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林,韋崇威推算半響。非但沒有得逞,更被一股莫名力量反噬,激得氣血翻騰,好半響才壓了下來。
“哼——”
他甩起拂塵,屏蔽七圣魔法的攻擊。
韋凌正趕忙上前:“叔父,情況如何?”
“確定只是伏向風自己?他爹沒在邊上?”
韋崇威肅然道:“我用‘靈空逆靈之術’推算,不僅查不到伏向風蹤跡,甚至連他一絲信息都算不出。”
“莫不是伏家的河洛算經?”
韋崇威掃了韋凌正一眼,韋凌正自知說了蠢話,憨笑起來。
河洛算經卜算過去未來,通曉天地至理,乃伏家鎮族之寶。相傳只有金丹修士才能修煉。總不能伏丹維好端端,陪孫兒出來游歷吧?
另一人道:“叔父,伏家有幾個假丹修士,興許他們也會河洛秘法?說不定,伏向風就跟著一人呢?”
“不可能,伏家那幾個假丹修士坐鎮各處靈嶼,沒誰有功夫來外頭亂轉。”
伏家的假丹修士,目前總共才五個。都是伏家鎮壓各地水妖的中堅力量,誰會跟著伏向風亂轉悠?
而且,韋崇威隱約覺得,阻礙自己推算的力量并非河洛算經。
“伏家擅推演之術,有其他術法也不意外。但能攔下我的推算,此人在演算一道的修為不可小覷。哪位玄胎境的修士嗎?”
思罷,韋崇威又問:“伏應谷真沒在?”
“凌晨交手時,未見伏應谷在側。”
“罷了,讓他走吧。這幾年內,你們對伏家柏皇堂多讓一些。免得那老鬼死前爆發,跟我們玉石俱焚。”
眾人相互看看,那幾個光頭修士又請韋崇威卜算另一位伏家少女。
“伏家女修?”
看著這幾人的光頭,韋崇威皺眉道:“我本以為是你們跟哪里的水獸廝殺,換了一副模樣。又是伏家?”
拂塵一擺,花占之術再起。
須臾間雷光閃現,梨花再度化為灰燼。
看到侄兒們的眼神,韋崇威老臉一紅,哼哼道:“這丫頭也不簡單啊。伏家,這一輩很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
目露寒芒,他再度施展“靈空逆靈之術”。
伏流徽駕馭玉蜓艒快速趕路。
忽然,她腰間香囊自行點燃。
“六哥哥給我的警示香囊?”
伏流徽心中一突,明白有人在卜算自己。
占卜之法在延龍水域,是一門極為高深的術法。而最擅長卜算的家族,當屬伏家。只是伏流徽一心練劍,沒有學過占卜之法,不能跟伏衡華一般,推算前因后果。
但常年和衡華廝混,伏流徽也有自己的屏蔽手段。
解下已經燒焦的香囊,里面灑出一撮蓍草。
蓍草,常做占卜之物。
伏流徽以草木灰畫圈,又把不久前韋家那些人的頭發拿出。
“幸好我留了一手——綰鬢咒。”
頭發,在巫術認知中蘊含靈力,有時候與性命同等。通過頭發,可以咒法修士本體。
衡華曾秘傳伏流徽一門“轉命代首之術”。利用他人的頭發,將針對自己的攻擊轉嫁。
綰鬢咒下,一縷烏絲自動盤成“偶人”。
截一根自己的頭發綁上發偶,伏流徽再把發偶扔到圈內。
抽出元鈞劍,伏流徽踏起七星步,御劍指向草木灰圈。
“止!”
發偶無風自燃,伴隨一陣風吹過,帶起草木灰落入水中。
那股窺探自己的力量頓時收斂。
伏流徽加速御使玉蜓艒,前去和伏衡華匯合。
只是衡華施展“七圣迷天幻法”,不僅遮蔽韋崇威占卜,更讓伏流徽無法通過黃瓊感應,尋找到伏鶴一。
她只能在水上依著記憶,估算衡華路線,先去衡華二人開舫市的礁區,嘗試從后面追趕。
懸空嶼,韋崇威窺探一絲靈機,眼前浮現重重景象。
他看到一個人跑去韋家治下的凡人小國喝酒。然后潛入王宮與妃嬪廝混。
一開始,韋崇威還在犯嘀咕。這伏家少女竟然敢跑來韋家的地盤。但越看越不對勁。
這小國不是二十年前,韋家覆滅的那個小國嗎?
從這段卜算中,韋崇威明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當年所謂那個小國叛亂,實質上是自家族侄貪圖國主妃嬪美色,刻意弄出來的罪名?
韋崇威看向邊上一個侄兒,狠狠瞪了兩眼,放棄推算。
韋凌和不明白叔父為何怒視自己,他小心問:“族叔,莫非這丫頭也算不得?”
