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兒?
伏向風心中一跳,扭頭去看伏衡華時,他強忍住了。
衡華拿羽扇遮掩,也是滿心不解。
自己的名頭怎么連玄微派都知道了?
金方水域和延龍水域隔著炎水和白玱吶。
于是,他揮搖羽扇,輕聲道:“前輩認識家弟?在下伏桐君,與衡華弟弟年紀相近,自小一起長大,關系最為親厚。”
伏向風、嘯魚、恒壽統統陷入沉默。
忍住,忍住,不要露怯,不能露出馬腳。
只是聽到伏衡華假稱“伏桐君”,三人又好氣,又好笑。
伏桐君是伏衡華七叔的女兒,與伏衡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但因排序問題,兒時經常打鬧,關系極為惡劣。
如今,竟主動拿她的名頭稱謊?
周瀟:“不認識,老夫只在宗門聽人提及,他有伏家傳承的‘天通慧心’。”
修行家族總能從血脈中得到好處。伏家除卻“風音”這種大家都會的血脈秘術外,后人時不時能覺醒前人的部分天賦。
單以柏皇堂論,有慧心、劍骨、龍言、鳳語、靈視、重瞳等六類。
衡華冷冷道:“慧心?衡華覺醒的本命天賦是鳳語,俗稱‘鳥語’,平日并無大用。”
真正覺醒鳳語的伏向風有感被冒犯。
鳳語怎么了?雖然的確沒什么用,但我可以聽懂各種靈鳥話語,當初也因此得到一樁鳳緣。
“小兄弟不要抱有戒心,老夫對你們沒惡意。慧心之事,在我們玄微派只有三人知道。”
不少了,好嗎!
伏向風拉下臉,暗暗戒備。
六天賦雖沒高下之分,但家族明顯更看重慧心和靈視。
慧心代表慧根悟性,擅演法推算,乃修煉河洛算經的絕佳人選。據傳聞,如果自河洛大道推演八卦,可立地升仙。
靈視是靈感占卜,眼觀過去未來,感玄觀星入夢。也是修煉河洛算經推演占卜的上佳人選。
柏皇堂第六代族人,除卻伏衡華持有天通慧心外,只有排序第四的伏瑤軫覺醒“靈視”。也因為這個天賦,伏瑤軫早早就被一位世外高人帶走修行。
衡華回憶起當年有一位玄微派長老過來收徒,試探詢問。
周瀟笑道:“那是老夫的師兄,玄微派掌門大弟子。之所以去你家收徒,的確是為‘慧心’。”
“那就怪了。在那位前輩來蟠龍島收徒之前,衡華整日流連書館,從未出過島。貴派何處得知慧心之事?”
伏家把伏衡華的慧心藏得死死的,對外宣稱精通“鳳語”,甚至衡華小時候還專門跟伏向風學了一些粗淺的鳥語。
“他曾幫過我們玄微派的一位修士。”
有這事?我怎么沒印象?在那位前輩來蟠龍島之前,我見過玄微派的人?
伏衡華心中犯嘀咕,面上不露聲色,繼續探問。
周瀟:“東墨陽,這個名字小友可記得?”
伏向風和伏衡華對視,看到哥倆彼此眼中的茫然。
這誰啊,不認識。
“大師兄?”傅玄星插嘴道,“大師兄來過延龍水域?”
伏家兄弟倆依舊一臉不解。
直到傅玄星比劃著說:“大師兄有匹紅色的天馬,他喜歡穿五彩衣,佩劍名叫‘云離’——”
衡華:“那個光著身子,背著云離劍在蟠龍島撒歡跑了三圈的瘋子?”
伏向風:“大哥那個酒友?”
衡華和伏向風恍然想了起來。
幾十年前,的確有個人來訪蟠龍島。據說是伏宣和好友,因為打賭輸給伏宣和,光著身子在島上跑,還引不少人去圍觀。
“是他啊。原來他叫東墨陽?”衡華神色復雜。
“我記得他,當初……衡華剛剛開始讀書背口訣,曾經跟他說了些話。后來,他就突然閉關了。”
“墨陽師侄得此際遇,窺見金丹之門。回宗門后沒多久,便鑄就大道金丹。也是他告知慧心之事,請師兄前去收徒。只是伏家人阻攔,最終作罷。”
周瀟道:“據墨陽師侄說,伏衡華悟性很高,伏家有心將他往演法師的路數栽培。如果他這些年沒有荒廢天賦,再得到大量化嬰功法,興許能幫伏道兄創造化嬰秘法。”
自行推演?的確,如果有大量化嬰功法,不是不能考慮。
衡華突然起身:“哥,你和嘯魚照顧前輩。我離開下。”
他跑到船尾,拿出赤銅錢開始占卜。
周瀟境界高遠,又有魔物在身,衡華算不出他的劫數,但卻能算自己和身邊人的命。
“他……他這是在干什么?”
傅玄星看到衡華那邊的鼓搗,滿臉困惑。
“他在占卜兇吉,只是這門法術……‘九玄天乙算術’?”
周瀟眼神帶著古怪。
這小子從哪學來天乙宗的推演法?
