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真是小心眼,我不就問問他被祖父打了多少下嗎?”
向風被攆出來,溜達到船室內。
恒壽正在調整路線,專心開船。
向風坐邊上,查看水圖羅盤。
延龍水域的島嶼多為無根浮萍,經常挪移位置。所以,延龍水域沒有一副固定的水圖。都是利用羅盤磁場感應不動礁的靈脈,從而在一處處靈脈中選擇合適的路線。
恒壽見向風進來,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向風知道恒壽不喜說話的性格,也不生氣,主動攀談。
“你跟小六兒那么久,對他很了解吧。”
所以?
恒壽回了一個眼神。
“你知道他從書里學過哪些秘術嗎?”
恒壽看著向風,不吭聲。
然后?
“也沒什么,我主要擔心他從書里學到某些不好的東西,走歪路。你和嘯魚兩人,要多盯著他。”
“不用,老太爺盯著。少爺走歪路,直接拿尺子抽。”
難得的,恒壽說了一句長話。
他心中感嘆:延龍水域的修士都應該感謝老爺子!要不是老太爺壓著,以少爺那百無禁忌的性格,怕是蟠龍島伏家要出千年來的第一位邪修了。
邪修,比魔道修士更加可怕。
每一位成名邪修,背后都是數不盡的血腥殺戮。
每一門被打上“邪術禁法”標簽的功法咒術,都是仙魔兩脈公認的禁忌,違逆人倫,背離常理。
以奴役修士為主要意圖的黑器,是邪術中比較低等,比較溫柔的一類。
將五百人生生剝下臉皮,再用他們的心頭血浸泡。最后將五百張臉皮粘合熔煉,可以制作“易形血面”,縱是金丹修士也難看破易容。
抓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陰年陰月陰日,且不足滿月的嬰兒活埋。死后焚尸,取骨灰制作俑偶,進行九靈邪陰咒殺法,可遠程咒殺金丹修士。
取先人骸骨,與十二種獸類的血液進行浸泡。再用邪術進行密煉,可以利用妖血遠程污染后輩修士。再狠一點,用血咒進行控制。可以讓這具骸骨的子孫后人成為奴隸。如果底線再拉低些,還可以將獸類器官融入這一支后裔。讓活生生的人,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
恒壽清楚,伏衡華在瑯環館看書,從書本學到許多稀奇古怪,涉及人道禁忌的邪法。而有關邪修傳承,衡華懂得比仙道魔功都要齊全。
沒辦法,仙魔兩家能保持正常的師徒傳承。在書本中布置隱藏傳承,少之又少。可邪修常年被仙魔兩道打壓,功法傳承不能放在各處前人洞府,只能藏在凡人典籍內。
普通人閱讀書籍,發現不了隱藏在書籍中的秘術、咒文。唯有聰明智慧之輩,悟性高深之輩,靈感敏銳之輩,能在字里行間悟出前人遺留的功法咒術。又或者看破前人藏在書本內的陣法,找到遺留秘術。
這類靈覺強、智慧高、悟性好的人,正是邪修尋找的傳人。
衡華常年泡在瑯環館內,每日書不離手,加上他的修為和聰慧悟性,自然得了許多邪修傳承。
尤其衡華之母,當年陪嫁時帶來一個大紅木書箱,里頭書籍共八百冊,多是古早之前的凡人俗世書籍。衡華兒時,母親便拿這些書充作幼兒教材。成年后,衡華從八百書籍中硬生生譯出三百門邪術傳承。
“說來,夫人到底是何來歷,為何她的陪嫁有如此多的邪術?”
想到這,恒壽暗暗后悔。
早知那個箱子邪門,當初就該告知老太爺,直接燒掉算了。那箱子堪稱邪修至寶。若非蟠龍島家風肅正,伏丹維盯著緊,自家少爺絕對會踏上禁忌之路。
衡華攆走伏向風,著手在傀儡金表面刻錄符文。
“少爺,您要制作什么機關傀儡?”
“金蟹具足兵。”
衡華隨手一招,他攜帶的書箱中飛出一本纏繞鎖鏈,由赤銅打造的機關圖譜。
沉重的機關圖譜摔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書封正反雕刻金龍,側面有一個“叁”字標記。
咔嚓——
鎖鏈開啟,書頁自動翻開。
機關書上的每一頁,都畫著一種機關傀儡的圖紙以及相關用途。攝水弓蝦兵、赤鯉吞火兵、九曲地龍兵……
很快,圖譜翻到“金蟹具足兵”那頁。
這是一種體型三丈,通體呈金色的蟹形傀儡兵。雙螯和八足皆可為器,對敵時如劍輪飛旋。
嘯魚:“這……這不是跟我們碰到的蟹精相似?”
“嗯,我懷疑那個傀儡師就是按照‘金蟹具足兵’模板改造的。”
“所以,少爺料到那人不肯罷休,刻意弄出金蟹具足兵來對付他?”
“在對方最得意的領域擊碎他的自信,多有意思的事?”衡華抬起頭,“不過在我的占卜中,那偃師似乎對我造不成妨礙了。”
蟠龍島外百里。
燕千羽跟著玄心壇的人布置魔陣。
默默適應著傀儡身體,他心中把伏流徽罵了千百遍。
要不是這個小賤人,自己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不久前,玄心壇主親臨。這可是正經的金丹境魔修。在他跟前裝樣子,燕千羽心驚膽戰,生怕露出一絲半點破綻。從而被他拿捏傀儡蟲,做了玄心壇的魔奴。
“不過只要把蟠龍島滅了,奪舍一個伏家子孫,那就可以回本。”
論資質根骨,這群有化龍池洗禮的柏皇堂子弟,可比自己原本的肉身強。
懸空嶼,韋凌正帶一群族人落下云光,匆匆趕往靈嶼中央的神空玉府。
通報后,守門童子領眾人來到梨林。
晴雪掛滿枝頭,似一簇簇炸起的冰川。
林中有一太極高臺,著玄清道袍的中年修士正在吐納運功。
韋凌正帶眾人行禮后,恭聲道:“族叔,侄兒發現伏家人在白河礁區活動,請您援手。”
“伏家?誰人在此?哪一脈的?”韋崇威睜開眼,兩道精芒閃現,林中掀起狂風,帶起層層白浪。
“柏皇堂,伏向風。”
“伏應谷的兒子?伏老鬼的孫子?”
