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洲之會在太極仙山召開。伏衡華領嘯魚、恒壽在大會之初露了個面，敲定“五洲仙盟”的核心理念后，便馬不停蹄趕往玄壺方仙洲，幫玄微派解圍。后世對伏衡華撰寫“延水玉律”，指導仙盟核心理念予以極高評價，并將核心三條稱作“圣人與眾靈約”。第一，欲免后世再遭慘不堪言之戰禍，應和睦善鄰，力行容恕，攜眾修之手共建和諧家園。更善各洲民生，俾克維持正義，集中一切力量，以維護延水五洲之安全、權益。第二，尊重一應德善妖、靈、異類修行者，與人族修士具備同等尊嚴與價值。在維護和平，建設東萊家園這一大前提下，眾靈平等。第三，五洲眾修秉持友愛、平等、和諧原則共榮發展，以促成踐行圣道大同盛世之進步與發展。通俗點說：為了避免日后的災禍，咱們要團結。在團結大義下，人妖是平等的。而不僅要平等，我也會幫你們一起發展。在延水當下實力最強者的牽頭下，“五洲仙盟”的玉律在討論中逐一成型。五洲內部不可輕啟干戈，一切紛爭都應在玉律條款下，秉承和平、平等原則，以協調為第一思路。五洲合建商盟，對外進行貿易。與功勛人家的補償，應有商盟統一支付管理。五洲建立統一戶籍制度，人妖皆可享受“延水靈籍”以及由此帶來的諸多福利。五洲仙盟下轄安全保衛部、商盟、遺產交托管理會、五洲聯合裁定司、輔佐樞密院，鎮罪司……一條條玉律生成，太極仙山的各宗門也由此多了不少新任務。仙盟駐地選定在太極仙山，百宗有義務確保五洲仙盟成員安全。且五洲罪犯都會在此進行審議，并關押在“囚仙塔”內。為確保囚仙塔周全，以及對百宗進行補償。伏衡華承諾將太極仙山演化時，殘存的一點息土凝練為一件名叫“洪荒之心”的天材地寶。既能鎮壓“囚仙塔”內的罪犯，也能讓百宗借此參悟天地道妙，增進修為。此外，百宗也需派遣人手加入裁定司、保衛部等等權利機構。衡華趕到方仙洲時，一些條款的大致內容已經確定，細節之處仍需磋商。但后續的事，伏衡華便不關心了。眼下更重要的，是玄壺方仙洲的修繕。三人在渡口降下，打量眼前死氣沉沉的靈山仙境，不免臉色凝重。嘯魚：“和我們延龍的破敗情況不同。方仙洲表面河山無損，但內中靈氣似乎全滅了。”“一道羽仙真箓所需的法力，區區一座步仙洲著實擔不起啊。”衡華袖袍一揮，造化之氣絲絲縷縷滲透入土地。他腳下所在的這片河山逐漸恢復一絲靈性，可面對整座步仙洲，仍是杯水車薪。如果說，延龍各島沉沒水底，只是把一個病人砍去四肢扔水里，然后重新拼湊續接。那么方仙洲便是一個經脈俱斷，骨骼全碎的廢人。需要一點點將破損靈脈修復，重新打通全身經脈。“所以，我才要在此待上幾十年啊。”衡華不多言，領二人直奔玉庭山。此刻的玉庭山自然也沒了曾經的長春氣象。昏沉沉的陰云彌漫全山，哪怕傅玄星、周瀟等人歸來后，以仙法壓制，也能感覺到山底的流沙河正蠢蠢欲動。木杖輕點，衡華低聲道：“枯木逢春。”青光閃耀，層層靈韻在山麓間蕩漾。枯草、枯木受到造化之氣洗禮，紛紛吐露新芽，恢復生機。殿內，傅玄星正硬著頭皮、愁眉苦臉與各路宗主長輩討論方仙洲修復問題。以他的道德認知，自然不會否認玄微派在這次災禍中的諸多過錯。可眼下玄微派著實沒有東西補償各派，而且也無法對發生在方仙洲上的這件事進行補救。打欠條，是傅玄星唯一能干的事。直到他察覺造化生機自山腳蔓延，心中驀然一動。“六哥來了！”他露出喜色，從掌門座椅蹦下來。“伏家兄長到了，這次的事也可問問他的意見。”伏衡華？眾掌門對視，二龍道人和天樞子心中奇怪。眼下延水諸多喪儀舉行，他還有空來這里？玄微派無法承擔補償，這點他們早有預料。原本打算等這邊談出一個大概來，再去找伏衡華商量。想不到，衡華竟主動來了。衡華沒有飛入大殿，而是從山腳一步步登階。隨著他的步伐，造化之氣逐漸籠罩玉庭山，早已破滅的長春領域再度復蘇。“萬物回春。”又是一道大神通激發，青光徹底鎮壓山底的流沙河，把死氣全數封印。