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座努里斯坦城清晰可聞的巨大爆炸聲中,薩米姆腳下的建筑跟著向上跳動了幾下。
巨大的沖擊波使兩人向后倒飛數米之遠。
落地之后,兩人耳中只有轟鳴回蕩,已經完全失去了聽覺。
好一會兒,薩拉才恢復了意識。
不顧自己臉上溫熱的鮮血,她看向同樣凄慘的薩米姆將軍,張了張嘴,好像說了什么,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強忍腦袋中的暈眩感,薩拉艱難地爬到樓頂邊緣,所過之地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血跡。
濃烈的硝煙味中,黃色塵土沖天而起,已經完全將薩拉的視線掩蓋。
整棟建筑靠近爆炸的這一側被炸得面目全非,樓頂似乎也發生了傾斜。
不說樓下正在阻擋那個東方人的戰士,就算生活在大樓中的人員,恐怕也有大量死傷。
甚至于幾十米外的居民恐怕也有意外受傷者。
只有她與薩米姆將軍有強大的修為在身,才能在正面沖擊波時,沒有直接被炸死。
聽力還沒有恢復,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痛苦的呻吟,但是隱約間,薩拉已經見到了那些痛苦哀嚎的亡靈。
長者,又死了那么多人……薩拉一片空白的腦子恢復思維,便感受到了難言的憤怒。
不是憤怒于自身差點身死,而是憤怒于這些人對長者的褻瀆——
在這里每多死一人都是對長者宏愿的褻瀆!
她已然知道,薩米姆為什么在得到她的提醒后,知道那個東方人會來殺他,卻沒有逃離。
所有人,包括下面的士兵,以及薩米姆自己都是引誘那個東方人的誘餌,只為讓那個東方人走進已經布置好的圈套之中。
薩米姆的狠辣在此展露無疑。
薩拉猜測到薩米姆會有某些隱藏的手段存在,卻沒有想到是如此狠毒的手段。
或許以她現今的智慧,應當是有所預感……可是她最終還是讓這種愚蠢的事情發生在眼前。
心中的某種東西破碎……即便她接觸過最高存在,獲得了長者的遺贈,可是她還是沒有與智慧相匹配的意志,去改變自身周遭的一切。
僅僅相隔一夜,得到長者贈予而變得自信的薩拉首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挫折。
七竅流血的薩米姆艱難地爬起,挪到薩拉旁邊,向薩拉喊了一句什么。
聲音傳入薩拉耳朵里,變成了細微的雜音,但是薩拉卻看到了撒米姆臉上的病態的興奮與愉悅。
即使沒聽清楚聲音,她也能聽到撒米姆在說些什么,應該是在得意自己的計劃順利實施了吧。
下面的灰塵飄蕩到了樓頂上,將周圍都變得灰蒙蒙一片。
仿佛從水面穿出,薩拉終于聽見了薩米姆的聲音。
“……死了!這個來自東來的魔鬼肯定死了!只要要是人……是人……沒有……能夠在這種爆炸中幸存!”
薩拉冷冷地看著撒米姆:“那些士兵不該死……就算死在對方手中,也不該死在你的手中!”
“有什么關系呢?死在誰的手上都一樣,他們為了真主的事業而死,必然會進入真主的國度……事前我已經和他們說過,每個人都已經心存覺悟。”薩米姆張開雙臂,俯視努里斯坦城,凄慘的臉龐上流漏出瘋狂的笑意,“薩拉,我們已經護住了真主與長者的事業……”
“是嗎?”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令薩米姆渾身一僵。
他緩緩轉身,便與一雙沒有感情色彩的雙目對視在一起。
一只有力的手掌已經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知覺還沒有恢復的薩米姆只聽到一聲悶響從他的心臟部位發出,他便失去了最后的支撐力量,緩緩向后倒下。
大股大股的鮮血,夾雜著破碎的內臟,從他的嘴里吐出,薩米姆看著天空中的朝陽,臉上的笑容反而變得安然下來。
從無數次槍林彈雨中僥幸存活,那些熟悉的臉孔一個個消失,只有他一人在見識到真主的奇跡之后,死在了距離真主最近的地方……
看了薩拉一眼,呂真轉身離去。
他的氣息也有些虛浮,在剛才的爆炸中顯然不是毫發無損。
即使在感受到極致的危機感下,他以地行仙之術藏身到了地下也受到了波及。
如果是其他異人,沒有他那么多的手段,在這次爆炸中,就算不死,也會身受重傷,絕不可能像他那么輕描淡寫地走出爆炸范圍。
身后的薩拉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卻被一道爆射而出的勁力擊在小腹的位置。
吐出一大口鮮血,薩拉緩緩跪倒在地,視線迅速變得模糊……
中午時分,呂真已經站在了喀布爾幾公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上。
放眼望去,整座喀布爾仿佛一座人群之中的孤島。
眾多衣衫襤褸的難民像混亂的羊群一樣,在喀布爾城外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聚居點。
抱著孩童的婦女,傷殘的男人,臉色麻木的老者……各種各樣的人群還在不斷地向喀布爾郊外匯集。
而喀布爾之中,金碧輝煌的皇宮與寺院在陽光下仍然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高貴與混亂,優雅與低賤,與城外的難民形成巨大的反差。
