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
律政先鋒事務所。
當天下午，嚴佳玉和柳蝶就來到了這里。
如今晉城名氣最大的律師……
莫過于張瑋了。
只不過前來咨詢的人，絡繹不絕。
她們取了個號，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見到了張瑋。
將她們遇到的“困難”說了一遍。
“你們是說……你們要起訴對方敲詐勒索？”
張瑋聽完，復述了一遍兩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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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佳玉點了點頭，一臉委屈的說道：“張律師，你是不知道對方咄咄逼人的樣子，我們誠心道歉，對方卻一點都不領情。”
“二十萬，我們根本拿不出來。”
“對方這樣要價，不是訛人嗎？”
說起這個。
嚴佳玉就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一旁的柳蝶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張律師，你是沒看到這家人的嘴臉啊，硬要把這件事安在我們身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仿佛收到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你們的案子……我網上也聽說過。”
而張瑋深深看了眼兩人，緩緩開口。
這段時間里。
救狗案鬧得沸沸揚揚。
整個晉城的人，茶余飯后都在討論。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讓很多人痛心。
然而……
他沒想到的是，當事人居然找到了他咨詢。
問的問題，還是如何起訴男孩一家！
“恕我直言，對方的行為，沒有任何問題，并不涉及違法層面，更別說犯罪了，就算你們起訴，法院也不會受理的。”
略微思考后，張瑋接著說道。
“不會受理？”
嚴佳玉和柳蝶兩人愣了一下。
“是的，對方的行為，屬于民事上的正當索賠，并非是借助非法事件進行敲詐勒索，法律上是支持的，他們即便索賠一個億，也是可以的。”
張瑋接著解釋道。
在民事上，只要有正當理由，都可以申請賠償。
法律對此是支持的。
前提是理由正當，合理合法。
若對非法的事件進行索賠，極有可能構成法律上的敲詐勒索。
比如說碰瓷。
走在馬路上，直接躺在他人車子面前，索要大額財物，屬于非法訛詐。
此類行為，若有有證據證明他人摔倒與自己無關，則可以反手起訴對方敲詐。
而嚴佳玉兩人所說的……
對方要求賠償，在合理的民事賠償范圍內。
二十萬其實并不多。
合情合理合法，不存在任何敲詐勒索罪的可能。
“也就是說……我們沒辦法告對方？”
嚴佳玉兩人對視了一眼。
聽完了張瑋的解釋，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不錯，我的建議是，你們還是盡快協定好民事賠償，不要再拖了。”
張瑋點了點頭，認真說道。
這件事情的官方通告，他也看到了。
嚴佳玉兩人的確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
但民事賠償卻是必須的。
“可是……他們開口要二十萬，我們沒這么多錢啊……”
嚴佳玉苦笑了一聲。
一副她想賠也賠不起的模樣。
張瑋嘴角抽了抽，沒再和她們糾結這個話題。
而是正色道：“你們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沒有的話就請把咨詢費付一下，本次咨詢500元。”
而嚴佳玉兩人聽后，再次瞪大了眼睛。
她們才問一個問題而已。
居然收她們五百？
“你們不會連五百都沒有吧？”
張瑋深深看了眼兩人，冷聲說道。
兩人的行為，讓他十分反感。
在這種情況下……
居然還想著起訴受害一方，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沒了。
若是連五百塊錢都不給的話……
那他只能報警處理了。
作為律師。
他十分清楚遇到這種事情，該怎么做。
“沒，沒。”
嚴佳玉兩人咽了咽口水，連連搖頭。
雖然她們也很想要賴掉500塊，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
她們頓時掐滅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得罪一個律師，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一名刑事辯護律師。
“你出一半，我出一半。”
兩人簡單商量之后，選擇AA制。
每人承擔了二分之一，付完了錢，匆匆離開了律師。
“下一個。”
張瑋冷哼了一聲，繼續回答客戶的咨詢問題。
自從他的名氣起來之后……
