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維嘆息道:“該結束了。”
“您以什么方式結束這里的事?”呂真松開手,仍由卡爾扎伊的尸體掉落。
卡爾扎伊的尸體一落到地上就消散無蹤,幾米外又走出一個臉色更為蒼白的卡爾扎伊,身形迅速由虛幻變為現實。
“馬赫迪不出現,這里的信眾怎么可能接受?”卡爾扎伊雙手張開,“長者,您感受整座城市的信仰了嗎?感受到馬赫迪的偉大意志了嗎?如果見不到馬赫迪,您認為這件事能結束嗎?”
他看向阿拉維:“長者,您現在只有幫助我們迅速拿下身為異教徒的東方人,才是真主的正道。”
剩下不多的幾個信徒確認到來的是長者后,像是見到了救星,激動地匍匐在地:“請長者幫助我們,消滅東方而來的異教徒!”
呂真冷漠地看著匍匐的教徒與長者。
他已經動用過四色之氣,現在混亂的上丹田還沒有恢復,再次動用四色之炁會對他自身造成極大的壓力。
在卡爾扎伊陷入虛弱時,他可以壓制卡爾扎伊,甚至于以努里斯坦城的信徒來威脅卡爾扎伊。
召喚馬赫迪的意志需要以信徒的信仰為引,只要令這些信徒的信仰在恐懼中變得不那么純粹,自然就召喚不出馬赫迪。
可是阿拉維如果也站在卡爾扎伊那邊,成為他的敵人,他實際上并沒有多少完好無損地走出努里斯坦的把握。
但是在他的全力發揮之下,這里又能有多少人活下去?
在極度的危險下,他變得更為戒備。
但是阿拉維的態度卻出乎了呂真的意料。
“找到了……”
阿拉維突然向前一步,右手伸出,五指攤開,一顆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牙齒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當牙齒出現在阿拉維手中之時,整座努里斯坦城瞬時變得更為清晰,好像找回了更多的存在感。
如果以俯視的宏觀視角去觀察整座努里斯坦城,那么就會發現,將努里斯坦城囊括在其中的復雜圖案正緩緩變得暗淡下去。
但是在呂真的感知中,只是發現那個之前與他接觸過的意志似乎正在消散,已經不再讓他感到那么壓抑。
可怕的能力……呂真皺眉看著阿拉維。
如果沒有對現實造成太大的影響,那么除了阿拉維自己說出自己的行動,或者把自己的行動展示出來,就沒有人知道阿拉維嘗試著做了什么,又做了幾次。
看到那顆牙齒出現在阿拉維手中,卡爾扎伊臉色大變:“長者,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嗎?如果因為您的原因導致馬赫迪現世失敗,那么您知道會導致什么結局嗎?”
他的臉色變得猙獰:“戰爭!長者,將會有一場巨大的戰爭發生在這片國土上!而我們的宗教,我們的兄弟姐妹將徹底地發生割裂。”
“不會有戰爭產生。”阿拉維溫和一笑,他再次向前一步,抬頭看向天空。
仿佛穿過了屋頂,與無窮高處的某個存在對視在一起,他虔誠問道:“萬能的真主,我的所作所為是否合乎正道?”
他的信仰與虔誠極具感染性,就連血色遍地的寺院,在他的虔誠之下,也變得祥和起來。
鮮血、尸體、匍匐在地的信徒、仰視的阿拉維,以及面色變化的卡爾扎伊與皺眉的呂真構成了一副極具史詩感的宗教畫卷。
圣潔的光輝從阿拉維手中的牙齒中產生,將阿拉維籠罩在光輝中,讓他看起來變得有些虛幻。
靈魂之風再次刮過整座努里斯坦城,消散的意志開始向寺院匯聚。
真主,請幫助您無能的子民……第四個靈體進入體內,薩拉的臉色血色全無,嘴唇已經泛紫。
那些靈體均是自愿而亡,但是進入體內還是加重了她身體的負擔,與靈魂上的負擔。
受那些靈體的影響,破碎的畫面不斷地在她的意識中閃過,既有美好輕松的一面,但更多的卻是壓抑悲傷的畫面。
悲傷、痛苦席卷而來,讓她的靈魂不堪重負,在渾渾噩噩之間,幾乎忘記自己應該做什么。
尤其是在馬赫迪的無上意志與她的靈魂初步接觸之時,她的靈魂幾乎陷入奔潰狀態。
臉上露出悲哀的苦笑,薩拉其實明白,無論是心性,還是信仰,她自身都不具備成為馬赫迪的意志承載者的條件。
所以他們才會把目標放到那個強大到能夠輕易殺了馬梅爾的東方人身上。
經過薩拉的考察,她發現呂真擁有遠超于常人的堅韌意志與強悍的靈魂,最終才選擇把呂真作為第一承載者。
可是現在既然第一承載者已經失敗,出自什么原因已經不重要,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按照計劃,成為第二個承載者。
在如此艱難的情形下,他只能求助于無所不能的真主……
一個走出的男人,呆呆地看著薩拉的面容,然后緩緩倒下,直至死亡也沒有閉上自己的雙眼。
薩拉一向不喜歡男人的目光凝視在自己的臉上,但是在這個時刻,她愿意以真主賜予的臉龐給與自愿犧牲者以最后的慰藉。
第五個靈體出現,薩拉卻沒有將之引入體內。
在她的眼里,努里斯坦城一點點地恢復了色彩,那些已經開始在她身上凝聚的意志又開始散去。
長者,您也做出了選擇了么?