呂真無論是在相貌上,還是在干凈整潔的衣著上都與難民格格不入。
在這個求存的混亂環境之中,生存是第一要道,為了生存,任何手段都在可接受的心里底線上。
雖然有人窺伺呂真,卻沒有人敢于靠近氣場如此強大的他。
幾分鐘之后,幾個接到線報,懷疑有間諜潛入的軍人匆匆趕來,搜索了不小的一塊區域也沒有看見呂真的身影。
以呂真的修為,大部分常規武器對他已經失去效用,普通人就算堆積得再多,對他也沒有多大的威脅。
走入喀布爾,呂真熟練地穿過街頭小巷,進入了最高寺的前院之中。
幾個進過的男女對呂真的進入視若無睹。
穿過前院,呂真走到最高寺之前。
豪華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頭發花白,氣質與長者有幾分相似的老者與里面的薩拉同時看向外面,與呂真對視在一起。
老者正是加尼。
“我知道你是來做什么的,薩拉已經和我說了。”加尼的眼神沒有驚慌,反而有些釋然,“我背叛了長者,背叛了真主的正道,又心懷狡詐,不以真誠待人,本應接受真主的懲罰……”
“薩米姆說你是來自東方的魔鬼……我反而認為你是真主派來懲罰我等罪惡的人物,否則怎會在那么恰當的時機,跨越了數千公里的距離,出現在我等有罪之人的面前?”
“加尼老師……”流淚的薩拉低下頭。
“孩子,別傷心,我們終會在真主的國度里再聚,那時候,我們還能再見長者。”拍了拍薩拉的肩膀,加尼又看向呂真,“長者教導了我許多年,如今,我要把這些東西再傳授給薩拉……年輕人,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呂真沉默著轉身,變成背對兩人。
大門再次關上。
半個小時之后,有人給呂真送吃食。
又過了半個小時,大門再次打開,薩拉從門內走出。
呂真睜開眼,走入最高寺之中。
“我們這些上一輩的老人,觀念已經無法再變化,也下意識地排斥新觀念,如果有新秩序產生,我們在新世界也沒有一席之地,反而會成為新秩序的笑話……在新秩序之前死去反而是最安詳的事情。”
加尼緩緩說道:“就像那些草木,舊的枝葉落下,既給有新的枝葉騰出空間,又給新的枝葉提供養分……長者已經安排好一切……”
呂真淡淡說道:“長者未必知道我會繼續南下來殺你們?”
“為什么不知道呢?長者也許只是做了一次嘗試,希望盡量少死一些人,可是真主已經注定的事情,誰又能改變呢?”加尼神態安詳,臉上泛著不健康的紅潤,仿佛回光返照,“我早已做好去見真主,接受真主審判的準備。”
“你們不擔心我殺了薩拉?”呂真說道。
“你殺不了薩ls拉是長者留下的希望,她現在還不知道怎么運用自己的智慧……”加尼的臉上露出微笑,“但是她終將會在真主的考驗中變得更為成熟,變得更為強大,比長者還要強大……”
呂真沒有說話。
老者笑了笑,忽然問道:“你來時,看到喀布爾城外的情況了嗎?當時,長者出城時,在那里流盡了淚水,而你看見那一幕又是什么感觸?”
呂真評價道:“很糟。”
想了想,又不充了一句:“秩序全無,尊嚴全無,人如牲畜,非常糟糕。”
“是的,非常糟糕,造成今天這一場面,很多人都有責任……那么我們也有責任讓這里變得更好一點。”加尼看向最高寺之外。
“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頑固不化的老東西應該給年輕人讓出生存空間,可是他們不愿意,反而在利益與頑固的促使下,阻礙應有的變革發生,坐視無數人受難,年輕人你能順手幫我殺了他們嗎?”
呂真凝視著加尼。
加尼又說道:“他們不少人都參與了這場計劃,從你追殺馬梅爾入境,就有人提議用你去做祭品。”
“殺了他,外面那些難民的處境會變得更好一些?”呂真說道。
“當然,他們擁有大量財富卻從不向外捐獻。”
“你們準備讓薩拉去統治努力斯坦城。”
“那里有信仰基礎,會成為薩拉的根據地,一旦喀布爾的反對勢力消失,薩拉的影響力就會從努里斯坦擴張到喀布爾。”
“她的意志與手段太幼稚,不足以做到你所說的事情。”
“薩拉會經受住考驗,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人物,比長者還要強大,因為她是長者選中的人。”加尼的雙眼迅速失去光彩。
“我佩服長者。”呂真說道。
“長者是這片土地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可是長者已經走了,但是他在走前已經安排好了一些……”加尼的腦袋緩緩垂下,“年輕人,我不想用道德觀念去說服你,只希望你按照自己的良心去做事……我和長者一樣,只是……希望這片土地變得……更好……更多人……”
說到這里再無聲音傳出。
呂真嘆息一聲,向前幾步,伸手按在加尼的頭頂上。
一團金色的炁團出現在手中,被他按進了自己的眉心中。
“沒有騙我……”
片刻之后,呂真走出最高寺。
站在外面等待的薩拉已是淚流滿面。
按照加尼的記憶分辨了一下方向,呂真向最豪華的街區走去。
不到一個小時,渾身沾滿鮮血,不知殺了多少人的呂真出現在喀布爾城西的郊外。
他身后的喀布爾警聲大作,已經陷入了混亂之中。
“愚蠢的東方人……還有一個……”呂真皺眉看向西邊,“薩利赫……”
“你想去西邊?”薩拉從呂真的身后走出。
“你真以為我殺不了你嗎?”呂真驟然轉身,右手抓住薩拉的脖頸,“長者選中了你,你就以為自己真的是不死之身?”
