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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溫榮中咒的消息傳回赤淵。
赤淵正邀請伏衡華、伏玄戈,參與伏丹歌、伏白唐、伏雪客三人的入門儀式。
驚聞這一消息,衡華震驚不已:
“溫前輩被咒術所害?嚴重嗎?情況如何?”
來報弟子看了一眼伏衡華,遲疑著不知該如何說話。
“這是本派貴客,與溫師弟交好。有什么事,直接說罷。”卜玄一邊說,一邊將手藏在袖中掐算。
劫數臨頭,但似只是一場小厄?沒有性命之憂?
來報弟子將溫榮被魔道詛咒之事詳細告知,卜玄沉吟后看向身后一眾同門。
“你們怎么看?”
“往日未見武姚等魔頭施展此法。而若論新人,恐怕就只有那位了。”
幽玄少君,天魔道統第六位虛境。
“師兄,若此子真是咒殺高手,‘釘頭七箭書’計劃恐難以施行。”
一個精通于咒殺之術的魔君,會被溫榮無知無覺間咒殺嗎?
二十一日,可操作的東西太多了。
卜玄撫著胡須沉思。
衡華忍不住開口,但見他一臉擔憂道:“前輩,眼下還是要救援溫榮前輩吧?我對咒術略知一二,不如親往中部戰區走一遭?”
“不可。”不止伏玄戈,卜玄和身后幾位劫仙也異口同聲。
眾人相互看看,伏玄戈把堂弟拉到身后,斥道:“你個演法修士,去戰場作甚?”
“小友無須擔心,區區一場小厄,無須你親赴戰場。”卜玄哈哈一笑,轉向身后同門,“哪位師弟去走一遭?”
伏衡華的五彩石計劃關乎地淵封印,豈能讓他有事?
莫說去戰區,便是離開赤岳山脈,赤淵諸劫仙也要派人盯著,確保安危。
“我去吧。”有一中年人出列,青衫長衣,五綹清須飄飄。天靈飽滿,神采奕奕,手托玉雕龍杖,龍首銜一朵金蓮花。
度過火劫的劫仙。
衡華目光投去,微微瞇起。
宋元,赤岳山脈玄凌峰主,亦是南洲家族勢力的代言人。
宋元出列,與諸同門稍作頷首,也不理卜玄是否允許,徑自起身往外走。
卜玄望其背影漸遠,亦不曾言語。
“看來,幽玄魔宮攻擊南洲修真家族,倒是將這位前輩徹底得罪了。”
聽到說話,卜玄看向衡華,見他似有所指的發出感慨:“但愿這位前輩能順利救下溫前輩,解決幽玄魔宮之禍。”
“師弟道法精妙,定可馬到成功。”卜玄和其他諸位劫仙面色沉靜。雖然赤淵內部門閥道脈眾多,但在伏衡華這外人面前,還是要保留幾分自家體面的。
“繼續入門儀式吧。”劫仙王鶴岔開話題,卜玄擺手讓來報弟子下去歇息,領眾人一起觀看“伏家三小”的入門儀式。
水鏡中,三小正在赤岳盤山道上,一點點從山腳往神元大殿攀爬。
“這臺階未免太多了吧?”伏白唐忍不住叫喊出聲,他身后兩個同族侄孫也是大汗淋淋,默默運功屏氣,在山路上行走。
赤岳仙山懸浮地淵封印之上,旁人從地淵懸崖入仙山,可借金橋直達半山迎仙門。然后通過各峰架設的飛臺、仙橋隨意往返。而伏丹歌三人所走道路不同,這是昔年赤岳仙山尚存于東萊時的舊山道。從山腳到迎仙門的下半段舊山路,如今赤淵修士都很少行走。
所以,未免弟子失去本心,忘了老本。卜玄要求每一個入門弟子,都從山腳下的落塵泉開始。一步步走上迎仙門,然后在不借用飛臺、仙橋的情況下,來到山頂祭拜祖師。
不許以道術、法寶飛行,只能以法力護體調息,恢復體力一步步走臺階。
赤岳高聳擎天,山道漫漫,足以讓凡人走上三天三夜。縱是修士之身,“伏家三小”從子時開始爬,如今日頭已出,才將將來到“迎仙門”。
迎仙門又稱“中天仙坊”,僅是盤山路的一半路程。那仙坊有楹聯道:“靈山千嶂,碧嵐浮云隱仙蹤。道海萬象,自在長生赤岳宮。”
通過這一重門戶之上,便是赤淵諸弟子的洞府所在。
“必須加快速度了,”伏白唐對身后二人道,“你們還能支撐嗎?”