韋崇威伸手虛招,樹梢掛著的拂塵飛到手中。
隨意一揮,林內飛舞的花瓣盡數卷到跟前。
密密麻麻的花瓣不斷聚攏,先是結成圓盤,然后變作方形,接著是五角星……
花占之術。
韋凌正耐心等待結果。
嘭——
一聲巨響后,花瓣被火焰點燃。
“有趣,想要干擾貧道的推算?”拂塵一掃,花燼隨風而去。
韋崇威站起身,施展另一門推算之法。
嘯魚坐在旁邊,閱讀金蟹具足兵的制作。
金蟹兵最高可擁有筑基期的戰斗力。但上面還有一類升級模式,能在原體基礎上加工,改造為“金蟹龍鱗將”。
“少爺,您準備的材料是不是有點少?書上說,金蟹具足兵需要十斤神鐵、八兩玄金、三兩靈銀還有一斤傀儡金。”
“所以,我會對圖紙進行精簡。”
向風煉制的傀儡金只有巴掌大小,重量根本不夠。衡華小心翼翼在上面進行微篆,寫下一枚枚肉眼不可見的靈文。
“回頭問問三哥,他那里有玉石嗎?還有,把那八根蟹足玉和螯鉗給我送來——”
忽然,陰風從窗外灌入。
衡華心血來潮,對書箱隨手一招。
“過來。”
嗖嗖嗖——
漆盒飛出三枚銅錢,衡華念了兩句咒術,撈起銅錢扔在桌上。
叮——
卜錢碰撞,在冥冥之中的靈機牽引下,落顯卦象。
心中默算后,衡華不屑笑道:“哼——我當是誰,原來是韋家。”
提筆寫下三道雷符,快速從窗口扔出去。
“疾!”
食中二指并攏,對雷符用力一指。
轟隆——
三道雷符炸開,引動天地間水汽變化。
衡華趁機用散亂的水汽畫符,在天地間寫下一道“隱神符”。
“隱!”
水汽刻畫的符箓隱入天地,破去韋崇威最初的花占之術。
可隨后,衡華感覺到那股窺探力量加強。
衡華起身走到窗口,運轉靈感通神秘法。
天空不知何時,飄到一朵烏云。
“韋凌正是吧?他沒這修為。韋家會推算之術的人——
“他們凌晨那會兒逃走,如今便找到人施法。想來是韋家在附近的人?懸空嶼的韋崇威還是赤光嶼的韋崇空?”
那二人皆是韋凌正叔伯輩的人物,修行至今有七八百年,已入玄胎境。
衡華施展“九玄天乙算術”,這門推演法高深無比,而配合靈感通神秘法更有奇效,仿佛同源一般。
“那股力量自懸空嶼而來?是韋崇威啊!”
衡華樂了:“若是韋家的金丹或者假丹修士,我還怕些。可區區玄胎境的推算法,也配跟我比?”
從窗邊回到屋內,袖袍卷起桌子上的珍珠粉末,翻身跳到船頂。
“小六兒,怎么回事?”
向風站在船頭喊話。
“沒事,有人想推算你我——是推算三哥你啊。”
衡華看到向風頭頂一絲絲奇異的氣旋。
顯然,推算占卜之人正是以伏向風為對象,感知彩鸞靈舫。
將袖內的珍珠粉用力撒出,衡華雙手掐訣,一枚枚詭異符文在空中吸引粉末,變成一個個扭曲的篆體。
向風盯著那些篆體,忽然腦子有些暈乎乎,不敢再往那邊看。
他臉色不佳,忖度:玄門正大,哪有這等法術?莫非是什么邪術?
“不是邪術。”
突然走出來的恒壽對伏向風說了一句。
他記得這門功法來歷,是二十年前一位伏家同族從外面帶回來的古籍。
伏衡華翻譯后,在那篇黃級功法的字里行間,提煉出一套天魔心法——萬化自在天魔經。
這是威名十三水域,天魔殿的鎮殿心法。而“七圣迷天幻法”是其配套法術。
衡華曾揣測,這可能是當年天魔殿動亂時,有前輩魔修藏在修仙功法內,妄圖尋找天魔傳人。
看到衡華隨心操控魔咒,恒壽嘆了口氣。
果然是天生的魔道種子,邪修天才。
然后,他招呼嘯魚和向風退回船艙內。
衡華全力運轉“七圣迷天幻法”,縷縷陰風在身邊徘徊。
靈篆在魔法催動下,形成七組充斥天魔異氣的魔紋。
啪——
隨著衡華雙手合攏,七組魔紋在水面卷起七道漩渦,掀動遮天蔽日的迷霧。
“成了。”
衡華能感受到,隨著自己做法,那股針對伏向風的力量失去目標,只能飄蕩在這片水域上空徘徊。
松了口氣,衡華袖袍一甩,迷霧如朦朧的煙紗飄飄而落,覆蓋在整片水域,掩去彩鸞靈舫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