來他律所的客戶，現在幾乎都是詢問刑事案件的。
當然。
多數為被告。
他對被告的刑事辯護十分擅長。
而在刑事案件里，原告一般是公訴機關。
很少能接到這方面的代理。
晉城。
某小區。
嚴佳玉和柳蝶回到了出租屋內，再次愁眉苦臉了起來。
這幾天里。
因為她們的冷處理，網上輿論愈發洶洶。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指責她們。
兩人現在眉頭緊鎖，都被折磨的不行。
網暴！
這兩個字看似簡單，但當落在她們身上，她們才知道痛苦。
無形的暴力，并不是說說而已。
她們現在閉上眼睛……
就會想到那些網暴她們的畫面。
譴責、謾罵、污言穢語，漫天遍地而來。
根本逃不脫。
除非……
她們能不上網！
“佳玉，你說我們現在怎么辦？”
柳蝶揉了揉略顯雜亂的頭發，都快要哭出來了。
原本她們想賠個兩萬塊錢。
爭取家屬的諒解。
然后再向網友們解釋清楚。
可現在……
家屬這邊不原諒她們，開口就是二十萬。
網友這邊同樣如此，愈演愈烈，絲毫不見緩和。
每天都有新的詞語來咒罵她們。
“我……我也不知道。”
嚴佳玉緊咬著下唇，陷入了迷茫之中。
憑借她所學有限的法律知識……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為什么秦牧應對這些網暴的時候，輕描淡寫，無比輕松。
她卻無從下手？
“剛剛我看了下，好幾個網友人肉了我們，把我們的信息公布到了網上。”
柳蝶點開了手機，翻到了幾個傳播度較廣的視頻。
在視頻下方。
評論區里，有人直接公布出了她們兩人的信息。
包括姓名、性別、居住地點、上班公司、感情狀況等。
好多網友都表示，組團前往她們居住的地方扔臭雞蛋。
“這……這這……這太過分了，這不是侵犯了我們的隱私權嗎？”
嚴佳玉瞪了瞪眼睛，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渾身發顫。
這群網暴的人，也太肆無忌憚了！
連她們的姓名地址這些關鍵性的隱私都公布了出來！
只不過……
面對這種情況，她們并無能為力。
對方行為的確涉嫌了違法，甚至犯罪。
但她們沒有錢起訴！
作為原告，都需要提前墊付訴訟費。
而網絡上傳播她們信息的人，至少有數百個。
起訴一個人……
沒有任何用處。
她們被網暴的局面，不可能改變。
除非……
她們能像秦牧一樣，直接起訴全網！
但這顯然不現實！
正在兩人唉聲嘆氣的時候。
“叮鈴鈴——”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兩人愣了一下。
嚴佳玉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響了，打來電話的是她的男朋友。
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感情一直很好。
在大學畢業之后，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正打算見雙方父母。
“喂？佳玉，我們分手吧。”
電話一接通。
那頭就傳來了一個冷淡的聲音。
嚴佳玉直接懵了：“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分手吧，我們不合適。”
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次重復了一遍。
“為什么？”
嚴佳玉滿臉的問號。
他們兩人一直是別人眼中的模范情侶。
從沒吵過架。
男朋友也一直對她很謙讓，疼愛她，舍不得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可現在……
在自己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整了這么一出。
“我實話實說吧，網上的評論我看到了，你太出名了，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壓力很大，我配不上你。”
在她的再三追問下，男友只能如實回答。
可這個答案……
卻讓嚴佳玉再次懵了。
名氣大，太出名，聽起來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就這樣吧。”
電話那頭，似乎不想多說。
匆匆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聽著電話里傳出的忙音，嚴佳玉直接癱坐在了沙發上。
面色有些慘白。
這個失戀……
來的也太猝不及防了。
她沒有一點點的防備。
“佳玉，你也別太傷心了，談戀愛分分合合，很正常的。”
一旁的柳蝶看著閨蜜備受打擊的模樣，連忙勸說道：“你往好的地方想，我們都這樣了，事情不會變得更糟糕了。”
“接下來就是我們轉好運的時候。”
嚴佳玉緩緩抬起頭，將信將疑。
正在此時。
她的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她驚喜的看向了手機，本以為是男友回心轉意了。
沒想到……