盤山路最麻煩的,并不是長。而是走在山路上,地脈之力會不斷加身,造成壓力越來越強,行動越發遲緩。在不施展法術的情況下,只能以法力在體內循環,硬生生抵抗。
“先調息一下吧,我想用神識解析這條山路,”伏丹歌喘著氣道,“這山路不對勁。我們強靠著自身體魄硬撐,根本走不到頭。我懷疑,這山路本身另有玄機。”
說完,他閉目凝神,以神識感應腳下。
地脈如溪流,自山巔淌下,繞山九曲而至山腳。
看著這條金色溪流,伏丹歌似有所悟。
當年二代祖師山靈子建立的盤山路,正是一條以山路溯源的渠道。這條山路的本質是追溯地脈,記錄赤淵歷史。
一念動,他身形驀然從“中天仙坊”消失。
“咦?他怎么能施展遁術?”伏白唐見伏丹歌失蹤,連忙四下張望。
伏雪客睜開眼,一陣打量后指著山腳下:“你快看。”
伏丹歌消失后,重新出現在山腳,正一步步向山上走。
伏丹歌回到落塵泉畔,重新往山上走。
他恍惚看到一個身影在自己前方,也在緩步慢行。
身著赤衣,手持龍杖,他在沒有石階的山麓中不斷前行。
“嗯,不錯,不錯,這座山契合我道,是我成仙之基。”
然后,其將手中龍杖拋入天空,化作赤龍連接山腳與山巔。
“等等——這不是二代祖師,這分明是當年赤淵初祖建立赤淵山門的景象!”
伏丹歌心中在瘋狂吶喊。
對不上,根本對不上!
赤淵道派的舊山門根本不在這!而在東萊遺洲,目前還有一部分主權歸伏家所有呢!
那里才是赤淵山門啊!
但很快,他眼前浮現新的景象。
年少的童子跪在山腳下求仙問道。三天三夜后,赤衣道人從山巔下降,許道:“你自山腳一步一叩,心誠可則入道。”
于是,那童子果真一步一叩首,最終拜入仙人門下。
二代祖師,山靈子。
伏丹歌看著這一幕,心情反而平靜起來。
他知道,這些幻象是“盤山路”為其呈現的歷史。
“叔祖講過,在赤淵道派的認知中,山是沉默穩固之物,是存在于自然中的歷史。記錄著日月流轉,歲月變遷。”
二代祖師拜師后,其最初的修行并不是道法,而是鑿山開道。
奉師尊之命,在“赤淵仙山”中開鑿一條從山腳直達山頂的盤山路。
“這就是盤山路的來歷?”
他看著自己前方,那個瘦小的背影在荒山荊棘間,一層層開鑿石階。
而他的步伐,也隨著二代祖師一步步向上。
“此子通慧,乃上佳之才。”
神元大殿,諸位長老紛紛夸贊。
衡華看著水鏡,低頭沉思。
“小友,你對這孩子的前程,有什么想法?”卜玄打量伏丹歌感悟地脈精髓,步步向山頂而來,心中不免動了愛才之意。
只是他的身份,如今已不便收徒。
伏衡華道:“一切,皆有貴派安排。我兄弟二人沒有意見。”
赤淵對伏家的禮遇,著實讓人意外。
一般入門弟子來山頂拜祖師,需去傳功長老們管理的虛靈殿叩拜祖師畫像。但這一次,卜玄特意將神元大殿開放,作為“伏家三小”的入師場地。
神元大殿之于赤岳,等同蟠龍金殿之于蟠龍島。
縱觀柏皇堂上下,又有幾人可隨意使用金殿?
人家投桃,自己就該報李。
何況入門之后便是他家真傳,他們還能薄待了不成?
中天仙坊,伏白唐焦急道:
“他瘋了?他重頭再來,何時才能到山頂?“
拜師禮如此鄭重的事,如此胡鬧。萬一惹得赤淵不滿,不再收他為徒怎么辦?
他起身頻頻往山下看。
默默思量一陣,果斷對伏雪客道:“咱們也下去陪他!”
