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丁火焚燒小罐，里面逐漸傳出哭啼聲。
九魚上人法眼一觀，見罐內有一黑皮金紋的毒鯢。頭部生有草枝，垂落碧葉一片。
造化！
九魚上人亦是精通此道的行家，看到衡華以火煉毒，心下感慨贊嘆。
伏道友的天書，終究不愧造化二字。
“成了。”
衡華小心取出大鯢，將頭頂碧葉摘下。
霎時，大鯢身上飄出陣陣異香。
聞此香氣，九魚上人連忙后退。
在香氣出現時，他的血液突然開始活躍，身上的疲憊也在消散。
“你確定，這是毒？”
“自然。此乃造化之毒。毒龍胎、不死草，再加上我的造化。”
伏衡華盯著大鯢，他聞到陣陣異香，身體器官也出現異常。連忙將手中碧葉貼在眉心，才緩解這一異狀。
觀看碧葉，九魚上人若有所思：“萬物相生相克，解藥必在附近嗎？”
大鯢生出的那一片碧葉，恰好可解造化奇毒。
“你認為，此毒能克制他——”
問罷，上人若有所思的點頭，自語答道：“對，當可治他。”
九幽黑砂是陰死之毒。烏避空受此毒所害，體內再無半點生機，斷絕生育能力。
而造化奇毒卻能調動人體內的生機，讓細胞、器官活化加劇，造成全新病變。
只要烏避空沾染此毒，體內生死之毒碰撞，必有反噬。
縱然他能調和陰陽，由此因禍得福，恢復生育能力，并褪去身上舊厄。但那樣一來，也會失去對九幽黑砂的抗性。
“不過此毒蟲雖成，卻如何向他施毒？”
從不死藥山俯瞰魔君所在。間隔百里，僅靠大鯢異香根本飄不過去。
“所以，需上人全力出手。”
九魚上人望向天空。
陰陽仙山源源不斷噴出烈火、寒冰，牽制烏避空精力。
“把毒給我，我去走一遭。”
衡華搖頭：“還是我來吧。只要上人為我制造機會。一劍之力，我總歸是有的。不過上人切記，一定要用劍術。”
“我看過門下傳回來的情報，記得你不擅用劍。”
“不擅和不會，終究不同。”
衡華輕拍腰間的仙器劍鞘：“柏皇堂門下，又有幾人不會劍術？”
上人不再言語，目光看向藥山。
山間甘泉泛著粼粼水光。
一陣風后，水體凝聚成人形，緩緩從水道走去。
七步之后，水形變作九魚上人模樣。
林間瑤樹青蔥翠玉，煥發勃勃生機。
一陣風后，樹葉飄落，大樹起根。
同樣在七步之后，變作上人模樣。
地上的不死草，山中的不老石……
藥山生長、存在的種種，盡數化作九魚上人。
一百，二百，三百……
九魚上人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一列軍隊。
伏衡華沉吟道：“上人參悟的天罡法是‘撒豆成兵’？”
“起死回生、撒豆成兵，我都研究過。不死藥山這種東西，畢竟在東萊早有前例。”
“東岷山事嗎？”
神州時代，山靈子巡游天下時，曾在東岷山有一樁見聞，記錄在他的《巡山百聞》中。
“所以，這座藥山中的不死草，除核心那一株外。余者也都不能吃？”
“我輩可食。但凡人……甘泉也好，山果也罷，藥山中的一切皆為毒物。”
“但是，沒有在這里看到靈獸。”
九魚上人搖頭：“我不喜歡那個。弄些行尸走肉妝點，有礙仙家莊嚴。”
二人閑聊間，有三千位“九魚上人”集合。
然后在本尊一聲號令下，他們一同御劍殺出藥山，直奔魔君所在。
“想要用分身鋪路嗎？”
烏避空十分冷靜，再度搖動旗幡，驅使黑砂過去阻撓。
陰風、黑砂沾染最前方打頭的分身。頃刻間，分身散化為一團不死藥氣。
在九陰邪氣污濁時，身后第二道分身主動自爆，以更多的不死藥氣阻礙其污濁進度。
“魔君，吃我一劍。”
第三位分身借助前兩個分身開道，對百里之外揮出一劍。
自然，這一劍沒飛出多遠，便被九幽黑砂淹沒。
然后第三分身自爆，第四分身再度上前劈劍。
一劍又一劍。
從百丈之外被黑砂吞沒，到千丈，萬丈……
一尊尊分身在空中不斷爆炸，不死藥氣化作金橋，接引后面的分身前赴后繼。
烏避空眼看著對方走過五十里，距離自己還剩一半距離。
“這是一種笨法子。無法抵抗我的九幽黑砂，只能用這種傻子手段。不過在空中那家伙的牽扯下……”
陰陽仙山不斷凝聚冰火劍罡，狠狠往下方砸 不管能不能擊中，公孫清阿在空中牽制，便能分走烏避空大半心神。