打來電話的，卻是她公司的主管，也是她的上級領導。
“估計是打電話催我回去上班的。”
嚴佳玉苦笑了一聲，有些失落。
接通電話后。
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狀態。
連忙解釋道：“喂？主管，你聽我解釋，我這兩天碰到了一點困難……”
“困難？”
電話那頭。
傳出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語氣似乎帶著幾分慍怒。
“是你困難還是公司困難？”
“你是在忙著處理救狗案吧？”
“現在這個案子已經鬧翻天了，連公司都受到了牽連！”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公司遭受了多大的損失？受到了多少非議？”
“好了，我也懶得跟你說這么多。”
“這次打電話給你，是通知你，你因為品行不端、三觀不正，被公司開除了。”
“明天來公司一趟，把你東西帶走。”
中年男人似乎壓低著火氣。
咬牙切齒。
炮火連珠。
說完。
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完全不給嚴佳玉說話的機會。
“嘟嘟嘟——”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嚴佳玉愣在當場。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十幾秒后。
才意識到自己被解雇了。
工作……
直接丟了！
雖然這份工作的工資只有三千，但在現在的經濟形勢下……
想要重新找一個工作，實在是太難了。
“我……我我……我怎么就品行敗壞，三觀不正了？”
嚴佳玉滿臉的委屈，只能看向閨蜜尋求安慰。
本來就是和她沒關系的事情。
現在全世界……
好像都在針對她。
下水，是對方下的。
和她有什么關系？
總不能因為救的是她的狗，就讓她給對方父母當牛做馬吧？
“佳玉，你別太難過了，你公司估計是迫于輿論壓力，才開除你的，這種公司沒必要待著。”
柳蝶抱著閨蜜，連忙安慰道：“正好我公司還在招人，你來我公司，咱們好姐妹一起上班下班！”
被這么一番勸慰。
嚴佳玉的心情這才好了一些。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實在是太突然了。
情場失意也就算了，現在事業也沒了。
她只是個月光族。
除了預留的房租之外，有多少花多少。
現在沒了工作……
她直接失去了收入來源，可能下個月的房租都給不起了！
好在還有好姐妹愿意收留她。
“叮鈴鈴——”
沒過多久。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嚴佳玉嚇得一顫，心有余悸，不敢再接電話。
“是你爸打來的。”
柳蝶看了眼來電提示，提醒道。
嚴佳玉咽了咽口水。
這才放下心。
接過手機，滿是委屈的喊了一句：“爸。”
結果……
“別叫我爸，你是我爸！”
電話那頭。
直接傳來了怒不可遏的聲音。
“你說你一個人去大城市打拼，現在長本事了，連人的事都不干了是吧？”
“你知不知道，現在家門口被人砸了十幾個臭雞蛋！”
“你媽現在出門，去菜市場里，都要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
“你知道鄰居們怎么說你媽的嗎？”
“教出了一個殺人犯！”
“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人家幫你救狗溺水，你居然直接跑了？現在是不是還沒給人家賠錢？”
“因為你，我和你媽晚節不保，平時沒事都不敢出門！”
“以后你別叫我爸，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電話里。
中年男人似乎情緒無比激動。
說著說著。
都快哭起來了。
純粹是氣哭的。
而滿肚子委屈的嚴佳玉，再次被罵的自閉了。
本以為父親打來電話，她能訴訴苦。
誰能想到……
這通電話也是來指責她的。
“爸，我……我我……我想回家。”
嚴佳玉紅腫著眼睛，小聲說道。
“回家？”
可電話那頭，卻冷笑道：“你可千萬別回來，我們丟不起這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街坊大媽，多愛嚼舌頭根，不知道他們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將你做過的好事傳的整個小區都知道了！”
“你回來的話，只會連累我們！”
話語里。
恨不得和她劃清關系。
而話音剛落。
嚴佳玉眼眶之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洶涌而下。
這一刻。
她就算是再堅強，也承受不住這一系列的打擊。
連她爸媽……
都不想和她扯上關系。
電話的那頭。
發泄之后，聲音似乎冷靜了幾分。
見她沒有說話，接著問道：“男孩的家人怎么說？”
嚴佳玉哽咽著，回道：“他們……他們獅子大開口，要20萬。”
對于這一點。
她沒有隱瞞。