“嗯?”伏雪客先是愕然,隨后反應過來。
對,沒錯。
伏家三人只要同氣連枝,團結起來。要么,一起拜師;要么,一起出局。想來,赤淵斷然不會讓三人全部出局。
他也站起來,和叔祖一起往山下走。
“你家族人倒是齊心。”
水鏡面前,一位劫仙對伏玄戈調侃道。
伏玄戈看向說話之人。單靈慶,赤淵八子之一,也是度過二劫的真靈境高手。傳經長老們的領袖,藍和甫便是他的徒孫。
尷尬一笑,伏玄戈拱手行禮后,繼續看水鏡。
“人家是明悟盤山路本質,窺見地脈運行之妙,參悟‘縱地金光法’,你倆去湊什么熱鬧。”衡華搖了搖頭,對卜玄道,“前輩,不介意我出手拉一把吧?”
卜玄點頭默許。
只見青年手掌拂過水鏡,青赤仙氣自水鏡投落,中天仙坊周圍立浮祥云把伏白唐、伏雪客攔下。
這一手玄妙精巧,看著幾位劫仙眼皮跳動。
卜玄施展“圓光水鏡法”是依托自家道派的法力真元。伏衡華施法干涉,其法力真元屬性卻與卜玄的法力相容。足見其對赤淵道法的認知層次。
伏白唐二人剛有動靜,忽見周邊環境變換,熟悉的聲音在空中喝道:“別犯傻,繼續你們的山路試煉。伏丹歌是另有機緣,你們沒瞧見,他走上來的速度都比前次要快?”
伏丹歌沉溺幻境,跟著二代祖師的身影逐步前行。地脈之力加身,通體閃耀金光,比前番上山快了數倍。
伏白唐和伏雪客停下,四下尋找伏衡華的聲音來源。
“我就在神元大殿,你們速速上來吧。當然,若是你們有機緣領悟‘山脈之妙’,也能快些過來。”
二小茫然,彼此對視后,默默往山上走。
我倆的悟性可不如您,頓悟什么的,跟我們無緣啊。
衡華撤去法力,見赤淵眾人若有所思盯著自己,他微微一笑,繼續等待“三小”上來。
“小友這一手《大赤天書》,果然與我派道法契合。”
劫仙靈慶幽幽道:“若非得知小友來歷,恐怕都要認為是初祖在外的別支傳承了。”
“前輩看過我那篇不成器的功法?”
“雖然劫仙之后狗屁不是。但劫仙之前的諸多境界修行,我也沒多少修改的余地。”靈慶說話毫不客氣。
“我聽師兄說,你將此書贈給我派。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在赤岳開壇講法?”
“在赤岳?我來?”
伏衡華一臉困惑。
這也行嗎?
單靈慶笑道:“我派以山歷為尊。昔年在東萊時,亦有諸多山歷大家來赤淵講道。哦,其中一人你可能還認識。瑾仙娥,她們三山島的祖師,昔年曾來我們赤岳講‘三山三海法’。我家還留著當年的記錄。小友回去時,可以給三山島帶回去。
“對了,山歷這邊,你可能還認識我一位故人——火鳳道人。”
火鳳道人與伏家的淵源,早已被凌家告知赤淵道派。
衡華錯愕后,似有所悟的點頭。
覆洲至今有一千六百載。
以元嬰宗師的年歲看。如果在覆洲前剛剛入道,眼下應該正忙著為渡雷劫做準備。而這些度過雷火的劫仙們,自然都是當年那一戰的當事人。
對東萊,他們都是功臣。
只是礙于東萊環境變換,再難供赤淵道派修行,他們才不得不離開。
“前輩。我可以在赤淵道派講道嗎?除《太清大赤書》外,講解七十二地煞術如何,興許能幫貴派弟子增加一些保命手段。”
單靈慶看向卜玄,掌山道人笑道:“如此,自然甚好。”
地煞七十二書,當年楊岱也帶回來了。只是楊岱當時顧著和東墨陽對決,有些要緊東西沒有學到。
伏衡華這位開道者愿意親自來講,赤淵道派自然歡迎。
“回頭,我讓單師弟劃一座山頭給你。除卻邪魔外道的東西,仙道正宗的法子,你都可以講。”
衡華眉頭一挑:“太玄金丹道也……”
卜玄輕笑道:“你要能講出一本《太玄天書》又如何?回頭若真有弟子肯隨你去學習太玄道法,我許你再來一個太玄別府便是。”
雖然聽聞伏衡華與玄微派的關系。但他不認為太玄道統的人會將自家道法無私傳授。更別提,當今的玄微各派如何持有正統“太玄天書”?