等伏衡華來到大殿時，玉庭山已恢復舊貌。“諸位放心，這次方仙洲災禍，與我送來的‘羽仙真箓’亦有一些干系。我會出面幫助方仙洲修復靈脈。”眾掌門連忙行禮道謝。衡華擺擺手，向殿內走去。孫巖很知機的，將一個座椅擺在傅玄星邊上。“師伯祖說，伏衡華得我派祖師部分傳承，算是他老人家的記名弟子，論輩分，當屬恒字輩。為太上長老。”衡華嘴角一抽，看向傅玄星、周瀟。二人默默點頭。恒元真人坐化前，確實有這個說法。而這也是在天京子跟前過了明路的。衡華見眼下玄微派只剩大小貓三兩只，也沒出言否認。他坐下來，問周瀟：“玄微派典籍損毀多少？”周瀟苦笑搖頭：“全沒了。”傅玄星補充道：“道法傳承全斷，眼下我正跟諸位長輩討論。設法重新從各派拼湊一下，把藏經樓的東西都補上。”太玄各宗交流有無，很多典籍都是一家持正本，其他各家謄抄副本。玄微派丟失的那些，各家拼湊一下，也能湊出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玄微派的不傳之秘。“不用那么麻煩，”衡華大手一揮，“我來補。當年我在玄微派讀書，這邊的典籍早背會了。我在藏書樓校書，順帶能幫方仙洲恢復靈氣——唔，二三十年當能恢復如初。至于這些年間的各派修行，若愿意提前回來的，玉庭山提供靈玉、丹藥。不愿意提前回來，可以在兩儀、云龍，亦或者暫時去四瑞洲修行。說到底，這次恒元前輩——道兄幫助延龍水域度過龍禍，我延水五洲對玄微派有義務進行補償。當然，二十年后，靈脈全數復原，諸位再回來也無妨。而且也會對各派送一份臨時安置費。”衡華有條不紊與方仙洲眾掌門討論事后安置。作為見證人的二龍真人松了口氣。伏衡華來，事情穩妥了。全訶子等年輕一輩對傅玄星、伏衡華打眼色，然后低聲在各家長輩跟前說話。年輕一輩關系好，自不愿為了這次的“魔禍”壞了交情。眼下的損失，回頭慢慢補就是。當務之急是應下伏衡華與傅玄星的歉意。在各方通情達理之下，只用一個時辰就談妥補償協議。可就在各家宗主打算離去時，伏衡華再道：“下月，玉庭山要為玄星舉辦太玄宗掌門典禮。諸位前輩、道友可來觀禮。”“太玄宗？”本打算離去的二龍道人停下腳步，第一個轉過身來。“你小子又打算整什么花樣？”傅玄星也傻眼，正要起身詢問，卻被恒壽拍回主座。衡華目光掃來，傅玄星當即閉嘴，一副任由兄長做主的姿態。伏衡華道：“東大哥得宋前輩遺命，為玄微派掌門。據我所得消息，其得太玄宗前輩青睞，眼下正在他方神洲歷劫，重修太玄道書。待其歸來，可接掌玄微派道統。那么玄星眼下，自然要另掌一門。“而以他的道行、修為，重立太玄宗自然做得。”“可……可我沒有太玄天書啊。”青年一臉驚恐，感受一眾前輩的冷厲目光，趕忙說道。為什么太玄道統至今是玄微、天乙、兩儀三家主導，而沒有一個真正的太玄宗？還不是各家彼此不服，認為所有人都沒資格為太玄正統嗎？衡華：“恒元前輩以自身為筏，以仙魔同修完善《太玄天書》。雖觸犯仙道大禁忌，但也為太玄道統指引明路，修復《太玄天書》。作為當今東萊，唯一一處修行太玄天書的地界，玉庭山執掌太玄道統，有何不可？”二龍道人：“可眼下東墨陽不在，你們有誰修煉太玄書了？傅玄星都沒練吧？他好意思當掌門？”“他沒有修煉，不代表不能教導他人啊？按照太玄規矩，玄星持有成仙版的《太玄書》，只需依著此書教導后輩，再收錄三個天書傳人即可。等下一代，不就是正經的太玄宗傳承了？”衡華掃過眾宗主，笑道：“玄星三個弟子的名額，諸位也可考慮考慮從自家推薦。太玄宗立于太玄各道統之上，未來會改一改傳承模式——諸位也不希望，一個門徒繁盛的太玄宗，把諸位的徒子徒孫都壓了吧？或者說，你們打算合并到太玄宗？”眾宗主皺眉。各派不樂意合并的另一重因素，自然也是不希望失去自家主權。“所以嘛，最佳策略便是建立‘太玄聯盟’。”天樞子、二龍道人疑道：“你什么意思？重立太玄宗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得到什么消息？”