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監陪著沈毅一起,從二層小樓上走下來,此時此刻,這位高太監臉上并沒有什么笑意,等二人走下樓梯之后,他才看了一眼樓下的兩個小太監,開口道:“去取十片金葉子來,陛下要賞人。”
兩個小太監慌忙點頭,下去給沈毅取金葉子了。
兩個小太監走后,高明默默的看了看沈毅,開口道:“沈公子,你今天做的有些過了。”
沈毅并不驚慌,他明白高明在說什么,于是微微低頭道:“還請公公指點。”
“今天讓你來見陛下,是咱家安排的。”
高太監緩緩說道:“咱家找你來,只是因為陛下前幾天要見你,你見到陛下之后,磕個頭,或者獻一首兩首詩給陛下,再或者想要直抒胸中韜略,這都沒有什么關系,但是你不應該去具體做什么事情。”
他看向沈毅,低眉道:“今日是咱家安排你來見陛下的,你要做的這件事,后面大約也是咱家去準備,這件事做成了還好,如果做不成,是你這個生員擔干系,還是咱家來擔干系?”
這位大太監皺眉道:“你是正經科場出身的生員,將來中舉人中進士進入官場之后,想要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跟咱家都沒有關系,但是現在,你一個生員就想要做事,是不是太過急功近利的一些?”
沈毅微微欠身,開口道:“公公,非是在下急功近利,是陛下問策,在下自然知無不言,公公放心,在下的這個法子絕不會有什么問題,一定是能夠做成的。”
“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那么八成的功勞都是公公的。”
高明面無表情,開口道:“咱家一屆宦官,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已經到頭了,要功勞有什么用處?無過就是了。”
沈毅搖頭。
“公公想岔了,正是因為公公在這個位置上,才更要立功,宮里不知道多少宦官,盯著公公的這個位置,公公如果不立功,就會有旁人立功,進入陛下視線之中。”
“公公久伴天子,自然知道陛下現在正是急著做事的時候,您在宮里當差,自然也知道宮里從來不講資歷二字。”
朝堂上,不管是升官還是升職,講究政績,背景,資歷,有時候到了關鍵的位置上,缺一不可。
吏部考核官員的時候,甚至會具體到年份以及中試的時間。
但是宮里的升遷制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宮里宦官們不管是升還是降,全憑皇帝的意志,有時候后宮貴人們的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宦官的生死。
也就是說,高明現在雖然坐上了大太監的位置,但是卻不一定坐得安穩,因為高明是東宮大伴出身,真要論年紀,論本事,宮里一大堆比他年紀大的高級太監,在盯著他這個位置。
高太監若有所思的看了沈毅一眼,但是沒有說話。
就在兩個人沉默的時候,原先離開的小太監,已經捧了一個木盒子過來,恭恭敬敬的遞在了高明面前,高明接過木盒子,轉手交在沈毅手里,然后他看著沈毅,緩緩說道:“既然陛下已經吩咐下來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只能你我攜手,辦好這件差事了。”
這位大太監語重心長:“希望沈公子用心,不要把差事辦砸了。”
沈毅微微搖頭,笑著說道:“寫新版邸報的差事太過重要,在下估計只能寫一期樣板,后面就沒有在下這個生員的事情了,不過我相信,只要公公肯去做這件事,一定可以做的漂漂亮亮。”
高明“嗯”了一聲,沒有表態,而是默默的說道:“沈公子今天大約也折騰了大半天了,這便回去歇息罷。”
沈毅對著高太監拱了拱手,轉身告辭。
這會兒雞鳴寺里到處都是內衛,沒有任何行人,沈毅一路很順利的來到了雞鳴寺門口,走出雞鳴寺門口之后,他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這一次見大老板,勉強還算順利,而且留下了后續見面的機會。
至于邸報的事情。
沈毅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苦苦思索這件事情,回到了家中之后,他在自己的書房里認真思索了許久,一直到天色黑下來之后,他才緩緩提起筆。
并不是寫邸報,而是寫信。
給江都寫信。
用了半個時辰左右,沈毅才把這封信寫完,寫好信封之后,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邁步走了出去。
建康不宵禁,沈毅很順利的出了坊,然后先是在路邊攤吃了點東西,最終來到了許復和丁滿兩個人租住的院子,敲響了院門之后,許復很快開門,把沈毅迎了進入。
沈毅剛走進去,許復就看了看他的額頭,問道:“公子的傷無礙了罷?”
“我沒事。”
沈毅看向許復,問道:“小許,你會騎馬么?”
許復搖了搖頭:“公子,我沒有接觸過…”
“這就麻煩了。”
沈毅微微低眉道:“我有一封信,想要盡快送回江都去,可是我沒有官身,不能用官驛,如果托人送回江都去,恐怕最少要四五天時間才能送到。”
許復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公子,我可以去學。”
沈毅問道:“短時間內能學會么?”
許復目光堅定,開口道:“公子,秦淮河南面,有一個貨棧,那里有租售馬匹的商販,明天天不亮,我便去租一匹馬,一上午時間怎么也能會騎了,明天下午我便出發回江都,最遲后天,我便能給您把信送到。”
沈毅思索了一會兒,微微點頭道:“那就這么辦,辛苦你了。”
他拍了拍許復的肩膀,微笑道:“等你這趟從江都回來,咱們一起去馬市,給你買一匹好馬當坐騎。”
這個時代買馬,就跟后世買車差不多,許復聽到了之后,對著沈毅深深低頭:“多謝公子。”
“你把信送到之后,可以在江都多待幾天,看看江都那邊的生意怎么樣,如果覺得合適,就把那四個小家伙,也帶兩個到建康來。”
沈毅頓了頓,繼續說道:“記著,如果路上出了什么問題,就把這封信毀了,莫要泄露出去。”
信里是有關皇帝要建立邸報的事情,輕易不好泄露出去,否則會影響沈毅在皇帝心里的形象。
許復微微低頭,問道:“公子,我送信去,不用帶信回來么?”
“不用。”
沈毅搖頭道:“這封信是寄給陸師的,陸師有官身,他可以從官驛寄信,江都到建康極近,陸師如果寄信的話,大半天時間就能送到建康來。”
許復點了點頭,不再問話。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許復就去馬市租了一匹馬,然后牽到城郊練馬去了,騎馬這東西,講究膽大心細,剛巧許復兩者俱全,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時間,他就學會了騎馬的大致技巧,在當天上午,他就帶著沈毅的信,奔江都去了。
因為兩地距離很近,再加上有寬敞的官道,沈毅晚間就奔到了江都城。
這個時候,江都城的城門已經閉合,以許復的身份,是絕不可能進城的。
好在…甘泉書院在城外。
于是乎,沈毅的信,在當天夜里,就送到了甘泉書院陸夫子的手上。
陸夫子這會兒還沒有歇息,拆開沈毅的書信看了一遍之后,這位江左大儒表情變得很是古怪。
他看了一眼建康方向,有些失神。
“七郎…這就見到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