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朝堂上正在整頓刑部,忙的熱火朝天,而另一邊的沉老爺,則是告了幾天假,在家里靜靜的觀望著朝堂上的局勢。
終于,在許復被拿進大牢之后的第三天,刑部左侍郎范俢,主動上書請罪。
范侍郎請罪的奏書里,說他見著黃石齋原東家周家父子在路邊哀哭,便上前詢問緣由,一問之下,周家父子口稱有人霸占了他們的鋪子,而且建康府衙不僅不管,還包庇惡人。
范侍郎看不過去,便讓刑部的人把周家父子的事情立了桉,誰知道刑部其他人會錯了意,直接去黃石齋把人拿了過來,并且動了刑。
一直到后來,范侍郎才查明真相,得知黃石齋是正常買賣,他才后悔不迭,于是乎上書朝廷,請自己一個失職妄信之罪。
如今,中書省已經受了他這個請罪的奏書,正在議定如何處理。
而居家的沉毅,也通過趙昌平,第一時間得知了范侍郎的請罪奏書。
沉老爺在心里冷笑。
如果許復真的只是高明的侄子,如果這件事僅僅是黃石齋的事,那么范侍郎這封奏書大概率可以蒙混過去,不僅不會獲罪,說不定連受罰都不會受罰。
但是這件事本質上是另外一派人,對沉毅這個邸報司司正動手,想要攻擊沉毅,拿掉沉毅邸報司司正的位置。
再加上先前雞鳴寺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現在對趙閥跟不爽,在趙祿大將軍即將返回建康的時候,皇帝需要通過某種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而跟趙閥有過密切交往的文官,就只有范家一家。
因此,范侍郎這一次,多半是沒有辦法輕松脫身的。
即便沒有辦法一下子把他按死,至少也要讓他脫一層皮。
畢竟這一次絕對不只是一個黃石齋的事情,內衛已經在暗中查這位范侍郎了。
不過這件事具體會如何發展,最終還是要看宮里那位皇帝陛下,最終會是個什么心思。
在家里休息了兩天時間,傷口也被孫神醫處理過,這會兒許復已經好轉了很多,除了不能太大動作活動防止傷口崩開,其他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
這天上午,沉毅在書房里翻了半本書之后,便照常去許復的房間里探望,這會兒許復已經下了床,在許小妹的攙扶下,在院子里慢慢活動了。
他身上的傷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是刑部那些人都是老手之中的老手,因此下手的時候雖然讓許復很痛,但其實都是皮外傷,恢復的很快。
見到沉毅之后,許復微微低頭道:“公子。”
“我正要去找您。”
沉毅看了看他,笑著說道:“看來恢復的不錯,找我做什么?”
許復再一次低頭道:“公子,我身上的傷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便不住在您這里了,住在這里不方便。”
沉毅啞然一笑:“不礙事的。”
他知道許復在說什么。
如今建康城里許多人都知道他是高明的親侄子,那么他許復即便不入朝廷做事情,也是個正兒八經的“閹黨”。
當然了,大陳這會兒沒有閹黨的這個說法,不過畢竟是太監的侄子,名聲有些不太好聽。
許復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名聲的,但是他害怕影響了沉毅的名聲,因此要求搬出去。
沉毅嘆了口氣:“多住幾天,等傷勢大好了,再走不遲。”
“住在我這里,安全一些。”
許復對著沉毅笑了笑:“公子,我雖然沒有什么見識,但是畢竟在建康也待過一些日子了,知道高公公的厲害。”
他微微低頭道:“如今,應該沒有人敢害我了。”
他神態恭敬,開口道:“不過,名聲傳出去,畢竟不太好聽,我這兩天好好想了想,今后有什么事情,就讓丁滿到公子這里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低頭道:“不過公子放心,不管什么時候,許復是什么身份,永遠對公子唯命是從…”
“今后不管做什么生意,永遠是公子一半,我們六個人分另外一半。”
這是個有些現實的問題。
那就是,許復現在,突然成了當朝大太監的親侄子。
那么從今天開始,他就跟從前的那個小許不太一樣了,從今天之后,他可以很輕松的聚攏起一撥人,也可以很輕松的形成自己的勢力。
即便勢力不大,也終究是一股勢力。
而且,從現在開始,他就不太方便與沉毅公開往來了。
不過小許還算是有良心的,知道知恩,因此才會說,不管以后他做什么,永遠有沉毅一半。
沉司正沉默了一會兒,搖頭微笑道:“我約束不了你什么,除了咱們合開的生意,你要是去做其他事情,便不必跟我分賬了。”
“不…”
許復恭敬低頭道:“無有公子,許復這條命早就沒了,如果不是怕拖累了公子,許復會永遠侍奉在公子身邊。”
“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給的。”
沉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相信你現在是這么想的,但是你現在畢竟年紀太小,一腔熱血而已,將來你慢慢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會成熟起來,就會有別的心思。”
“今后咱們見面的次數的確會少一些,你如果要是有別的念頭,或者想自己單干了,不必藏著掖著,直接跟我說。”
“咱們不在一起做事了,也可以做朋友,千萬不要鬧到互為仇讎的地步。”
許復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但是畢竟覺得語言有些蒼白,他默默低頭。
“公子會看到許復所作所為的。”
沉毅面帶微笑,叮囑他說道:“還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他緩緩說道:“過些日子等你大好了,我便領你去見高公公,從今天開始,不管他認不認你這個侄子,你都要把他當成親叔叔看待。”
“逢年過節,三節兩壽的時候,該有的禮物不能少了,如果他能讓你見到,你便去見他,給他磕個頭。”
“不要嫌寒攙。”
許復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許復明白的。”
“只要能見到他,他便是我親叔叔…”
“嗯。”
沉毅微笑道:“高公公沒有子嗣,也未必有子侄,將來說不定,真能把你當成親兒子看待。”
跟許復說了會話之后,沉毅就讓人雇了輛車,把他送回去了,而他吃了中飯之后,則是去醴泉樓翻書,剛到醴泉樓坐了沒多久,趙家的二公子趙二,便急匆匆上了醴泉樓,坐在了沉毅對面。
他喘了口粗氣,喝了一大口水,看向沉毅:“七郎,我家老爺子找你!”
沉毅有些愕然的放下手里的書,笑著問道:“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去戶部么?”
“在家里。”
趙二又喝了口水,對沉毅笑著說道:“估計是老頭升了官,差事也丟給下面的人了,看著清閑了許多,午后便回家里來了,正在書房里等你呢。”
沉毅點頭,心中隱約有預感。
多半是范侍郎的事情出結果了,最起碼是階段性結果。
他站了起來,目光有些激動。
他對江都范家的調查已經有了一些進展,只要朝廷里的范侍郎這一次能夠跌倒,他便可以著手對江都范家下手了!
到時候,胸中積攢了兩年的郁氣,就會一掃而空!
他看向趙薊州,深呼吸了一口氣。
“二哥,咱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