“哼,你們這些蠢貨,連頭發都保不住。如今那丫頭用你們的頭發做法。我若強行破去法術,只會傷及你們性命。不算了!”
罷了,區區一島國,滅了就滅了。
韋崇威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但也沒心思繼續折騰。
伏家,終究是卜算一脈的大家。哪怕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也不好欺負啊。
陰沉著臉,他擺手道:“都走吧,都走吧。”
如今伏丹維在各家眼里,威懾力更勝以往。韋家人自不會在伏丹維這最后幾年亂來。
見叔父不肯幫自己等人出頭,韋凌正心有不甘。
突然,他想起一事,連忙對打算繼續修行的韋崇威道:“叔父,我跟伏向風交手時,看到玉嵐商行的人在側。莫不是他們?”
“玉嵐商行?”
韋崇威驀然回轉,嚴肅道:“你看到玉嵐商行的人和伏向風在一起?”
“侄兒修為不在伏向風之下。之所以和幾位兄弟一起被打敗,是玉嵐商行的高手從中作梗。侄兒懷疑,伏家可能跟玉嵐商行有暗中交易。”
韋崇威陷入沉思。
他當然清楚這幾年,蟠龍島那邊瘋狂尋找續命長生之藥,想要讓伏丹維活下來。
莫非,玉嵐商行來此,就是為給伏丹維延壽?
韋崇威可知道,玉嵐商行五個掌事老爺之一,曾受伏丹維大恩。
“童兒,準備靈舟,本座要出島。”
韋凌正眼睛亮了:“叔父要跟我們一起去找伏向風報仇?”
韋崇威瞪了他一眼:“本座只是邀請伏家人來懸空嶼做客。”
這幾年間,他不敢對伏家動手。但伏向風休想給伏丹維弄來什么續命的藥。
衡華遮掩天機后,從船頂跳下。
“厲害,厲害。”
伏向風和恒壽站在船頭,伏向風沖他豎起大拇指:“衡華你的道法果真厲害,也是從書中看到的?”
“嗯。”衡華含糊兩句,不打算細談這門魔法。
“遮天蔽日,覆水迷江,顛倒陰陽,幻隱天機。為兄相信,這門術法施展后,除非金丹大修士出手,否則絕難尋覓你我蹤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用這種幻法蒙蔽附近水域,連靈脈磁場都無法窺測,咱們接下來怎么趕路?”
“哎?”
衡華看向恒壽從船室出來,猛然想到一件事。
恒壽幽幽道:“少爺。水圖羅盤根據各島靈脈元磁進行導航。在你的幻法下,水圖已經作廢。能不能幫忙調整,或者用別的法子暫時導航?”
“忘了,忘了,我一時忘了。彩鸞靈舫需要羅盤引導。”
衡華摸著小腦瓜,訕訕作笑。
他多少年沒出門了,哪還記得水圖導航的事?
“你們放心,我用太陽作引,換一個指路法子。”
衡華指向天空,自日光凝成一道光線,分開水上迷霧,為眾人指出一條道路。
精神傳來一陣陣疲憊,衡華察覺體內的造化真氣已然不多。
“可以了。你們順著日光路線走。待離開這片水域,水圖羅盤就恢復了。”
說罷,衡華趕緊回屋歇息。
看著日光在船頭凝成一道金針導航,向風感嘆道:“這小子天天泡書里,的確學了不少奇怪的玩意。”
前頭那個遮掩天機的手段,如今測算導航的術法,伏向風都不會。
嘯魚在旁問:“三少爺在外奔波,沒學過引航之術?”
“學了幾個,但我剛才試了,統統失效。小六兒的迷幻之術檔次很高。”
恒壽回去開船,心道:廢話,那可是天魔道最赫赫有名的迷天幻法。若魔主施展,連仙人都要墜入幻境。僅僅用來屏蔽推算之術,簡直大材小用。
蟠龍島外百里,黑霧從水中飄到礁島。
陰冷詭異的聲音響起:“情況如何?”
隨著聲音,燕千羽心緒引動,種種魔念涌入道心,差點墮入魔道。
天魔!
天魔殿的人來了!
燕千羽收攝心神,小心翼翼站在眾人后面。
玄心壇諸魔連忙上前:“拜見劉殿主。”
躬身行禮后,一位灰袍人回稟:“方壇主已出手將伏老鬼的魔障引出。再加把力,就能誘他成魔。”
黑霧核心處浮現一只赤瞳,看向礁區深處的魔壇。一位披發麻衣的男子正在壇上作法,請來域外天魔之力。
“你們做的不錯。”
“多謝殿主贊譽,只是……”
“只是什么?”
