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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悲天憫人

  江都畢竟地處江南,往年雖然冬天也會下雪,但是很少下大雪,但是今年冬天的雪,卻下的格外大。

  幾乎到了封路的地步。

  整個江都城,被染成了白色。

  沈毅小夫妻倆早早的出了門,夫妻倆并肩站在城外,看著城外的天地一色,沈毅微笑道:“在江都十七八年了,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大的大雪。”

  陸若溪靠在沈毅肩頭,夫妻倆都是江都人,說的也都是江都話,她看著漫天的大雪,用江都話輕聲笑道:“夫君是陛下欽點的翰林公,值此大雪,便沒有詩興大發,吟詩一首?”

  “這個簡單。”

  沈毅不假思索的念出了前兩句:“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他扭頭看著媳婦,笑著說道:“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聽到了前兩句之后,陸若溪先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聽到了后兩句之后,她眉頭舒展,用手捶了捶沈毅的肩膀,膩聲道:“討厭,一點都不上心。”

  沈毅微笑道:“如何不上心了?不是應景得很?”

  “哪有這種詩,都不合平仄,不合章法的…”

  沈毅伸手摟著夫人的腰肢,微笑道:“興致所致,要什么平仄章法?”

  夫妻倆賞了會雪之后,路上的行人漸多,把路上踩出了一個個腳印,不復天地一籠統的模樣,二人也就沒了興致,在幾個下人的陪同下,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陸若溪拉著沈毅的胳膊,開口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還要再冷一些,也不知道父親那里的炭火夠不夠,等會咱們在城里買一些,讓人給他送過去。”

  這會兒路上的主色調還是絕對的白色,白色的路上,已經可以零星看到幾個賣炭的老翁,沈毅走到一個老翁面前,問明了價格,干脆把這車炭統統買了下來,付了錢之后,便笑著說道:“老丈,勞煩您送到城外的甘泉書院去,交給書院的陸山長。”

  那老翁已經快六十歲的年紀了,接過這一錠冰冷的銀子之后,有些遲疑的看著沈毅,伸手搓了搓手:“這位老爺,您不跟著小老兒一起去么?”

  沈毅微微搖頭,開口道:“我相信老丈,老丈如果不踏實,也不會干這行。”

  老人手指縫里全是燒炭的黑灰,聞言對著沈毅感激一笑,然后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刀,準備割銀子給沈毅“找錢”。

  這一錠銀子是五兩,一車炭估計也就三兩銀子不到。

  沈毅看了看老翁炭車前面掛著的一個布娃娃,嘆了口氣:“罷了老丈,這錢就不要找了,你拿去買件厚衣裳…”

  沈毅看著這個布娃娃,又說道:“今年冬天冷,給家里的孩子也添件厚衣裳。”

  老翁順著沈毅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車上掛著的布娃娃,嘴唇動了動:“家…家里有個小孫女…”

  他不善言辭,說不下去了。

  沈毅拍了拍老翁的肩膀,嘆了口氣:“老丈,家里還有炭的話,明天到城里沈家送一趟,我家住在城西德安坊,記得是沈四老爺家,不是沈大老爺家。”

  老翁本來正在割銀子,聞言停下動作,有些怯懦的點頭道:“這錢,差不多夠兩車炭了,明天小老兒就給老爺送去。”

  沈毅微笑點頭。

  于是,夫妻倆跟賣炭翁擦肩而過。

  等到老翁走遠了,陸若溪看著沈毅手上沾染到的黑灰,若有所思:“夫君似乎對那老丈,特別憐憫。”

  “不是憐憫。”

  沈毅搖了搖頭,開口道:“只是想起了一個詩人。”

  他輕聲道:“幼年入夢之時,曾經在夢里見識過許多風流人物,其中有一位詩人,讀過他的不少詩,其中有一首便是寫賣炭翁的。”

  “他寫…”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

  聽到這句殘詩之后,陸若溪有些動容,她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夫君,古今詩人的詩集妾身都讀過,怎么沒聽過這句?”

  “說了是夢中所得了。”

  陸若溪知道沈毅在推脫,輕哼了一聲:“討厭,不說實話拉倒!”

  沈老爺看著這漫天大雪,感受了一番刺骨的冷風,突然輕聲嘆了口氣。

  “那詩人還寫過另外一首詩。”

  “全句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幾句殘句,我念給夫人聽。”

  陸若溪挽著沈毅的肩膀,輕輕點頭:“嗯…”

  沈毅緩緩吟誦,念出了這個時代不曾有過的聲音。

  “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

  “地不知寒人要暖。”

  沈老爺長長喟嘆。

  “少奪人衣作地衣…”

  雪下了好幾天之后,終于放晴。

  這個時候,距離年關只剩下四天時間了。

  江都城的西城門門口,一身裘衣的沈毅,正在送別友人。

  而在這個時候離開江都的友人,自然是江都知縣張簡了。

  馬車附近,兄弟二人拱手作別。

  沈毅對這位師兄拱手作別,笑著說道:“師兄走的也太急了一些,這官道上還有不少積雪,小心地滑。”

  張簡無奈道:“不是這場大雪,我現在都已經到家了,大雪耽擱了行程,不知道年關之前能不能趕回建康。”

  分別在即,沈毅忍不住嘆了口氣:“今日與師兄分別,等開年之后,師兄回來赴任,我便要動身去建康了,咱們師兄弟二人,又是擦肩而過。”

  張簡倒是很爽朗,微笑道:“不礙事,明年年中,我便回建康了,到時候咱們兄弟都在建康做官,喝酒的時間就多了。”

  沈毅微笑:“明年一定多吃師兄幾頓。”

  兩兄弟又說了幾句話之后,張簡突然問道:“子恒過完年之后何時去建康?”

  “可能要上元節之后了。”

  “唔。”

  張簡想了想,笑著說道:“你要是上元節之后回建康,我便早點回來,咱們兄弟說不定還能見一面。”

  “嗯。”

  沈毅拱手道:“我在江都等候師兄回來,師兄代我向張相,向張家長輩們問好。”

  說到這里,沈毅猶豫了一下之后,開口道:“請師兄跟張相說一聲,就說年關之后,我可能會有事情,要去張家求見他老人家一面。”

  平倭的事情,沈毅一個八品小官,是沒有資格參與進去的。

  因此,他需要一個有足夠能力的人,幫著他參與進去。

  趙昌平是不合適的,因為趙昌平常年在戶部混,在其他衙門里影響力不高。

  但是多年次相的張敬,就有足夠的能力幫他參與進去。

  到時候,再跟皇帝溝通溝通,沈老爺便有機會參與進這個“項目”之中了。

  張簡不疑有他,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笑道:“祖父他老人家早就說過,別人誰見他都不成,你沈子恒想見他,隨時登門!”

  沈毅聞言后退一步,對著張簡拱手:“拜別兄長。”

  張簡也拱手還禮,笑道:“明年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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