薩拉悲哀地看向寺院,卻怔在了原地。
在她的視線中,一束神圣的光芒打破了黑暗,從天空中出現,照射在了寺廟的圓頂上……
“失敗了?”
站在屋頂上的薩米姆將軍遠眺城市內最大的寺院方向。
各處不斷傳來“馬赫迪”的聲音,但是努里斯坦城卻在緩緩恢復原樣。
那種壓抑感也在迅速消失。
他轉頭向站在他身后的年輕軍人說道:“做好收拾努里斯坦殘局的準備,如果可能,把卡爾扎伊留在這里……”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在他的余光之中,一束神圣的光芒沖破黑暗,籠罩在了之前他所看的那所寺院之中。
“這是……成功了?”
在那束光芒出現的剎那,喀布爾的加尼與最高寺外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男人也一起看向了努里斯坦方向。
雖然他們看不清努力里斯坦城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是他們都知道,努里斯坦的事情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會成功嗎?”加尼喃喃,身體已經匍匐在地。
“卡爾扎伊,你們都錯了。”
沐浴在神圣光芒中的阿拉維看起來更為虛幻,仿佛即將從人世間消失,進入真主的天堂。
“既然以信仰為引,那么你們所需要的承載者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信仰呢?卡爾扎伊,實際上在這片國土內,只有我最適合成為承載者。”
剩下的信徒已經將頭埋在地上,沒有人敢直視阿拉維。
渾身顫抖的卡爾扎伊也緩緩跪下,身軀匍匐在地,抬頭看向阿拉維,欲言又止。
雖然沒有看向他,但是阿拉維卻已經知道他想說什么。
“從你們開始實行計劃開始,其實結果早已注定。”
他再向前一步,溫和說道:“既然想見你們的馬赫迪,那就與我一起去見見吧。”
地下被呂真所殺的信徒的尸體中,一個個靈魂飄出,向阿拉維飄去。
呂真雖然沒有刻意去殺普通人,但是以他的修為,就算隨意出手,還是在無意中殺了不少人。
寺院之外,在薩拉呆滯的眼神中,她身上的靈體也不受她控制地從體內鉆出,向寺院中飄去。
與之前呂真面對的咆哮的靈體不同,出現在阿拉維身周的靈體均是神色祥和,不見一點戾氣。
所有靈體一一進入阿拉維的體內,阿拉維卻沒有任何反應,好似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靈魂之風更為顯著,整座城市所有人都隱約聽見了那宏大的“馬赫迪”的喊聲。
阿拉維抬起腳步,向前邁出。
神圣的光芒下,虛無的空中仿佛出現了一級臺階,承載住了阿拉維的右腳。
然后,他的左腳抬起,再向上邁出一步。
“什么時候,廝殺、爭斗、鮮血才能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呢?”
他的聲音同時在努里斯坦城中每個人的耳邊響起,仿佛阿拉維站在每個人身邊,向每個人表達了自己的失望與厭倦。
“長者……”寺院外薩拉跪倒在地,心中所有的焦慮與沮喪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安然。
阿拉維的聲音發出的時候,她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所有聽到阿拉維聲音的努里斯坦城居民同時匍匐在原地,口中虔誠地稱頌馬赫迪。
屋頂上的薩米姆與那個年輕軍官也做出了相同的反應。
面對如此異象,凡是有信仰者,誰能站立旁觀?
在寺院之中,作為見證者,包括卡爾扎伊在內,所有信徒的神情沒有變得更狂熱,反而與薩拉一樣變得安然下來。
阿拉維的聲音中似乎具備一種神秘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聲音一響起,所有的戾氣便消失不見,聽到者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寧。
就連呂真也受到了影響。
他發現自己的殺意已經完全滅泯,心中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曾經以明魂術刻意壓制自己的情緒,以增強自己的靜功,也曾進入過極靜狀態,但是卻與現在截然不同。
在使用明魂術的情形下,他的思維能力會受到影響,但是現在,他的思維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心境卻進入了他從未有過的安靜之中。
種種思緒流過,呂真以前所未有的心境開始審視自己過去的所思所感。
“什么時候,饑餓、傷痛、災病才能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呢?”
寺院的圓頂無聲地化為虛無,阿拉維拾階而上,看向神圣的光芒的盡頭中那扇隱約顯露出來的門戶。
漆黑的夜空中好似有無數惡魔在低語,只有通向那扇光明的門戶的道路才是唯一的正道,而行走在正道上的阿拉維便是所有人矚目的對象。
神真的存在么?呂真看著光芒盡頭的門戶,在震撼之中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阿拉維在寺院上空現身時,努里斯坦城中的“馬赫迪”的呼聲更為強烈。
整座城市中,每一棟房子、每一顆樹、每一只動物似乎都在呼喚馬赫迪。
偉大的意志完全匯聚到阿拉維身上,令阿拉維變得更為神圣。
此時,除了呂真這個異教徒之外,安詳匍匐的信徒已經沒有人敢于直視阿拉維。
“什么時候,痛苦、沮喪、失望才能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呢?”