伏白唐、伏雪客在盤山路上不斷前行。
巳時過半,伏丹歌已從后方追上來。
他身上的金光越發厚重,靈神更加沉浸于地脈記錄的歷史。
不只是二代祖師開山路,三代祖師、四代祖師乃至每一個神州時代的赤淵弟子,都在這條山路留下自己的足跡。
看著一位位赤淵高足從山道走過,看著赤淵道派從師徒二人,逐步擴張為天下第二的大道派,氣象之昌隆,讓伏丹歌不免心折。
在這條山路上,他看到赤淵主導“移山倒海”計劃,重塑神洲格局。他看到一位位山歷高人來此拜訪,共勘“山歷”體系。
直到有一日,赤淵依靠“山歷”奪走太玄道宗話語權,將山門挪移到“中天”,即東萊神洲的中央地帶。
這次挪移山門,是全派上下齊心而動。二代祖師親自作法,將自己入道之時打造的盤山路,一并挪移到新山門。
“難怪,難怪這條山路記錄赤淵的歷史。原來就是最初的那一條嗎!”
初祖尋山修行走過的路。
二祖求仙問道,開辟的路。
這條路本身,便承載著赤淵道派的傳承與氣運。
伏丹歌的速度更加快了,他的身體受到山路地脈的洗禮,雜質盡數消去,真元屬性越發精純,竟有一絲絲丹元氣象。
見伏丹歌從身邊超過去,伏白唐臉色變幻。
雖然在為伏丹歌感到高興,可心中也有一些焦慮與不甘。
年紀相仿,平常時常打鬧。但輩分上,自己可是爺爺。
看著孫子超過自己,不免有些焦急。
“雪客,我們加把勁。你還能加速吧?”
突然,他聽到身邊的笑聲。
“山有脈絡,貫通古今。這是伏丹歌的領悟吧?可是,依山傍水,山海并行才是我的路。”
他身邊浮現層層水光漣漪,與盤山路也有了一種奇怪的共鳴。只是與伏丹歌的速度相比,慢了不止數籌。
“我先行一步。”
和伏白唐打過招呼,伏雪客也快步向山頂而去。
伏白唐一臉茫然。
兩個孫子都靠著稀奇古怪的手段加速了,自己怎么辦?
怎么到頭來,自己是最后一個?
“哼——外力有外力的好處,但沒有外力,你就不修行了?長路漫漫,你只能靠著別人走?”伏衡華聲音在耳畔響起。
“自然不是,”伏白唐不假思索道,“修道在己,外力加持終不得長久。”
明白是伏衡華勸告,他收攝心神,按照自己的步調,繼續從中天仙坊向上走。
慢又如何?
堅定本心,才是修行。
衡華明白,自己的小動作瞞不過諸位劫仙。
但劫仙們顯然不在意伏衡華對族人的稍許指點。宋元那邊,家族出身的真傳弟子們對同族關照,可比這惹眼多了。
他們更在意伏白唐展現出來的毅力,以及伏雪客展現的先天坎卦。
“雖然早就聽說過,但這小子的水法修行,的確契合山海之理。單師弟,你要收徒么?”
單靈慶沉吟一番,搖頭對王鶴道:“《山海經》的推演,是師善在負責。回頭,讓他拜入師善門下如何?”
田師善,單靈慶的入室弟子,赤淵傳經長老之一。目前負責研究山、水相合,研究天書《山海經》。
王鶴撫著胡須,與卜玄對視,明白掌山師兄的意思后,笑道:“也好啊。如果沒有其他道脈開口,那就入田師善門下。我回頭寫入玉牒,把身份信物等送去望潮樓。”
再看水鏡中的其他二人表現。他提醒卜玄:“曹師弟跟我打過招呼。如果大家不爭搶,他打算收一個伏家族人當徒孫。”
“這……”卜玄略有些遲疑,打量伏白唐和伏丹歌二人。
伏丹歌展現出來的資質,以及其出身,卜玄不打算放任在掌山一脈之外。但他的確不方便收徒,而且下一任掌山要在二百年后任命。以伏丹歌的修行時間和資歷,下一任絕對當不上。但可以作為下下任的備選,正好給自己做徒孫。
可如果伏丹歌和伏雪客都當了再傳弟子,那么伏白唐的地位就需好好思量了。
為表示對伏家的看重,卜玄最初的想法是,讓同輩出一人收伏家子為真傳弟子。不然,自己開神元大殿作甚?