“他們二人……不，是三人。”
伏衡華在太清峰講道，與赤淵諸仙交好。
情報早已被魔道奸細傳回來。
“此子得劫仙平等對待，他的實力至少在宗師，甚至……”
仙器肯定有吧？再不濟，劫仙保命秘寶在，也能發出一兩道劫仙手段。
“是以九魚上人的法力鋪道，讓他過來襲殺我？”
又有一股九幽黑砂出現，在身邊形成一層淡薄的沙鎧。
雖然自身能抗毒，但他也不敢過多驅使。
“這層防御足以抵抗劫仙出劍。接下來……”
魔君眼中閃過寒芒，暗中驅使一團黑砂凝成臨時化身。
轟隆隆——
九魚上人趁鋪路半程后，直接施展挪移法，又從藥山之中挪出三千分身。
“上人的法力過于渾厚了。”
伏衡華長長一嘆，把劍鞘拿在手中，做出拔劍動作。
“法力而已，我有藥山支撐，不缺。要不是對付不了這毒砂，輪得到這孽障在我跟前囂張？”
分身不斷爆炸，一道道劍虹劃破黑砂，在空中鋪出一條通往魔君所在的通道。
同一時刻，烏避空頭頂閃現一尊九幽化身。風砂流轉間，他驅使一把黑色彎弓，鎖定藥山上的二人。
“道友小心，他要用九幽毒矢污濁我的劍虹金橋。”
“他來不及。”
伏衡華虛拔劍鞘，一道焰光沖霄而起。
“小子，且看看你的劍術，如何能破我的箭矢！九幽陰魔，都給我出來！”
一道道魔魂從黑幡竄出，在魔君身邊轉動三圈后，紛紛融入箭矢。
嗖——
箭矢順著劍虹金橋直奔藥山。
沿途污濁不死藥氣，魔氣糾纏之下，劍光一一熄滅。
青年面帶微笑，手中的火焰劍身越發淡化，最終變成一把透明的劍刃。
“我很少用劍。因為在祖父面前，任何用劍的人都會黯然失色。”
伏衡華不介意在外人面前狠狠吹一波伏丹維。
抬伏丹維的逼格，自然也能間接把他抬起來。
“伏家人中，我的劍術十分平庸。許久之前，我便明白自己的劍術無法走到至純的巔峰。”
索性，作為三千大道之一，護道之術足以。
“但我家門下，斬出一劍又有何難？魔君——且看好了！”太清 劍氣掃出，沿著劍虹金橋直奔九幽箭矢而去。
魔氣與仙氣交雜？
正好，我這一劍非仙非魔，乃道之劍。
青光破虹，原本糾纏交雜的仙魔二氣被這一劍迅速劈開。
九幽箭矢仿佛看不到這一劍，在箭與劍對撞那一刻，箭矢穿過劍氣，繼續向前。
劍氣亦透過箭矢，繼續挺拔前進。
仙魔二氣分離，如同一道橋梁徹底把周圍的陰氣、黑砂掃開，形成一條真空通道。
“唯此太清一劍，蕩平天下，滅盡魔氛。”
仙器為載，大道為魂。
這一道劍氣之利直逼劍圣出手。
“這是劍道平庸？你家人，有多看不起劍啊？”
九魚上人默默望著伏衡華一劍劈開百里。
雖然借助自己的勢，但這一劍……
“太清無形劍氣嗎？”
這是伏衡華在太清峰所講，與《太清大赤書》配套的劍訣。
虛實之間，無上妙有。
只此一劍，便確定伏衡華未來的劍圣之尊。
“如此平庸的資質，我家門下都想要啊。”
九魚上人感慨地望向伏衡華。
卻見他身形越發淡化。
在九幽箭矢沖過來之際，整個人化作一陣狂風沖入真空通道。
念頭一動，劍氣瞬發百里。
魔君射箭收功，太清劍氣已飚射而來。
嘭——
沙鎧炸碎，護體魔氣紛紛潰散。
那一劍的鋒銳透入心田，讓烏避空心中發毛。
此子的劍術，怕是趕得上劍魔君家的那群瘋子了！
連退三步，看著劍氣消散，魔君才稍微放心。
還好，他只有這一劍。
突然，魔君聞到一陣奇怪的香氣。
清風浮香，他眼前出現一道朦朧身影。
“你敢真身跑我跟前？”
魔君不覺一愣。
黑砂蠢蠢欲動。
“萬砂齏——”
九幽砂如同巨魔，狂暴地沖向伏衡華。
可在靠近時，卻紛紛停下，好似被無形之力束縛。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求公孫道兄用劍氣的形式，不斷從天空往下砸嗎？”
淡青色的風化作一條條鎖鏈。
那是風靈劍氣的幻化。
而在這鎖鏈之間，纏繞千把、萬把火劍、冰劍。
寒暑之間，水火之間，陰陽之間。
這些由風串聯的細小劍氣，徹底鋪滿整座魔境。
漫天飛舞的黑砂亦被劍網束縛，無法掙脫伏衡華此刻的束縛。
“去吧。”
衡華抬起手，大鯢咕了一聲，直接蹦到魔君面門。