“眼下出了一點意外,伏北斗也在島上。”
“伏北斗來了?”
剎那間,黑霧帶來的威懾力一掃而空。
七組魔紋從黑霧升起,迅速籠罩礁區。
黑霧聲音驚恐:“你們這些畜生,怎么不早點說?”
伏丹維一人就很難對付,如果伏北斗再來,二人聯手之下,自己這群人不是送菜?
黑霧是金丹境界的魔修,天魔殿的三位副殿主之一。可他有自知之明,快死的伏丹維都無法正面擊敗,更遑論全盛期的北斗劍仙。
“七圣迷天幻法。”
七組魔紋在空中交錯飛舞,色彩繽紛的煙云將暗礁里三層外三層裹住,確保伏丹維二人無法察覺。
正巧,錦繡畫舫從蟠龍島駛出。
畫舫有三層頂,飄著五色彩帶,彩云旗幡。
絲桐、弦桐、云桐三女在船頭嬉戲說笑。
黑霧死死盯著錦繡畫舫,久久不敢言語。
一位魔修大著膽子道:“殿主,聽聞伏家姑娘們要去陰家赴會。咱們要不要在半道動手——”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嘭——
黑霧甩出觸手,那人跌入水中。
“蠢貨!伏北斗在船上呢!”
劉裕利不敢再胡亂運功,小心遮掩眾人,直到畫舫離去。
劍仙,是金丹層次劍修的尊稱。每位劍仙都有自己的本命劍意,其劍意合乎天地,殺伐絕倫。
劉裕利清楚,莫說自己肉身折損,便是天魔體猶在,也不敢硬接伏北斗一劍。
看到屬下們的目光,劉裕利馬上找到借口:“咳咳……咱們目標是伏丹維,引他入魔才是正事。伏北斗,姑且放他一馬。師弟,你成功了?”
黑霧中的眼瞳看向魔壇。
玄心壇主方子楚微微頷首:“已經引來域外天魔。七日內便可讓伏丹維靈神重創。屆時,我與師兄聯合作法,將他拉入魔道。”
伏丹維亦有劍仙之稱。這樣的人物入了魔道,成就“魔戮劍仙”后,戰力堪比化嬰修士。
“不急。伏丹維一向以俠義自居。我們兩人出手,說不得還會激起他的剛性,跟我們拼個魚死網破。”
劉裕利笑道:“先讓伏丹維魔性爆發,去奪舍自己孫兒。待他犯下如此大逆之事,道心出現破綻,你我再出手將他拉入魔道。”
“可伏向風昨日已經離島,”方子楚望著遠去的錦繡畫舫,“如今這群丫頭也走了,他能奪舍誰。”
“師弟不知。伏丹維有個最寶貝的孫兒。那個孫兒三十年前父母雙亡,由他親自撫養。”
黑霧桀桀笑著:“前些年,伏家人紛紛在外經營,蟠龍島只有他們爺孫二人。直到近年,張秋蘭才帶著孫子孫女們回來。
“論親厚,伏衡華與伏丹維感情最深。
“師兄久在元明水域修行,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劉裕利笑而不答。
方子楚順著他的思路道:“如果這個孫子關系親厚,他未必肯奪舍吧?”
“可這個孫子,是伏家百年以來血脈純度最強者。如果奪舍他,恢復金丹修士只需幾十年。”
這可是自己精心準備的大戲啊。
二十年前,不惜將天魔殿至高心法萬化自在魔經送上蟠龍島。還設法送過去一顆提純血脈的頂級靈果。
劉裕利要的,不僅僅是伏丹維死。更要讓他身敗名裂,體驗祖孫相殘的痛楚!
伏丹維奪舍孫兒,最佳選擇便是伏衡華。而在劉裕利想來,伏衡華精擅讀書,肯定會從自己遺留的“古籍”中,推敲出天魔功。
在伏丹維奪舍時,他以魔功反抗,屆時祖孫反目,便是自己出手之時。
“大人,您所指的,莫不是那個叫做伏衡華的小子?”從水里爬起來的魔修乾怒道,“昨日伏向風離島,帶著一個少年郎……”
“伏衡華出島了?”
又是一根觸手將他打入水中。
劉裕利震怒:“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說!”
這場精心準備的大戲,萬萬不能黃了!
而且劉裕利還有一點私心。
如果伏衡華真修煉天魔功,研習“天魔自在法身”。那么自己也可以奪舍,而不是以魔霧幽影之法在外游蕩。
“去把伏衡華找回來!不,他們哥倆都帶回來。一個不行,還有另一個備份。”
最佳方案,是伏丹維奪舍伏衡華失敗,被自己擒拿后,自己助他奪舍伏向風,而自己去拿伏衡華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