他們清楚，伏衡華可以跟外界的圣者交流，有可能得到一些太玄宗前輩們的消息。“有區別嗎？紫皇閣已有仙人，大興之勢難以抵擋。玉圣閣不甘落后，亦有拼搏之力。可眼下太玄各派有什么？不團結起來，怕是要真正落入兩閣之下。”那三位圣者前輩沒有和伏衡華多說什么，但伏衡華已經揣摩明白太玄道圣的態度。太玄道圣認可這位新圣人，也愿意讓對方在東萊證道。因此，已經全體飛升的太玄宗不會回來，以免喧賓奪主。衡華通曉人情，太玄道圣如此大度，自己當然也要幫太玄宗恢復傳承。但未來的東萊是自己和東方蕓琪的證道地，他又不能讓太玄宗橫掃一切，執仙道之牛耳。所以，伏衡華的建議是建立“太玄盟”。傅玄星重立太玄宗為主脈，一代傳承三弟子，皆修持天書。而這些弟子可以是自己收徒，也可以是太玄道統的各宗門提名。總之，在諸多考驗中只有三個名額。衡華興致勃勃講述自己的規劃：“當然，如果太玄聯盟打算更進一步。還可以把三座步仙洲的‘人世間’合并，建立三國也好，一國也好。各宗門統一派遣修士，在人世間選拔人才，并建立一座太玄下院。下院教導太玄煉氣法，其中筑基者可入各宗。而有意天書者，可由各宗推薦入太玄宗。哦，到時候要散功重修一遍。”散功，散功，你天天就知道散功重修，改練天書。二龍真人翻白眼，心中默默腹議。天樞子思忖衡華建議，又看向其他沉默不言的掌門。“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過幾日我們再給你答復。”“諸位隨意——不過太玄道統著實需要一個強力的領頭人。如果諸位不放心，可以和玄星打一場。所有宗主一起上，如果依舊被玄星打敗，那就承認，如何？”敢情不是你去打啊？傅玄星欲言又止，眼見著伏衡華給自己談下一場規模浩大的斗法。眾宗主明白兩閣崛起的威脅，自不會將“太玄盟”的建議徹底否決，留下一點余裕后，眾修紛紛離去。只剩玄微諸人后，傅玄星馬上開口抱怨。“六哥，你還真打算讓這群前輩來揍我啊？”“怎么，你打不過？”“打是能打過，但如果下手沒輕重，我怕讓這些長輩臉上不好看啊。”太玄各宗聯手和自己打。傅玄星有信心贏。不就是二龍真人和天樞子帶頭嗎？別說他們這些宗主，就算太玄各派的真傳弟子也一起上，傅玄星都不怕。眼下劍鞘吞噬延圣龍王的本源，他的修為更進一步。戰力對標曾經的三大劍圣，根本無懼。周瀟見傅玄星和伏衡華攀談，不覺錯愕。什么時候，這些小子竟成長到這一步了？不僅衡華，連玄星也敢如此放言？衡華與傅玄星仔細討論玉庭山復興諸事。待天色漸暗，他前往藏經樓而去。“未來一段時間，我打算就在藏經樓修行了。”“六哥，曦月正在花圃修復靈植，你要不要去……”提及張曦月，衡華目光動了動，輕嘆道：“還是別讓她見我了。雖非有意，可見人哀思，倒也不美。”三世孽緣，逮著一個人坑。他見了，也不免唏噓命運，深感自身無力。……藏經樓。嘯魚、恒壽清理樓閣，伏衡華拿著通天石，與伏向風通話，詢問“五洲仙盟”事宜。“好嘛，他們倒是真敢……也成，他們如此做事，倒也方便我了。”“行行，回頭簽押文書，我會回去。不過你也讓他們注意些，咱們家需要矜持一些，不要跟其他家似得，赤胳膊撕搶，不好看。”在伏衡華離開這段時間，伏夏翟等人幫他爭來一樁好處。伏衡華一個人的體量便足以威壓一洲。只要五行山暗門在手，他不怕落得龍王下場，被四門伏龍陣鎮壓。將四門陣權限下放，只是“小圣人”彰顯眾靈平等態度的表現方式。但此舉讓延水諸修感恩戴德，伏家力爭下，為伏衡華單獨列出一條。伏衡華享有“五洲仙盟”一票否決權，以確保自身利益不受損害。這一條，也是各家都認可的。伏衡華愿意放棄對延水修真界的一言堂，和大家一起討論共建。他們卻不能不知趣，頻繁在一個頂級修士的眼皮子底下肆意折騰。這一條，也是默許伏衡華對“五洲仙盟”的統治地位。至于后面伏向風說的條款，伏衡華全然不在意。各家派遣修士組成巡水護衛隊，派人建立商盟……這都是應有之意。