本來,這個人選就是伏白唐。畢竟他輩分的確比其他二人高,未來三人在赤淵修行,可能會以其為主。給他的師承輩分高一點,也方便約束和照拂其他二人。
“曹師弟說,他要一個徒孫?他不打算收徒親傳嗎?”
王鶴道:“師弟多少年不曾收徒了。這個徒孫,還是替紫涵討要的。”
“……”卜玄皺了皺眉頭。
單靈慶不悅道:“這仨都是小子,她一個女兒家的,如何收徒教導?女師父,也不怕日后傳閑話?胡鬧!”
彼時,陪坐眾傳功長老末席的一位中年人開口。
“曹師兄若青睞伏家,打算從伏家收一個徒孫。天羽山上伏家人眾多,眼下沒有,日后總能尋一個合紫涵師侄眼緣的。屆時助她化解心魔,總比尋一個男弟子強。”
“凌師弟言之有理。”邊上,有兩位劫仙開口。
凌家?
伏玄戈看望過去。
論輩分,其是凌天仇祖父一輩。也是靠著他,赤淵道派才能融合混元、八極之妙,將《赤岳籍》締造出來。
此外,他的孫女是凌家新生代中,唯一覺醒“慧心”之人。
“他就是靠著慧心,得上代掌山青睞的那位凌家俊杰嗎?就是不知道,比起堂弟,他的慧心水平又如何?”
雖然這段時間,凌家未曾登門來碧水山莊。但伏玄戈在赤淵道派打探了不少情報,對凌家目前處境知曉不少。
當初凌家有三個遺孤在家仆保護下來到右大陸。察覺赤淵道派在此,他們商議后便選擇投靠。這位覺醒慧心的族人靠著天賦,得赤淵上代掌山青睞后,據說被一位赤淵的大前輩收徒,輩分和卜玄等同。
也真是凌家當年有一人拜入赤淵,作為當代掌山的師侄。所以卜玄才復刻舊例,打算給伏家等同的待遇。
在凌元征的安排下,自家兩個侄兒拜入赤淵。可這倆族人資質平平,只在赤淵混了一個記名弟子,無法列入真傳。待他們修行一段時間后,便離開赤淵外出建立家族。
做法和伏家天羽山一脈類似,靠著早前留下的“精元”,在地脈重新培養子孫后代。目前凌家之繁盛,比天羽山伏家更勝。而凌元征在赤淵經營多年,也終于站穩腳跟。在凌天仇這一代時,可以通過人脈將凌天仇等幾個孫輩送到幾位師兄門下。
凌元征察覺伏玄戈目光,含笑點頭后,轉對卜玄道:“師兄,我觀伏丹歌得二代祖師垂青,是最契合《赤岳籍》的修行者。何妨讓其拜入師兄門下?師兄無暇,便讓王師侄教導如何?”
王瑜,卜玄門下大弟子。
“至于伏白唐……哪位師兄愿意收徒?如果不愿意,小弟卻之不恭。”
“你要收徒?”
卜玄、王鶴等人驚訝了。
凌元征雖然靠著“慧心天賦”,得赤淵看重。但他本人目前只是一位金丹修士,尚未化嬰。
因為慧心緣故,眾人不認為他不能教導伏白唐。
但——
她是凌家出身。
他教導伏家人,伏家人會怎么想?
