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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炫耀與玩笑

  “辦私事?”

  皇帝瞥了一眼沉毅,臉上沒有了從前的笑意,他就這樣默默的看了沉毅許久,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才緩緩說道:“沉卿應該記得,你身邊是有內衛暗中保護的罷?”

  沉毅低頭:“這是陛下的恩德,臣自然是記得的。”

  “那你就實話實說。”

  皇帝轉過身子,正對著沉毅:“出去干什么了?”

  沉老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低頭:“去殺了個人。”

  “恐怕不止是殺人這么簡單罷?”

  皇帝陛下默默的說道:“你不經朝廷諭令,無有兵部文書,擅自調動抗倭軍出省…”

  沉毅垂手而立,開口道:“回陛下,臣此番調動了抗倭軍三十七人,按照朝廷的規矩,五十人以下的調動,不需要請示兵部。”

  這個時代,對于武官的約束非常之大。

  比如說一個省的都指揮使司,只能指揮本省的兵馬,一旦出省,就要請示兵部。

  再比如說沉毅弄出來的這個抗倭軍,在沿海諸省活動,自然沒有什么約束,但是一旦離開沿海諸省,就也要請示兵部,或者是請示朝廷。

  不過五十人以下,是不受約束的,哪怕是一個千戶,也可以隨身帶著五十個人。

  皇帝啞然一笑。

  “沉七,你是不是覺得你功勞很大,朕就沒有辦法動你了?”

  沉毅面色平靜,微微低頭道:“臣這趟出門之前,已經做好被革職罷官的準備了。”

  皇帝臉色冷了下來:“你殺了齊使,就只是革職罷官?安知不是殺人抵命?”

  沉毅微微低頭,目光看著眼前的地板,繼續說道:“回陛下,臣不知道有什么齊使……”

  他低聲道:“朝廷也應該不知道。”

  皇帝冷眼看向沉毅:“你怎么知道,朕不會把你交給齊人,平息這場事端?”

  沉毅微微低頭:“臣不敢揣測圣意,恭請陛下圣裁。”

  這種事情,大陳朝廷自然是要裝作不知道的,真要愣頭青,把這件事情給公布出來,那么久只剩下了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是把沉毅送到燕都去給齊人賠罪。

  第二條路,就是兩國再起刀兵,而且即便打起來,陳國這邊也不占理。

  更要緊的是,即便選擇第一條路,北齊也不一定就會偃旗息鼓。

  皇帝沒有第二個選擇,他只能替沉毅去遮掩這件事。

  見沉毅這么說,皇帝突然笑了笑。

  “高明,去把朕的沉卿扶起來,讓他坐下說話。”

  高太監連忙上前,上手把沉毅給扶了起來,沉毅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低頭道:“陛下,臣一時沖動,還請陛下處置。”

  皇帝悶哼道:“沒記錯的話,那個齊人得罪你,是在年前罷?而今都是正月二十二了,近一個月時間過去,何談沖動二字?”

  他看著沉毅,沉聲道:“你分明就是蓄謀已久的。”

  沉毅低頭,無話可說。

  “這件事,你…”

  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走向沉毅:“你應該跟朕說的,非要殺他不可,朕可以讓內衛去辦。”

  皇帝陛下走到沉毅面前,拍了拍沉毅的肩膀:“沉卿在朕看來,是朕洪德朝的柱石之臣,這種腌臜事,何苦自己動手,染得一身腥臊,將來說不定還會授人以柄。”

  聽到這句話,沉毅心里有些氣悶。

  當時出事的時候,他是第一時間進宮找到的高明。

  可是高太監處理不了這件事,只能在中間和稀泥。

  但凡宮里說能幫他把周元垂給宰了,他也不會親自動手。

  不過這種話,當著皇帝的面肯定是不能說出來的,他再一次低頭道:“臣…知錯了。”

  “再有。”

  皇帝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你這種做事的手段,很是不妥。”

  他看著沉毅,沉聲道:“得罪了你,你就要這樣帶人去把他給殺了?”

  “今天是這個齊人周元垂。”

  皇帝看向沉毅,問道:“哪天大陳的官員要是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帶人去把他給殺了?”

  “或者,朕哪天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是不是也要帶兵圍了建康?”