伏家出人多或少，根本無所謂。只是一場歷練罷了。伏家除了延水，還有南閆福洲等其他地方可以歷練，可以獲取好處。五洲仙盟建立本身，比讓伏家拿到延水最多的好處，更讓伏衡華在意。“你在延水鼓搗仙盟，又在金方勸導人家建立‘太玄盟’，這就是你未來的圣道秩序？”月光閃爍，一輪明月下降玉庭。衡華抬頭一看，索性從窗戶跳出來，一躍至藏經樓頂。“你怎么下來了？不是繼承太陰府嗎？”“還有一些準備步驟，應該要等八月十五才能完成儀式。”銀袍浮香，她坐在月亮船上，輕聲道：“今個兒，我見人間圣德氣流轉，便知道你開始出手了。”仙盟。伏衡華思考后的各域運行模式，也是方便內九水域力量組合，共同發展的道路。從延水五洲的聯盟，白玱水域的商會聯盟，到金方太玄道統的聯盟。各水域內部的整合聯盟正在逐漸成型。而最后，九個仙盟合在一起，便是東萊未來的秩序化身。“你意下如何？”“人世間的合并，有助未來王朝統一，我自然不會反對。”東方蕓琪打量伏衡華，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股澎湃的圣德之氣。比曾經的伏丹維也不遑多讓。她明白，按照伏衡華的計劃走。他便是東萊最得眷顧的那一位。除非自己推動王朝建立，將東萊秩序推進至另一個高度。不過二人本就不是仇敵，東萊的發展只是他們踐行理念的場所。合作，才能共贏。相較東方蕓琪，伏衡華這次見好友，心情明顯有些不順。對于母親跑去跟她交流，而放棄見自己最后一面，他總有一些不高興。“我娘跟你說了些什么？”“只是一些太陰府的事。也要感謝賀前輩，若非她主動放棄，恐怕也沒有當下的我。”“那倒未必。如果母親早早繼承太陰府，得知人間有一個遭遇可憐，且適合太陰傳承的女孩，說不得會親自過去收徒呢。指不定，你父親都不會出事，你的童年會更加美好。”“也說不定，會更早認識你？也有可能跟桐君、流徽一樣，被你從小欺負到大？”衡華失笑搖頭。“那只是小孩子時候不懂事罷了。你看我現在，何曾欺負過別人？多謙虛有禮的一個人。”東方蕓琪撇嘴。“不過，你真打算好了？繼承太陰府？”打趣后，衡華神情立刻正經幾分。“嗯，我決定了。”“關于太陰府的傳承缺陷，你應該知道。”衡華想了想，將一份聘書遞過去。東方蕓琪接過來，頓時臉色大驚：“你給我的聘書？”但仔細一看，后面明確指出，婚約只維持五百年。五百年后，若其中一方有意和離，另一方不可用任何方式拒絕、阻攔。她臉色當即黑了：“你這把婚姻當什么了？”“一個儀式而已？”伏衡華手托著腮，飄在一朵靈云上，慢悠悠說：“我這可是給你留退路呢。等你哪天邁入‘化月合道’的時候，這一張五百年的契約就能鎖定你的元神，是將你從合道狀態拉出來的關鍵。”太陰天書的缺陷，伏衡華明白，東方蕓琪明白。甚至賀云卿也已想到這個辦法。不斷情，無法觸及合月狀態。而合月之后，卻又無法從那個狀態脫離。因此，需要有人從外面拉，東方蕓琪心情有些復雜。果然，這廝對自己的感情雖然有，但卻遠不是所謂的兒女私情，更像是廣義上的道侶之情。道途契合，彼此攜手迎戰萬難。但要說為了感情放棄道途——那就不是伏衡華了。原本的情念逐漸消退，東方蕓琪道心清明，越發貼合“如月之境”。手一招，聘書飛入袖口，但東方蕓琪沒有簽字。“只是一條后路罷了。我記你這個人情，但或許我可以找到其他的路。”衡華聳肩，“隨意嘍。反正作為朋友，我能幫你的，也就是在你危難時來拉一把。”“謝謝。”隨后，東方蕓琪飄過來，伸手拉住衡華手腕，攤開他的手掌。看著掌紋閃爍造化青光，她凝重道：“你道化的速度比我更快。”“沒辦法，誰讓我們是天才，而我比你更天才一些。”面對東方蕓琪的白眼，衡華毫無所覺，掐指計算道：“我應該會在玉庭山待幾十年，既是幫方仙洲調整靈脈，修復河山。也是借此時間修身養性，將道化趨勢減緩。算算時間，可能功行圓滿后就能蛻下法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