伏玄戈一臉錯愕,在凌元征回了一個善意微笑后,他迅速看向伏衡華。
“多謝前輩美意。不過前輩化嬰在即,伏白唐入師后,恐難有時間教導。”
衡華道:“當然,以您的天賦,預先留下道法給白唐,讓他自行領悟倒也無妨。只是……”
凌元征灑脫一笑:“看來,賢侄已有人選。我猜猜,是溫師兄嗎?同樣研究火法,他的確更適合教導伏白唐。”
他此次出言,只是為了給伏家留下一個印象。
成不成,皆無妨。
說到底,伏白唐有伏衡華這個堂哥,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幫忙指點功法。
他所給予的,只是一個和楊岱同輩分的真傳身份,方便伏白唐在赤淵行走。
而之所以如此釋放善意,也是凌家不甘心和伏家、陰家等老親們,徹底斷了干系。在南洲,他打算與伏家聯手,只是伏家那邊卻死活沒有回應。
至于緣由,凌元征心中有數。
畢竟當年的爛賬,可是凌家前人干的。
伏家再怎么正人君子,關乎一位宗師老祖的暴斃,也不可能對凌家放開心懷。
想要修復關系,比想象中能難啊。
凌元征心下嘆氣。
他不求著和老親戚的關系有生死與共那等親密。但至少在出事時,可以有個幫助。而不是像曾經一樣,三家圍攻時,剩下兩家冷眼相待。
卜玄等人回想凌家與伏家的往事,再想想師長們提及過的言語,自覺明白幾分。
王鶴好奇問伏衡華:“小友希望伏白唐拜入溫師弟門下?唔……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溫師弟他……”
“所以,我才打算親自去幫忙嘛。總不能讓白唐未來沒了師尊吧?”
“倒也不必。宋師弟去了,溫師弟不會有事。至于伏白唐拜師溫師弟,的確可以。”
雖然溫榮沒在,但卜玄已經打算幫他敲定這樁事。
他平日一個弟子都不收,天天逍遙自在的。在我們為門下發愁時,一個個在旁邊風言風語,的確也該折騰折騰他。
王鶴點了點頭:“回頭我先寫入玉牒,等師弟醒來,再通知他吧。”
伏白唐努力咬牙堅持,最終在日頭即將從中天滑落時,來到神元大殿。
伏丹歌與伏雪客已等候多時。二人等待時,早已把法力恢復,神采奕奕。
“你可算來了。”
伏雪客上前施法,幫法力即將耗盡的伏白唐恢復氣力。伏丹歌做法掃去身上的灰塵、汗水。然后他們一左一右,夾著伏白唐急匆匆走入神元大殿。
除卻卜玄一輩的劫仙、長老外,楊岱一輩亦有諸多宗師、金丹在列。王瑜、田師善這兩位師尊皆準備就緒,含笑望著自己即將入門的弟子。
雖然自己沒有話語權,但這弟子是真不錯啊!
二人對視,看到彼此苦中作樂的念頭。
三人之中,因為伏白唐要拜師溫榮,是第一個出列行禮的。
只是給幾位祖師畫像磕頭后,他茫然看著周圍的劫仙們。
貌似,沒有一位劫仙出來表示。
自己的敬師茶,到底要給誰?
單靈慶:“你師尊不在這里。先把他洞府密匙給你,你先安心修行。功法嘛……可以問你堂兄,也可以問我。”
師尊不在,這也能收徒啊?
伏白唐話在嘴邊,欲言又止半響,還是乖乖稱是。
沒辦法,一群劫仙,都是高人,惹不起,惹不起。
但這種奇怪景象讓旁邊不少宗師、金丹修士瞧見,一個個露出不悅之色。
“這些師長們,終究如宋師伯所言一樣,到底還是排外的。”
“溫榮師伯的衣缽,他們到底不肯讓我們南洲人繼承。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依舊會讓東萊修士繼承。”
幾位宗師默默握緊拳頭,心中滿是不甘。
而接下來王瑜、田師善收徒,更讓人不開心。
田師善雖然母親是南洲人,但父親是東萊遺民,昔年隨赤淵道派遷移而來。他屬于中立派不假,但身邊多是東萊出身的修士,顯然不被南洲人視作一家人。
“可笑,真是可笑。三個東萊人來拜師,結果還是被他們自家收徒了。所謂東南一體,不分彼此。到底是笑話!”