天空中的阿拉維越走越高,距離人世也越來越遠。
他已經接近了神圣光芒的盡頭處的那扇門戶。
在強烈的光芒下,呂真已經看不清阿拉維的背影,只能勉強看見,阿拉維伸出了一只手。
無盡的光芒驟然出現,使呂真失去了視覺。
在強烈的刺激下,他已經分不清是光芒太過耀眼的緣故,還是光芒已然消失,極致的黑暗令他的雙眼失去視覺。
清涼的液體飄落,像是從天而降的小雨。
視覺迅速回歸,呂真看向自己的手掌,的確是下雨了。
在這雨水之下,呂真發現自己混亂的上丹田已經恢復了正常,精神上與肉體上的疲憊,同時消失不見。
成功了嗎?馬赫迪降世了?
他再次抬頭看向空中那個散發著圣潔光芒的阿拉維。
那道光門與神圣的光芒已經消失不見,只有阿拉維一人站立在空中。
此刻,整座努里斯坦城都籠罩在從天而降的細雨之下。
痛苦、疲憊、饑餓……已然從概念上被抹去。
努里斯坦成為了傳說中的天堂。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帶來神跡的阿拉維。
空中的阿拉維轉身,神光耀耀的雙眼看向努里斯坦城。
當阿拉維看來的時候,城市中每個人都認為他在看向自己,每個字都是專門對自己而說。
“原來,馬赫迪……時間……還沒到……”
在無數人的視線中,阿拉維如同之前的馬梅爾一樣,一點點地消失在空中。
失敗了……呂真心中生出惋惜情緒。
這情緒一產生,呂真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寺院之中。
身周好像是一片荒野,身前站著的是令人心生親近的阿拉維。
這時的阿拉維的身形更為縹緲,與之前的阿拉維氣質完全不同。
呂真沒有問發生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阿拉維是否見到了馬赫迪或者他們的真主。
“您成功了嗎?”呂真問道。
“成功……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功……”阿拉維笑著搖頭,“年輕人,你該回東方去了,時間未到……”
又是時間還沒到……呂真疑惑道:“您能否告訴我,您所說的時未到是什么意思?”
“七年……你們還有七年時間。”阿拉維的身形緩緩消失,“七年之后,最終審判……”
“失敗了?”
怔怔看著阿拉維消失的薩拉心中油然生出這個念頭,可是在神秘的影響下,她的心中卻沒有一點沮喪的情緒,只有空蕩,好像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她再次聽到那個聲音。
“薩拉,你該變得更加堅強,才能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
“長者!”薩拉恍然轉身,看向緩緩走來的長者。
長者的神情還是那么溫和,語氣里已經不見了之前的失望與厭倦,只有平和與安寧。
但是這個阿拉維顯得太過于虛幻,不像是真實存在的人物。
可是薩拉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她下意識地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長者,您見到馬赫迪了嗎?或者說,你現在就是……馬赫迪?”
“是的,我見到了馬赫迪,薩拉,你若是想的話,你也可以見到馬赫迪……”
微笑的阿拉維化成一束光芒刺入了薩拉的眉心之中。
“薩拉,堅強起來,以后都交給你了……愿你如我一樣熱愛這個世界。”
“成功了嗎?”
最高寺之中,加尼匍匐在地,久久靜默。
“加尼,圣物怎能送出最高寺?”
那個熟悉的慈祥聲音響起,加尼渾身一震,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雙慈祥的雙眼。
像是以往無數個日夜一樣,就那么和藹地看著他,看透了他所有的罪惡,卻也包容了他所有的罪惡。
加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長者,我……”
長者拍了拍加尼的肩膀:“不要辯解,不要沮喪,也不要憂慮,一切都早已為真主所注定,你所需要做的僅是遵循真主的正道行事。”
隨著說話,他的身影一點點變得虛幻。
“加尼,遵循真主的正道,等待便可,時間不遠了……”
聲音消失,阿拉維也如同幻覺一樣消失在加尼的眼前,只在地下留下了一顆普普通通的牙齒。
“長者……”淚水模糊了雙眼,加尼伸出手,卻什么也沒有抓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直覺告訴他,他也許再也不可能見到長者……
最高寺外的黑袍人一直看向北方,某一刻,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盯住。
他猛然回頭,瞳孔急劇放大。
“長者?!”
阿拉維從黑暗中走出,溫和道:“薩利赫,回去吧,此生不要再踏足這里。”
薩利赫沒有多說一句話,身形一動,已經向西而去。
“我厭倦的可不是這個世界……”
雙眼中滿是懷念與留戀,阿拉維走入了喀布爾熟悉的街道上。
這一日,不止喀布爾,甚至在最偏遠的城市都有人宣稱自己見過長者。
可是在這一日之后,就再也沒有人真正地見過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