只是令人忌憚的功法異術,還有沉淀千年的泰然心態。
過幾天,舔舐完傷口的龍虎山又是那個令人敬畏的龍虎山。
呂真走在忙碌的人群之中,沒有人在意他。
徐四正指揮幾個哪都通的員工將幾個被鎖住炁脈的家伙壓下山,看到呂真,略感詫異地點了點頭。
呂真也點頭回應。
一直向前,走到一個哭聲傳出的院落之前,透過流淚的人群看見了跪在地上的張楚嵐,還有旁邊的老天師。
徐三和馮寶寶也站在人群中。
前方是用白布蓋著的幾具尸體,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失去性命的田晉中。
“田晉中老前輩被殺了。”悄然出現在呂真身旁的呂沅輕聲說道,“老天師的兩個弟子,還有幾個龍虎山年輕弟子都被殺死在里面。”
“還是死了……”呂真輕嘆一聲,以只有自己能夠的聲音輕聲說道,“隱藏那么多年,一夜不敢睡,可敬可嘆……求死得死,也算是解脫了。”
聽著里面張楚嵐壓抑不住的哭聲,呂真心中也難免被這悲哀氣氛感染。
這異人界與世俗又有什么區別?
甚至更加殘忍。
田晉中有什么錯?
如此人物,卻被人斬斷四肢,廢掉經脈,枯坐龍虎山,被心中的秘密折磨數十載,一夜不敢安睡。
即便老天師身為異人界唯一的絕頂之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師弟田晉中受盡折磨,而無能為力。
田晉中說自己在枯坐中反而使靜功修為受益,將自己不睡歸咎為神滿不思睡,不過只是安慰之言罷了。
以老天師的修為,自然知道田晉中一直存有死志,已經處在崩潰邊緣,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即使田晉中身亡,仍然有無數雙眼睛緊緊地注視在老天師的身上,有無數根鎖鏈試圖將老天師鎖在龍虎山上。
老天師想下山報仇也有無數人掣肘。
要不是田晉中所守護的秘密有暴露的隱患,或許老天師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地下山去找全性的麻煩。
那么龍虎山的死傷自然也無人在意了。
“異人界……可真臟!”呂真猶然感嘆道。
全性是異人界公認的黑暗面。
只要全性存在,那么那些自認是正道之輩便能堂而皇之地把一切黑暗都歸結于全性,視自己為光明。
但是在這表面的正道光明下,掩蓋了多少見不得人的腌臜事。
為自身私欲,狩獵所謂的三十六賊是如此,將田晉中折磨得生不如死也是如此。
但是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事情就好像沒有發生一樣。
現在田晉中一死,真兇是全性的龔慶,那么許多年前,有人斬斷田晉中四肢,又廢掉他經脈的事情就更加無人問津了。
他所受的那么多年的折磨也沒有任何一人付出代價。
“我上山找張楚嵐的時候見過田晉中老前輩一面,說過幾句話,是性格很溫和的一位前輩。”呂沅也跟著嘆息一聲,“全性連這樣的沒有反抗之力的老人都殺,手段確實骯臟。”
對呂沅的誤會,呂真沒有解釋:“張楚嵐接受老天師的傳承了嗎?”
“并未。”呂沅回答道,“與老天師一起在房間待了一段時間,但是最終被老天師打了出來,我好奇詢問的時候,張楚嵐自己說沒有接受老天師的傳承,至于原因我沒有多問。”
“如果張楚嵐不入龍虎山的話,那么龍虎山的天師之位將來應該會是張靈玉。”
“張靈玉生性沉穩,比起張楚嵐倒是更加適合。”呂真點了點頭,忽然說道,“我上山時遇到了太爺。”
“太爺?”呂沅驚訝,“太爺……沒有回村,是在等你?”
“和我說了幾句就走了。”呂真看向燃燒著的火焰,雙眼里也有火光閃爍,“和你帶來的話倒是差不多。”
呂沅看向呂真的側臉,眼神里有些隱藏的期待:“那你準備回村嗎?太爺對你所做事情沒有太在意,即使你得罪了王家,太爺也能抗下王家的壓力。”
“暫時不回。”呂真笑了笑,“我還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為什么要回去?至于王家,除了一個王藹,又有誰能危險到我?”
“以你的實力,異人界對你有威脅的人物確實不多了。”呂沅難掩失望,“你……你走出呂家,到底在找什么?你曾經說不想變成呂家的一顆螺絲釘,那你想要做什么?”
呂真轉身,一直走到能夠看清山下風景的地方,抬頭看向星空,才幽幽說道:“天地長存,人世短促,匆匆一生,如浪花般泯滅,你甘心嗎?”
呂沅也看向呂真的背影,忽然感覺呂真是如此的遙遠,如此的縹緲,似乎下一刻就要隨風飄去,遠離世間。
“如果能夠容顏常駐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話,安樂過完一生,也是不錯的選擇。”想了想,她輕聲說道,“你向來就說要看看更上面的風景,我卻不知道你說的上面原來如此之高,高到我觸摸不到的程度。”
呂真感嘆道:“開始也只是好奇罷了,自懂事起就想知在繁華世界之下隱藏了多少秘密,或許只有到那個地步才能達成所愿,所以自小就向往更高處,到眼界更高之后,那向往之地也隨之變得越來越高。”
呂沅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懂你的感觸,只是知道你所求的東西必定不會順利……”
“盡力而為。”呂真看向山下,“你回村子去吧。”
靜默片刻,呂沅說道:“我們還能再見嗎?”
呂真扭頭,微笑道:“如果我沒有意外生死的話,應該不會太久。”
呂沅的臉上也露出笑意:“那就……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