好些長老看得憋悶,卻不好正面掃了長輩們的興致。
赤淵內部分歧諸多。
在劫仙一級,多是昔年的東萊舊人。少數如單靈慶等,不愿意摻和所謂的立場爭斗,算是中立派,一心研究道法傳承。
宋玉那樣的南洲出身而歷劫成道者,少之又少。反倒是下面的元嬰、金丹層次,南洲人逐步增多。而在筑基期,南洲人種與東萊人種出身,幾乎已經持平。
可以預見,未來的赤淵道派高層,會一代代出現南洲修士。東萊劫仙們的傳承,會被南洲出身的弟子們逐一繼承。
雖然劫仙們對此早有預知,可事到臨頭終究是不甘心。
所以,在凌家、伏家前后到來時,東萊劫仙們展現足夠的熱情。
凌元征目前的金丹修為,就能在諸位劫仙師兄、師姐間混開,與東萊人身份脫不開干系。
而伏家三人還沒來,就能預定真傳身份,更有人拜入劫仙門下,看得南洲出身的長老們一個個暗暗生氣。
衡華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心下暗暗惋惜。
可惜我不是天魔之身來此,不然來這里走一遭,可以收割多少魔念,煉化多少六欲魔頭?
人心惡濁,利欲熏心,正是天魔大昌的征兆啊。
東萊長輩們樂呵呵給“伏家三人”主持一場隆重的入門禮儀。
隨后,待眾人散去時,單靈慶獨自走過來,詢問伏衡華何時講道。
“就明日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在赤岳尋一處地,開壇講法。不過我所講內容,可能和赤淵道法另有不同。”
“無妨,只要能以‘山歷’闡釋。縱然和當今傳承不同,也可以再開一道脈。”單靈慶道,“回頭,你便是作我家一脈別祖也無妨。眼下赤岳上的七十八峰,就是七十八個研究不同道法課題的團體。”
然后,他拉起伏衡華的手低聲道:“赤淵門閥重重,可不僅僅是所謂的人種血脈之爭。這道統之別,才是最緊要的。你明日講道,只管講道。其他事,一概別摻和。”
對衡華的手輕輕拍了三下,然后轉身離開。
“衡華——”
伏玄戈領著伏白唐走過來。
伏白唐一臉茫然,滿是不知所措。
“堂哥,我這就被甩下了?我那師尊會不會已經……”
他已經從周圍人的言語中得知,自家那位師尊目前正在戰場,而且處境不妙。難不成,自己這所謂的真傳,其實就是繼承遺產?是幫人家延續道統嗎?
“想太多。”
衡華無語道:“溫榮前輩不會出事,回頭就來教你了。不過在此之前,有問題去尋單前輩,明白沒?”
“我懂。入門之后,自然不能再時刻找你,畢竟要展現對宗門的親近。不過我眼下怎么辦?你要講道,來我師的火師洞嗎?”
“靈焰峰火師洞一脈傳承,是赤淵傳承數代的道脈。你師雖然沒有親傳,但也匯聚一群弟子在那里聽講。勉強算是記名?”伏玄戈對赤淵這邊的規矩很不理解。
他們雖然看重師承,但又不完全按照東萊的習俗。
每一位劫仙都會開辟靈峰,建立自己的道脈,并傳下自己的修行道法。
有些是與祖師契合,也有人是自立門戶。
放在太玄或者兩閣,這些自開一脈的人應該出師,在外自成一脈。但在赤淵,他們仍屬于赤淵道派弟子。
只要是山歷體系,那就是赤淵門下。
至于未來道果是什么,隨意。
各道脈可以自己敲定。
而道脈收徒,可以從赤淵外門招收,也可以自行在外擇選。
而如果不樂意收徒,自己這一代后可以將靈峰封印。然后等赤淵外門弟子入內門后,挑選功法選擇靈峰時,再來開啟這一脈靈峰。
而道脈靈峰,并不只是赤淵劫仙遺留。當年赤淵邀請各路山歷高手講道,有些人的道法在赤淵內流傳,被赤淵弟子繼承后整理,開辟靈峰得以傳承。
單靈慶邀請伏衡華講道的,便是這一類慣例習俗。他講道若被赤淵弟子認可,未來會有弟子追尋伏衡華的道,在赤岳之上建立傳承衡華道統的道脈。
赤淵,是真不在乎這類“道果道統”。他們唯一在乎的,在于“山歷”。
一切道法,都必須以山為根基。
“赤淵能經久存世,自然有他們的生存智慧。能跟太玄宗打得平分秋色,一度壓下太玄宗氣焰,自然有他們的獨到之處。我們是客,姑且隨他們的習俗。”
衡華招呼堂兄、堂弟,在赤岳群山之中游覽。