  聽到這句話,沉毅慌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跪在地上,低頭道:“臣萬萬不敢,陛下,這個齊人他…”

  “他威脅了你的家人,朕知道。”

  皇帝拍了拍沉毅的肩膀,默默的說道:“朕的意思是,你在外面帶了兩年兵,已經漸漸有了武官的跋扈之氣了。”

  “這種跋扈之氣要不得,尤其是對內,更要不得。”

  皇帝伸手把沉毅扶了起來。

  “以后要收斂。”

  沉毅連忙低頭道:“臣…遵命。”

  “嗯。”

  皇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示意沉毅坐下,等沉毅落座之后,皇帝才澹澹的說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做的粗糙的地方,內衛已經去幫你善后了。”

  薛威這些人,做事情雖然麻熘,但是畢竟不是干特務的出身,多少是會留下一些證據的,很有可能會被人追查到。

  不過如果內衛能幫著處理一下這些痕跡,那么這件事情的真相,就很難有人再查出來了。

  “從今天開始,不管是跟誰,你都不要再說起這件事情,半個字也不要說。”

  “至于那個齊使…”

  皇帝澹澹的說道:“他是在淮水失蹤,與咱們大陳無關。”

  沉毅低頭道:“臣多謝陛下…”

  這會兒甘露殿里,只有君臣二人還有一個高明,皇帝看了看沉毅,面色平靜:“這件事情,朕也會忘掉。”

  “你今后好好做事,不要放在心里。”

  這種話,屬于拉攏人心的話,可信可不信。

  君臣二人如果一直合作愉快,這件事情自然會被皇帝拋諸腦后,但是哪天兩個人之間如果產生了嫌隙,皇帝說不定就會想起來了。

  當然了,要是皇帝說忘記就忘記,今后也不會再拿這件事出來說事了也不一定。

  這要看皇帝本人的格局了。

  沉毅起身,躬身道謝。

  皇帝“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周義山,朕昨天見了,已經放他返回浙江了。”

  沉毅心里一動。

  皇帝這句話的意思是,周義山依舊會任浙江巡撫,不過經過這件事,周義山這個人,恐怕已經徹底成為皇帝的人了。

  自古以來,央地矛盾就一直存在。

  能夠徹底收服這么一個封疆大吏,對于皇帝來說,也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皇帝想了想之后,繼續說道:“至于那個程廷知…”

  他瞇了瞇眼睛,繼續說道:“朕還需要再考慮考慮,這樣罷,明天…明天或者后天,你帶著他來見朕一面。”

  讓沉毅帶著程廷知來面圣,是要把這個人情賣給沉毅,這樣沉毅在福建的差事,也會好辦一點。

  沉老爺恭敬低頭:“臣…遵命。”

  他心里明白,這位皇帝陛下,多半真的要用程廷知,為福建巡撫了。

  不然,皇帝沒必要再見一次他。

  兩個人聊了一會公事之后,皇帝坐在自己的書桌后面,對著沉毅招了招手:“沉卿,近前來。”

  甘露殿是天子的書房,沒有御階,因此近前倒也沒有什么忌諱,沉毅猶豫了一下,上前站在了天子面前,微微低頭:“陛下…”

  “沉卿。”

  洪德皇帝也站了起來,小聲道。

  “朕…有皇子了!”

  他的語氣里,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但是這種興奮,在三個月之內,是不能表露出來的,更不能與任何人說,不能跟任何人分享。

  這可把皇帝給憋壞了。

  而遍觀朝堂,只有沉毅這么一個知情人可以分享。

  沉毅聞言,心里有些發懵。

  皇子…

  是了。

  他反應了過來。

  顧大家肚子里的孩子,前幾天就到了臨產期,現在多半已經生出來了。

  不得不說,老天可能喜歡看這種戲碼,竟真的給了她一個兒子。

  沉毅心里嘆了口氣,然后退后一步,對著皇帝拱手道:“臣…恭賀陛下。”

  皇帝目光里全是笑意。

  “可惜,現下也只能跟你說一說了。”

  說到這里,皇帝頓了頓,然后微笑道。

  “等這孩子長大一些,沉卿你若是得空,說不定可以進宮來教他讀書認字。”

  這句話,就不是大餅了。

  而是…毒餅!

  要是這孩子是洪德朝的嫡長子,能教他讀書認字,那么將來就是妥妥的帝師,可是這孩子只有一個長字,卻沒有一個嫡字!

  這就要了命了!

  沉老爺嚇得跪在地上,低頭道:“陛下,臣學識淺薄,萬不敢…”

  “好了,看把你嚇得。”

  皇帝微笑道。

  “朕與你開個玩笑…”

  “天色不早了。”

  皇帝打了個哈欠道:“朕還有許多公事要處理。”

  他看了一眼高太監,澹澹的說道。

  “高明,替朕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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