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元節又到了。
今年建康的上元節依舊十分熱鬧,還沒有到傍晚,秦淮河畔的人流就已經非常多了,許多攤販在沿街售賣他們提前扎好的花燈,也有一些攤販在賣漿糊以及彩紙這類扎彩燈的原材料,生意都十分不錯。
因為過了上元節之后,沈毅就要離京南下了,自然要好好的陪陪夫人,從下午開始,他就把孩子交給了家里的三個丫鬟帶著,小夫妻兩個人結伴在城里逛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兩個人便走到了秦淮河畔。
沈毅掏錢,買了兩盞很是好看的彩燈,小夫妻倆又在路邊的一個小攤↑借了筆墨,寫了兩張紙條塞進花燈里,放進了河中。
目送著兩盞花燈順流而下,陸所以拉著自家丈夫的手,輕輕的嘆了口氣:“夫君,你這趟南下,又要多久才能回來?”
沈毅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低頭道:“估摸著還是要年底才能回來,不過過幾個月那邊沒有什么大事了,我便能抽空回來看看夫人了。”
陸若溪輕輕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夫君,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罷?”
沈毅先是一愣,然后微微搖頭道:“夫人,為夫不是南下做官。”
“如果是南下當什么地方官,帶上夫人跟淵兒自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為夫這是南下去辦差,平時不定定居在一個地方,很可能要各個州府到處去跑動,還有可能乘船出海,實在是無暇顧及你們母子倆。”
“你們母子在建康,這里有一眾師長朋友照看,為夫才放心得下。”
“那…”
陸若溪抬頭,看了沈毅一眼,低聲道:“那讓蓮兒陪你去罷…”
沈毅一怔,隨即笑道:“怎么讓你的丫鬟跟著我了?”
“你一個大男人,平日里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顧,身邊有個丫鬟自然是好的。”
“再者說了…”
陸若溪臉頰微紅,低聲道:“我怕你在外面胡來,有蓮兒在你身邊,也能伺候伺候你…”
這就是個人的生理問題了。
按照這個時代的價值觀來說,陸若溪的丫鬟蓮兒,是跟著她一起嫁到沈家的,自然也就成了沈家的通房丫鬟,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時候,蓮兒是要跟沈毅睡覺的。
只是沈毅本人并不適應這種規矩,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動那個有些刁蠻脾氣的丫鬟蓮兒。
事實上不止是蓮兒,一直跟在沈毅身邊的兩個丫鬟,青兒萍兒,也都夢想著有一天能進沈家的家門,做沈家的妾室。
因此,陸若溪想讓蓮兒跟在沈毅身邊,幫他解決生理問題這種想法,在這個時代是非常正常的。
畢竟讓自己的丫鬟跟著,總好過夫君在外面胡來,那些地方上的地方官,誰知道會給自家夫君床上送什么樣的女人?
對于生理問題,沈毅倒還真沒有什么感覺。
主要是他南下之后的整整一年時間里,實在是太忙了。
從組建抗倭軍,到組織船塢以及火器作坊,再到后來的剿倭事宜,從頭到尾沈毅都在跟著忙活,在去年年底的那段時間,為了安排福建剿倭的事情,沈毅幾乎是在路上趕了半個月的路,每天晚上一沾到床幾乎是幾個呼吸就能睡過去,實在是沒有什么閑心再去想男女之事。
沈毅想了想,還是微微搖頭:“南下的差事很辛苦,蔣勝跟著我有時候都有點吃不住,蓮兒跟在我身邊,更受不了了。”
陸若溪想了想,又輕聲道:“夫君要是不喜歡蓮兒,就讓青兒萍兒跟你南下,平日里能給你洗洗衣服做做飯之類的,免得你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
沈毅啞然一笑,正要開口說話,遠遠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用的還是江都方言。
他抬頭看去,只見遠方兩個人,正在興沖沖的對他招手。
這兩個人,沈毅都是認得的。
應先生應昭,以及江都孫鯉。
兩個人都是甘泉書院出身,而且是很沈毅同年的進士,朝堂上天然的盟友。
只不過沈老爺爬的太快,現在已經是六品兵部主事,目前這二位在朝堂上能給他的助力就非常少了。
此時在秦淮河畔巧遇,沈毅心里也是非常高興的。
他拉著自家夫人的手,邁步迎了上去,等走近了之后,才笑著對兩個人拱手道:“二位年兄,許久不見了。”
兩個人也紛紛對著沈毅拱手行禮。
互相見禮之后,兩個人又看向了一旁的陸若溪。
二人都是甘泉書院出身,自然是認得陸若溪的,都紛紛對陸若溪行禮,其中應先生笑著說道:“一轉眼,陸小姐已經是沈夫人了,二位郎才女貌,真是神仙眷侶。”
陸若溪臉頰有些微紅,微微低頭道:“二位取笑了。”
四個人客套了幾句之后,也不好繼續站在大街上說話,于是乎便在秦淮河畔找了個茶攤坐下,各自落座之后,沈毅看向兩個人,輕聲笑道:“中進士之后,我實在是有些太忙了,便沒有來得及打聽二位年兄的消息,不曾想二位年兄都補了京官,真是可喜可賀。”
三個人是洪德七年中的進士,現在已經是洪德九年了,六部觀政早已經結束,在沈毅看來,既然這兩位同年還在建康,定然是做了京官了。
聽到沈毅這句話,年紀輕的孫鯉滿臉尷尬,而應先生則是苦笑了一聲,無奈道:“我二人哪里有補京官的福分?只是吏部那里一直補不到官,我們就只能在建康城里等著。”
說到這里,應先生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好在去歲年底,吏部終于給補了官,等過些日子開了春,我二人就可以離京赴任了。”
一旁的孫鯉看向沈毅,目光里盡是艷羨:“我與應先生二人,苦等近兩年才補了官缺,聽說子恒你,此時已經是六品兵部主事了。”
“虛領職位而已,并沒有實任。”
沈毅謙虛了一句,抬頭看向這兩個人,笑著說道:“不知道二位年兄補了哪里的官缺?”
應先生捋了捋自己下頜的胡須,笑著說道:“我運氣好一些,補了浙江溫州府樂清縣知縣,距離咱們江都不算特別遠,要是想家了,還可以回去看一看。”
一旁的孫鯉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的運氣就稍差一點了,補了廣東廣州府新安縣知縣。”
“距離江都,千里之遙。”
一旁的應先生笑著說道:“少要賣乖了,那新安縣乃是省府下轄縣,將來你升遷的路子,要比我廣得多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對自己的將來無限憧憬。
語氣里,滿是高興。
但是沈毅的臉色卻有些古怪…
因為溫州府樂清縣,是抗倭軍的船塢以及火器作坊的所在地,也是抗倭軍目前整體駐扎的地方,算是抗倭軍的老巢了。
而廣州府新安縣,正是廣州府鬧海患最嚴重的地方,也是抗倭軍下一個階段的工作重心所在。
如果只有一個,那還可以理解為巧合。
兩個人,都這么巧,那就肯定是有人安排了。
而能夠影響吏部人事任命的,除了吏部的幾個堂官,也就只有皇帝陛下了。
如果真是皇帝干的,那么他的目的就不難猜了。
安排兩個甘泉書院的地方知縣,好讓沈毅在東南辦事,辦的更加得心應手,不必要跟地方官府扯皮。
想到這里,沈毅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之后,看向了皇宮方向。
看來…
皇帝陛下依舊非常重視抗倭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