最終,他挑選一處千仞峰頭。
“便是這里,此處便是太清峰。”
“堂哥,這處山峰雖然高一些,但靈氣寡少,一個靈穴都沒有。”
對修士而言,這座山峰就是垃圾。
“如此之地,方可彰顯我輩手段。須知,仙山、仙山……不是仙山成就仙人。而是有仙人所在,才是仙山。”
雙手一拍,清氣裊裊而起,將整座山頭包裹,好似披了一件青衫。
“變。”
造化之氣洗禮沐浴,這座平平無奇的山峰逐漸散發一絲絲靈氣波動。
“既然要以山為根基。那就告訴他們,山為道,無名亦為靈山。”
伏衡華托起頭冠,大赤元珠射出丹光,攪動云霄。
隱隱然,一片赤氣在太清峰盤結。八條真龍若隱若現,龍吟傳向遠方。
“明日辰時,我在太清峰開講《大赤書》。有緣者,皆可前來。”
單靈慶剛剛回云閣歇息,便見赤氣凝聚天宇,不覺笑道。
“果然如傳聞所言,是一位張揚的小朋友。也好,明日點齊門下,一起去聽一聽講吧。”
王鶴回去記錄玉牒,剛把手頭工作忙完,便見幾個弟子跑進來。
“師尊!師尊!我聽說,那位伏衡華所講《太清大赤書》和我們是同源的?”
“他的道書是推崇初代祖師嗎?”
二代祖師山靈子后,許各道脈自立道果傳承。但初祖傳承的“大赤天尊”依舊是主流。哪怕時代變遷,赤淵來到南閆福洲,“大赤道果”已然被《赤岳籍》取代。依舊有不少道脈在繼續研究,如何參悟《大赤書》,走上“大赤天尊”的道路。王鶴這位管理宗門人事的劫仙,其所領導的“壽陽峰”便是其中一脈。
“淡定,”王鶴冷冷看著幾個弟子,“慌里慌張的,不像話!”
“他的《大赤書》我看過。的確和初祖是一脈道果,可偏偏不是‘山法入赤天’。而是參悟一種奇怪的‘太清氣’,煉太清而成道霄。終點相同,但路途不同,和我們并非一家。”
若真是同路人,何必單靈慶跑過去結善緣?我早湊過去了。
“他的《大赤書》,你們不用聽。倒是地煞之術,你們可以學一學。”
王鶴輕嘆道:“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這位小朋友身上凝聚的‘造化’,比我們都不差了。”
這說明“七十二地煞”合煉“斡旋造化神通法”,在他手中比當年,肯定更強了。
當年擊飛楊岱的一指,他現在施展起來更加自若。
神元大殿,卜玄笑瞇瞇望著外面的赤云異象。
開辟太清峰?
講道大赤書?
隨便,你可能不輸,但我一定會贏。
“這次,我們賺大了。”
本來請伏衡華來,是感念昔日對楊岱的恩情,順帶拉一個“天書傳人”過來,共同探討研究天書大道。
可沒成想,對方一來就送來三個足以作真傳,甚至可以在赤淵開山立宗的人才。而且,他還在“交流論道”中幫自家再度完善《大赤天書》的另一條路線。
至于什么門閥、道脈爭斗,利益紛爭蕓蕓。我輩修仙之人,目標自然是長生問道。
甭管伏家有多少心思,自家是得到一條“太清證大赤”的新天書思路。以二代祖師傳承的赤淵道派而言,不能修煉。但從初祖的角度,可以考慮保全。畢竟未來此道走通,初祖可借此而復生。
除此之外。
《赤岳籍》多了一條完整的煉氣、筑基路徑——火焰山法。
《山海經》思路得以補全,可以著手實踐。
還有一個專修南明離火,繼承先天離卦的真傳。進可為赤淵補全“火師一脈”傳承,研究新的天書。退可為《赤岳籍》打通一條別傳之路,補全《赤岳籍》。
作為一派執掌,沒有什么比自家道統、理念進一步補全、完善更值得欣喜。
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向地淵,又再度陰沉起來。
魔神之口,終究是赤淵道派的威脅。只要這個威脅不解除,自家縱有道法三千,也難得長生逍遙啊。
“還是要督促他,快些準備五彩石。”
不過在此之前,伏衡華的些許舉動,自家可以多多捧場。
求人,總要拿出求人的態度。
昨天、今天的,一起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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