下一刻，魔君當機立斷，將腦袋砍下。脖頸冒出一朵黑蓮花，重新生出頭顱。
“就這？”
老子大不了斷首自保，看你如何——
黑砂受其操控，對準地上的大鯢抓去。
衡華微微一笑，主動化作清風脫離。
“啊——”
背后酥酥麻麻，魔君發出凄厲慘叫。
“誰告訴你，我只有一只大鯢？”
伏衡華飄在半空，淡漠地望著魔君。
在出劍的同時，伏衡華用自己的血混著大鯢體內的一半毒性，凝練一道牛毫血針。
在風鎖糾纏冰火劍氣，以極其華麗絢爛的姿態吸引其目光時，暗中將血針放在魔君背后的一道鎖鏈上。
砍頭？
沒關系，計算之內。
但你砍頭的那一瞬，血針自背后風鎖射出。
你又該如何抵御？
眼看著毒素從背心穿透，在魔君體內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本干枯、褶皺的皮膚重新被血肉填滿。在皮膚下，血管不斷崩裂，然后長出一個個肉瘤。
“死之毒，讓你了無生機，形如枯槁。生之毒，為你重新煥發生機，再生血肉。”
啪啪——
花蕾自肉瘤逐一綻放，繼而催生種子沒入肉瘤，再度于魔君體內生根發芽。
此特性來自不死草，乃不死藥山之根本大秘，蘊含“不死大道”。
任由魔君如何掙扎，那頑強的生命力在體內扎根，不斷沖擊九幽之毒。
與大鯢相同的香氣自魔君體內緩緩溢出。
大鯢有所感應，從已活化成一團肉堆的頭顱躍起，直接鉆入魔君體內……
“咕咕——”這大鯢以瘤花為食，體內不斷積存造化奇毒。
直到最后，它的身體徹底被毒素充斥，在魔君體內自爆。
咕嘟——砰砰——咕咕——
肉瘤不斷擴散。
原本一人大小的血瘤肉堆轉眼間已有小丘高，花香也越發濃郁。
而伏衡華見這一幕，幻化風氣快速向后方撤退。
這造化之毒最擅繁殖，縱然是他也不敢輕易觸及。
“終于找到機會了。”
雄渾霸道的仙氣自藥山而起，直奔魔君襲來。
與清風擦過，衡華感到那股凜然氣勢。
真靈境威能盡顯，失去控制的黑砂沒有半點反抗，全數被九魚上人的法力掀飛。
一拳而下，堆積成山的肉瘤徹底毀滅。
轟隆——轟隆——
失去主人，魔境再難維系，各處出現空間裂縫。
“風鎖——”
“陰陽渦旋。”
“給我過來。”
三人各展神通，麻利地收拾戰場，將飄散的九幽黑砂全數收攏。
“這些東西毒性過劇，存于何處？”
三人各自托起一光球，球內積存滾滾黑砂。
大眼瞪小眼，三人默契地掏出寶匣、錦盒，將九幽黑砂暫時裝容。
伏衡華見化血盒一角，逐漸染成黑色，不覺皺眉道：“不行，這玩意毒性太強。必須想辦法扔掉——”
“走，去其他魔境。”
一座魔境崩塌，自然引起其他人注意。
神妃、黑蛟君等人心中一震，下手越發賣力。
“他們三人脫身，接下來應該會去找劫仙畢羅。”
天壽境，擅防御。依靠萬岳境加持，畢羅劫仙面對三位魔君合力攻擊。
雖然一點勝算都沒有，但他躲在自家玄黃仙山，靜待戰事結束。
很快，他看到對面有兩位魔君施法，返還自家魔境。只留下一位魔君留守牽絆。
畢羅面帶笑容：“看來，我那些同門已見勝負。司空道友，這一局是你們輸了。”
看著同伴離去，司空蕘臉色直接黑了，她色厲內荏道：“你能在此拖延三個時辰，我自然也可。”
魔境變幻，重重云霧遮掩真身，直接躲了起來。
轟隆——
當兩座仙山砸下，衡華打開化血寶盒，漫天黑砂對煙霧灑去。
“魔君，你家同道的寶物，請好好品鑒。”
說完，空中三人也不救援畢羅，直奔下一座魔境。
因為魔境數量多于仙山。所以在劫仙們入境煉魔時，會有一些魔君得空偷閑，跑去其他魔君的魔境幫忙。
方才那兩位魔君便是如此。
他們剛返還魔境，便見大量九幽毒砂撒入魔境，不得不縮小魔境范圍，狼狽后撤。
衡華三人也不追趕，而是繞過這兩處魔境，來到單靈慶所在。
“白骨魔宮，骨魔成君。”
伏衡華與九魚上人精神振奮，臉上帶著笑容。
“單師兄，換人了。”
九魚上人二話不說，將藥山砸向白骨魔宮，三千分身顯化，沖向魔宮中的骷髏大軍。
伏衡華揮動劍鞘，烈焰于空中綻放繁花，造化生氣飄向萬骨大軍，為這些骷髏兵催生血肉。
“天罡道法，起死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