天乙宗也是太玄宗遺留在外的弟子所立。這一脈傳承太玄宗的推算秘術,和擅長陰陽真元、氣功著稱的玄微派一樣在金方水域。二者還算是兄弟門派,關系十分親密。
伏向風站在一側:“小六兒喜歡讀書,和……和衡華關系極好,會一門推算之術算什么?”
周瀟默默想著:天乙算術的確不算什么,只是天乙宗的標志卜術之一。有望修成太玄宗秘傳的“太玄定星逆命術”,可逆天改命,讓死者復活罷了。
兩刻后,衡華算出一點眉目。
“周瀟前輩身上的‘麻煩’,絕對不能接下。但我們可以跟他同行一段路程。”
接下那個麻煩,伏向風和衡華十死無生。
但只要周瀟活著,他本人抗住麻煩。作為同行之人,面對危機就小許多。
“與其同行的話,我入葬龜礁避劫之前,要面臨數路追兵——嘯魚,拿一斗粟米來!”
風傳靈音,嘯魚趕忙從船內取來一斗粟米。
衡華劃破手指,以血畫圈。然后抓起粟米對天一灑,噴出一口造化真氣。
“定!”
粟米隨風散落,有七顆米粒落在圈內。
“又是一種稀奇古怪的測命玩意?似乎帶著祈福、祝咒的味道。”
周瀟見衡華測算,暗忖:這小子真不是天乙宗在外收下的隱秘弟子?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算命法都會?不是說,伏家的根本占卜法是河洛算經嗎?
看到七顆米粒,衡華仍不放心,又從水里舀來一捧清水,施展“水占之術”。
依舊顯示七路追兵。
最后從屋內取來一朵海棠花,以花占之法檢驗。
“七路人馬,確定了。而且跟我的筑基之劫糾纏,吉兇五五之數。”
生死各有一半。
要不要拼一把?
就在這時,靈舫后面發出刺耳轟鳴。
衡華抬頭望去,紫色雷球風馳電摯,眼看就要追上靈舫。
右手凌空畫符,衡華對水下一指。
“水霧幻朧,露華垂天。”
水光乍起,朦朦朧朧的霧氣與露珠結成大網,攔在雷球之前。
同時,衡華另一手施展天風劍氣。比伏向風更加綿軟,完全沒有攻擊力的劍氣附著霧露網上。
雷球內的修士迅速停下,謹慎觀察霧露水網。
他能感覺到,水網暗藏一絲絲罡風劍氣。
“雖然微弱,但水網依附的風靈之力極為精純。如果不小心撞過去,怕不是萬劍穿心?還是謹慎點。”
修士現身,看著水網垂天入水,綿延無盡,放棄繞道而行,全力運功施法雷訣轟去。
“給老子開!”
雷光如猛虎,一爪子撕碎水網。
這么容易?等等,那風靈劍氣呢?
忽然,一陣風吹起。破碎水網卷起朦朧霧氣,三艘一模一樣的靈舫在水中遠航。
看到三艘船,修士猶疑不定。
他能看出,這是幻術,但到底哪座船是真的?
“蜃樓幻法。”
周瀟看著船尾做法的衡華,輕贊道:“利用水網霧露作媒介,借助對方打碎水網的機會將蜃樓布下。小友時機抓得巧妙,會的術法也很多。”
“前輩。”
衡華回到船頭:“前輩傷勢并未治愈。當然,我也沒那本事給您療傷。我所能做,只是減緩您的痛楚,并將您體內散亂的丹元封入隱竅。一套流程下來,大致需要三日。三日后,前輩能保留筑基,或許真火境。不對,按照你們金方水域的說法,是筑基三層到五層間浮動。”
各大水域的劃定體系不同。
延龍水域喜歡將筑基九層細分為三個境界,而金方水域更喜歡用一到九層來劃分。
“當然,您要是有什么秘法,能保留到筑基大圓滿,自己重新修回金丹,當我沒說。”
周瀟苦笑:“若有那等秘術,老夫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再看自己身上的金針,老者沉吟:“七星定元回氣法固然精妙,但只能幫老夫鎖住丹氣,無法幫我真正療傷續命。老夫的情況,比小兄弟想象中更加嚴重。”
“明白。經脈盡斷,丹田被毀。所幸前輩是金丹修士,陰神已成。如今是陰神強行控制肉身,不然早已昏迷等死。”
衡華:“將您傷到這一步,不是金丹就是化嬰,總之,我們兄弟招惹不起。
“但在這三日,我們可以和您同行。三日后,我還有另一個法子可以幫你續命。大致上……”
衡華估摸著道:“九天,總歸是能做到的。”
“老夫一個將死之人,你還能強續十二日?”
“最短十二日。”
周瀟低頭沉思。
十二日,足夠自己親去火門島銷毀魔物了。
只是,這小子真能幫自己活十二日?就算天乙宗嫡傳弟子來,也辦不到吧?
“你如此費心,有什么要求?”
“我幫前輩施針三日,老祖一天傳授三篇化嬰秘法,共計九篇。回頭轉給衡華,希望以他的才智,能為祖父推演功法。”
衡華對自己套上“桐君”馬甲十分自如,沒露出半點破綻。
“一日三篇?”
周瀟搖頭:“太少了。老夫反正就這幾日功夫,盡可能教你。你能學多少算你本事,但不會傳授你玄微派的核心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