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得出這么多錢。
而父母的情況，她也很清楚。
就是個普通家庭。
沒有多少積蓄。
電話那頭。
沉默了片刻，又緩緩說道：“我和你媽這些年，給你存了點嫁妝錢，等會兒把錢轉給你，你把錢給還了，好好向人家道個歉。”
“可是……這錢……”
嚴佳玉聽完，又有些不樂意了，哽咽著想反駁。
“我以前就是太慣著你了，人家沒有欠你，幫了你丟了命，這是你該的！”
電話那頭，聲音似乎帶著幾分沙啞。
“好了，就這樣吧，這兩年里，別回來了。”
最后。
她爸似乎不想跟她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嚴佳玉紅腫著眼睛，聽著電話里傳出的忙音。
神情有些恍然。
愛情。
事業。
親情。
打擊接二連三。
一重接著一重。
她的情緒，即將到達崩潰的邊緣。
全世界，似乎都在針對他。
網友們在罵她。
法律不支持她。
想要起訴全網，經濟實力不允許。
男孩的親屬一點都不體諒她。
男友更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公司無比絕情。
就連父母……
也覺得她讓他們丟臉了。
這樣的話……
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佳玉，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事情已經這樣了，不會變得更壞了。”
一旁的柳蝶見她狀態不對，再次勸慰了起來。
可嚴佳玉卻神情木然。
無論她如何勸說，始終無動于衷。
“佳玉，你可別嚇我……”
柳蝶也一下子慌了起來，繼續耐著性子勸說。
可是……
沒勸多久。
她的電話也接連響起。
幾乎和嚴佳玉一樣。
被公司直接開除。
男友同樣提出了分手。
家里人也在譴責她……
這一刻。
她完全體驗了嚴佳玉面臨的絕望。
如果說網暴是一場暴風雪，無形的刀子摧殘著她們的心靈。
那么身邊發生的這些……
就像是柳條藤蔓抽打在身。
“為什么……為什么搞得好像是我們錯了……”
柳蝶瘋狂搖著頭。
始終不認為是她們做錯了。
所有人都站在了她們的對立面。
就連律所里的那個張律師……
在看她們的時候，都帶著幾分嫌棄。
雖然沒有明說，但那個態度已經十分明顯了。
全世界，似乎都在針對她們！
晉城。
養老院。
張清源等人湊在一起，正在研究著對付那兩個女子的方法。
自從秦牧告訴他們這兩個女子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他們就一直想要讓對方坐牢。
為此。
提出了許多建設性的方案。
“咱們年紀一大把了，你們說碰瓷還管用嗎？在沒有監控的情況下，污蔑她們撞傷了我們。”
“我覺得，她們連錢都賠不起，可能沒有車。”
“那咱們用美男計呢？老宋身體條件不錯，能不能打入敵軍內部，再慢慢陷害她？”
“我估計這招也不行，老宋當她爺爺還差不多。”
“小秦，你別干看著啊，出出主意啊。”
秦牧在一旁聽著眾人的討論。
額頭上浮現了幾條黑線。
這些建議，一個比一個離譜。
沒一個可行的。
虧他們能想到誣告陷害這種方法。
就這個事件而言……
除非對方作死，不然刑事上是不用承擔責任的。
不過……
即便在刑事上不承擔責任，但社會卻依舊會給她們一頓毒打！
這個事情現在鬧得非常大。
已經有很多“熱心”的網友，將兩人的地址等信息扒出來了。
她們日后要面臨的指指點點，絕對不在少數。
除了網絡上。
還有現實中的指責和議論。
這需要有極大的心理素質，才能撐住。
以前就有過許多類似的案例，因為沒撐住，選擇了輕生。
“什么？輕生？”
張清源等人聽完他的分析，都嚇了一跳。
然后……
激動的討論了起來。
“輕生好啊，都不用咱們自己動手了。”
“明明是很傷心的一件事，為什么我還有點期待呢？”
“不過我覺得，這么自私的人，大概率不會輕生。”
“那不一定，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聽到好消息，或許今天就能聽到。”
一時間。
養老院里，歡笑聲四起。
老張等人之前有多痛恨，現在就有多高興。
秦牧嘴角抽了抽：“……”
果然。
人類的快樂，永遠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對方在救狗事件發生后的種種行動……
的確不值得同情。
即便她們遭遇了網暴，他也不打算出手幫忙。
其實。
網絡有著雙面性。
有的時候，法律無能為力，或者無法束縛作惡者的時候，就需要網絡來發聲。
它雖然會產生大量的噴子，但總方向上的三觀是沒有問題的。
就比如說這次事件。
在明確了方向后，所有人都在聲討這兩個女子。
很少有人同情她們。
而因為全網的發酵……
現實中的工作、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她們的家人、親戚、朋友，可能也會受到網暴的牽連。
網絡和現實，雙重打擊。
現在只希望她們能撐住壓力，繼續頑抗下去，千萬不要向現實妥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