藍色之炁從呂真手上冒出,迅速將薩拉全身包裹。
既然無法從物理上將薩拉抹除,那么更改其記憶,令其變成另外一人,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殺了她。
但是薩拉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模樣。
靈魂術一侵入薩拉的靈魂,呂真忽然感覺自己的靈魂進入了一個神秘的空間。
無數細微的聲音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爬行一樣的聲音在他的意識中響起,令人頭皮發麻。
似乎是適應了那些這種環境,密密麻麻的聲音迅速放大,呂真逐漸能夠捕捉到其中某些聲音。
“真主,請護佑我的丈夫早日回來……”
“真主,為什么審判日還沒有到來?”
“真主,世間真的沒有公理了嗎?為何行惡事的反而得到好報,我們做好事為什么反而得到惡報?”
“真主,馬赫迪降臨成功了嗎?為為什么有戰爭……”
“真主,我的斷臂讓我哀嚎痛苦,求求您……”
無數男男女女的聲音擠占了呂真的腦袋,震得他頭暈目眩。
猛然縮回手,呂真皺眉看向薩拉平靜的雙眼。
“你感受到了?你似乎精通靈魂的力量……”掉落在地的薩拉咳嗽了幾聲,“這就是我不死的原因,或者說,原本的薩拉已經死了,現在的薩拉與無數的信仰相連,所以你殺不死我。”
不等呂真說話,她又說道:“我知道你想去找薩利赫,他是整個計劃的核心人員,來自于信仰馬赫迪的國度,對于馬赫迪的事情比我們了解的都多。”
“而我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喀布爾西南不到一百公里的邁丹城內,穿著一身黑袍的薩利赫行走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
他的方向是西邊,速度卻是極慢,以他現在的速度,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走出國境。
長者只說讓他離開國境,永遠別再踏足這片國土,卻沒說用時多少。
那么他現在速度慢了點,也沒有背離長者的話。
以長者的性格,也不會來找他麻煩。
更何況,長者現在是否活著還是兩說之事。
見到長者的匆匆一面,他雖然感受到了致命威脅以及從未見過的圣潔,但是那種狀態絕非正常狀態。
而且,在正常狀態之下,長者也不可能在剎那之間就從努里斯坦城跨越如此長的距離回到喀布爾。
想起長者,諸多疑問由出現在了他的心中。
馬赫迪是否降世?
長者究竟處于什么狀態?
喀布爾的局勢會怎么演變?
會有更多的人向伊瑪目派靠近,使大好的局勢延續下去,繼續擴張他們的影響力,還是會背離伊瑪目派,回歸異端?
如果是前者,他們的觸角就可以從國外延伸到喀布爾,一手推動喀布爾局勢的發展,使更多的人得到拯救。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們在喀布爾的布置又會遭受多大的打擊?
諸多事情都需要他根據喀布爾的形勢發展來做出判斷,所以他自然不可能那么痛快地出境。
如果傳來消息說,長者身死,那么他馬上就會回返喀布爾。
到現在局勢愈發混亂,連一手主導了事情發展,差點顛覆了一國信仰的薩利赫也陷入了焦慮之中,只能于心中虔誠地向真主祈禱。
長者在喀布爾時,幾十年不曾有行動,任何事都在薩利赫的掌控之中。
于是他小瞧了長者,才會以為把長者逼出喀布爾是他的勝利……
但是長者雖然有些智慧,不過終究是人間的小智,走上異端卻不自知,又怎知真主的偉大?
愿真主的正道行于大地之上,令這片真理的荒蕪之地也感受到真主的正道……
心中混亂,默默祈禱的薩利赫忽然停住腳步,抬起頭向前看去。
在他的身前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相貌完美無缺的少女與一個東方人相貌的年輕人。
“薩ls利赫的聲音有些遲疑。
他對薩拉并不陌生,但是眼前的薩拉年變化太大,讓他一時感到十分陌生。
如果說看到薩拉時,他心中只有陌生,那么看到那個東方年輕人人的時候,他便再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心驚肉跳……
------題外話------
前面重寫了,原版自己也不滿意,所以上午浪費了點時間。
而且昨晚寫的都成了廢稿,這章才拖到現在。
還有一章,正在努力中。
看這章看不懂的話,就翻回前一章,刷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