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師長,在讀書人圈子,或者說仕林階層里,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失禮的事情可大可小,所以沈毅才會這樣著急趕到書院來拜會陸夫子。m.cqsmsem
聽到了沈毅的話之后,陸夫子伸手把沈毅扶了起來,然后吸了吸鼻子,微微搖頭:“你一身酒氣,昨天應當是喝了酒的,既然喝了酒,也就沒必要這么急著跑過來,上午下午都是一樣的。”
說罷,他側過身子,開口道:“進去說話罷。”
沈毅一邊朝著書房走去,一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昨天晚上,易安兄請學生去喝酒,實在是推脫不過,因此便跟他去了,原本想著今天要來拜見恩師,不敢喝太多酒,哪知道他拉著學生,不肯放學生走,沒奈何之下只能多喝了幾杯。”
說話的功夫,師徒倆已經進了書房,沈毅等陸安世坐下之后,低頭給陸先生倒了杯熱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開口問道:“一別數月,先生這幾個月都還好罷。”
“我在書院,一沒有俗事煩擾,二無衣食之憂,自然是好的。”
陸夫子低頭喝了口茶水,微笑道:“你的會試文章,為師已經看過了,寫得雖然不錯,但是在可中可不中之間,會試一百三十五名,并沒有冤枉你,但是你殿試能夠從一百三十多名躍到五十多名,為師便十分好奇。”
陸夫子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筆墨,靜靜的說道:“你把殿試的卷子默出來,為師看一看。”
沈毅現在雖然中了進士,但是在陸安世面前,依舊很是乖巧,立刻點頭答應,坐下來默寫試卷了。
撇開兩個人之間的師徒名分不提,就單單論科場的成績,陸夫子當年的城里是二甲二十五名,也就是全國第二十八名,論科舉成績,比沈毅是要高出一個大檔次的。
殿試的卷子不多,只有四百個字左右,再加上考完沒有多久,沈毅的印象還很深刻,沒過多久,他就把殿試的卷子給默了出來,吹干墨跡之后,雙手遞在了陸夫子面前。
陸安世雖然更喜歡去給那些圣人語錄加注,但是身為書院的院長,對于有關于科考的事情,他也是感興趣的,接過沈毅的試卷之后,他先是認真看了一遍,然后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變得嚴肅了起來。
“文辭…與會試類似,就是立意要稍稍高出了一些。”
他放下這份稿子,抬頭看向沈毅,面色嚴肅:“看這篇文章,子恒有意剿倭?”
沈毅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看向陸夫子,開口道:“先生,倭寇近二十年來,一再襲擾我大陳海疆,拒學生所知,距離建康較遠的豐州府,福州府等等地暫且不提,單單建康附近的松江府,明州府以及仙居一帶,近幾年時間幾乎每年都有倭寇襲擾。”
“殿試畢后,學生在瓊林苑上,認識了一個明州府的進士,因為殿試是倭患,這位明州府的進士,便和我們說了一些倭寇的事情。”
“只明州府一府。”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開口道:“只明州府一府,洪德五年一年的時間里,就至少有一百余人死在了倭寇手里,至于被劫掠的商船,更是無從計數。”
“沿海那么州府…”
說到這里,沈毅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默默的說道:“學生現在是沒有能力,將來有一天領了朝廷的差事,或者是掌了些兵事…”
“學生不敢說什么幾年之內剿滅倭寇這種大話,但是能殺一百個倭寇,學生一定不會少殺一個…”
國仇家恨。
沈毅對倭寇沒有任何好感,只要給他抓住機會,不要說解決沿海倭寇的隱患,沈毅甚至想打到倭寇本島去!
“嗯。”
陸夫子默默點頭,開口道:“有這個志向是好的,這些年倭寇的確害人不淺。”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便把沈毅寫的殿試稿子對折了起來,塞進了一個空白的信封里,又提筆在信封上寫了幾個清麗飄逸的字。
“沈毅沈子恒。”
寫上這幾個字之后,他從自己書桌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來一張木盒,打開木盒之后,將信封放了進入,小心翼翼的蓋好木箱。
“為師從前在建康收了一些學生,連帶著你一共是六個,這些都是你們考試之后默出來的試卷。”
蓋好盒子之后,陸夫子又放了回去,回頭看向沈毅,微笑道:“上次你去建康之前,我給你寫的那幾封信,你多半是沒有用上的,不過下一次去建康的時候,可以照著信上的地址去找一找他們,你的這五個師兄啊,如今有四個在朝為官,說不定就能幫襯你一些。”
沈毅站在陸夫子面前,笑道:“說起建康,學生正想請恩師一起,去建康走動走動呢。”
“恩師已經七八年沒有回建康了罷,不一定非要在建康久住,去待幾個月,見見老朋友,散散心也是好的。”
陸夫子聽到這番話之后,并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慢斯條理的收好木盒 ,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是昌平兄教你這么說的,還是青雀教你這么說的?”
沈毅連忙低頭道:“恩師,學生這趟回來,還沒有見過師妹…”
這句話,就直接把趙侍郎給供出來了。
這并不是沈毅亂扯大旗。
趙昌平與陸濟中兩個人,乃是至交好友,兩個老朋友多年未見,而趙侍郎又公務纏身,離不開建康,因此自然希望陸安世能去一趟建康。
沈毅回來之前,趙侍郎就曾經跟他說過這件事。
陸安世聞言,沉默了片刻,并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開口道:“罷了,你既然還沒有見過青雀,這就去尋她罷,你們師兄妹是同齡人,在一塊也有話說。”
沈毅連忙起身,對著陸安世拱手道:“學生遵命。”
陸夫子“嗯”了一聲,又道:“你去見青雀之前,須得先去見一面秦先生,他知道你中進士之后高興得很,連續喝了幾天的酒,那也是你的恩師,不可怠慢了。”
“學生省得的。”
沈毅連忙低頭:“本來也是要去拜見秦先生的。”
陸安世點頭,揮手道:“你去罷。”
“等中午的時候,可以留下來吃個飯,為師有些關于邸報的事情要問你。”
聽到“邸報”兩個字,沈毅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低頭道:“學生遵命。”
就這樣,沈毅離開了陸夫子的書房,在書院里尋到了秦先生,秦先生見到沈毅之后大為高興,看著沈毅說東說西,看向沈毅的目光里既有高興也有羨慕。
畢竟秦先生只是生員,也就是秀才。
他舉人都不曾中,更不要說進士了。
在秦先生家里待了半個時辰左右,沈毅才起身告辭,臨別之前,沈毅對秦先生拱手告辭,然后問道:“先生,吾弟如何?”
秦先生滿臉笑容,笑容里還帶了一些興奮:“九郎比子恒你當年在書院的時候,要強的多。”
聽到了這個回答,沈毅心滿意足的告辭離開,然后來到了書院后院那座陸家的小院子。
站在院子門口,沈毅猶豫了許久,然后還是深呼吸了一口氣,伸手敲了敲房門。
這一次開門的不再是蓮兒,而是帶著笑意的陸姑娘。
“師妹,我回來了。”
沈毅語氣親和。
陸姑娘微笑點頭,讓開了身子,示意沈毅進去。
“父親與我說了,說師兄今天在家里吃飯。”
她看著沈毅,輕聲道:“飯菜都已經好了,師兄進來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