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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十日三登

  看著沈毅的表情,裴元沒來由的打了個寒噤,他猶豫了一下,連忙補充道:“沈中丞不要誤會,下官只是代中書過來看看戰場上的情況,絕沒有任何干涉中丞的念頭…”

  沈老爺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關于戰場上的局勢,中書幾乎兩三天就發一份函,我也一一回復了,莫非是有什么地方沒有講清楚,還請裴大人明言。”

  現在的沈毅,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多年領兵,加上身居高位,已經是實打實的氣場十足。

  要知道,凌肅那幾個手握數萬兵馬的大將在他面前,被他說上幾句重話可能都要打哆嗦,更何況裴元這種軟骨頭文官?

  被沈毅這么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之后,裴元打心底里就開始犯怵了,他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說道:“中丞,到這里來,也不是下官的本意,您不能為難下官不是?”

  他咽了口口水,低聲道:“中丞,您也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咱們是自己人,下官就跟您說一句自己人才能說的話。”

  沈毅面帶微笑:“大人說來聽聽。”

  “中丞您給中書的奏報寫的很詳實,按理說下官到這里來,也沒有什么可看的,中書幾位相公,為什么要派下官到這里來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是因為朝廷里有人說…”

  見他猶猶豫豫,又有些吞吞吐吐,沈老爺瞇著眼睛,問道:“說什么?”

  “說…”

  裴元低聲道:“說大陳沒了趙閥,又多了個沈閥…”

  聽到這句話,沈老爺幾乎都要被氣笑了。

  他看了看裴元,冷聲道:“這話是誰說的?”

  裴元苦笑道:“中丞,您這么問,不是為難下官嗎?背后說人,是小人行徑,下官不能說。”

  “裴大人不說,我就只當是裴大人在建康嚼舌根了。”

  沈老爺悶聲道:“沈閥,虧他們說的出口!”

  “裴大人回建康之后,告訴幾位相公,他們之中,如果有人想要來當什么崔閥,陳閥的,大可以到濟南來,我沈七立時拱手讓賢,回建康做我的兵部侍郎去。”

  裴元縮了縮頭,小心翼翼的說道:“再有就是,幾位相公想聽一聽中丞您,對和談的看法。”

  他頓了頓,低聲道:“中丞,主持戶部的趙相,跟您可是一家人,連趙相都說,再打下去,便無以為繼了…”

  沈毅面色平靜,開口道:“齊人要割山東給咱們,這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不同意的?如果他們愿意無償割讓山東,便立刻將所有齊軍撤出山東就是,到時候這取下山東的功勞,我淮安軍只取一半,剩下的一半,讓給廟堂諸公!”

  裴元訥訥半晌,沒有說話。

  沈老爺冷笑了一聲。

  他就知道,齊人不可能無條件割讓整個山東,他們給出的條件雖然誘人,但是一定有相應的條件。

  裴元低聲道:“中丞,齊人雖然提出了條件,但是并不苛刻。”

  “齊人的意思是,中丞所部退出濟南府,退回兗州。”

  “而齊軍,一樣后退,退出山東。”

  “為了不打擾民生,接下來一年時間里,北齊的山東官員依舊在任,一年之內,交割所有山東田地與百姓戶籍,且山東明年一年時間的賦稅,統統歸屬我大陳。”

  “齊人分文不取。”

  短短幾句話,聽的沈毅眼皮子直跳!

  尤其是最后一句話,更是讓他眼角都跟著跳動了。

  山東諸府免賦三年,已經是甚至跟朝廷的共識了,而如果按照齊人的這個方案來,今后一年時間,齊人一樣要在山東諸府收稅!

  不管這些收上來的稅歸屬哪里,反正就是得收。

  這稅真的收了,那沈毅貼出去的告示,就成了擦屁股都嫌硌得慌的廢紙!

  而大陳朝令夕改,在山東,也再無公信力可言!

  裴元低聲道:“并且,北齊還愿意將河南一省接下來三年的賦稅,上交大陳,作為賠償…”

  沈老爺強忍住心頭的怒意,問道:“這些條件,朝廷里多少人同意了?”

  裴元沉默不語。

  他的態度說明了一切,很顯然,大多數人都是愿意的。

  畢竟這會兒,朝廷也幾乎快要打到沒錢了。

  就連趙昌平,也同意派裴元來北邊看一看,就是為了弄清楚,眼下濟南的戰場,到底是個什么模樣,是該打還是該談。

  裴元微微低著頭,繼續說道:“中丞,下官臨來之前,陳相跟下官說了,無論朝廷和談與否,這山東之功,都是中丞您和淮安軍的功勞。”

  “任誰也奪不走。”

  沈老爺依舊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側開身子,讓出了一條路。

  “裴大人先進大帳休息罷,這幾天我若是得空,就帶著大人到戰場上去看一看,好讓大人回建康向諸位相公交差。”

  裴元唯唯諾諾,連忙低頭:“多謝中丞。”

  “中丞…”

  他低著頭說道:“下官以為,幾位相公的意思并不是不打了,而是先休養幾年再打,讓朝廷緩一緩,恢復一些元氣。”

  沈老爺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如果朝廷非要和談,我管不住。”

  “但是不管誰問我。”

  沈毅說話非常生硬:“我這里,都是不可能同意的,齊人要和談…”

  “讓他們來跟我談。”

  次日一大早,沈毅帶著裴元親臨戰場。

  兩個大漢捉住裴大人的肩膀,就開始往他身上套鐵甲,不一會兒,硬生生把一套甲胄,套在了裴大人身上。

  沈毅身上同樣著甲,不由分說,拉著裴元就往軍陣中走去。

  此時,淮安軍正在進行一輪新的攻城。

  此時,經過差不多一個月的交戰,齊人已經熟悉了開花彈,每當淮安軍開炮的時候,他們就躲在掩體后面,實在來不及,就干脆趴在地上,效果拔群。

  火炮的戰場壓制力,已經略有減弱。

  在火炮壓制的時候,城樓上的齊軍,甚至可以頂著炮火,組織零星的弓箭反擊了。

  沈老爺親臨軍陣,大手一揮。

  數千淮安軍,如狼似虎,奔向濟南城。

  沈毅與裴元,一前一后,站在軍陣之中。

  裴大人嚇得兩股戰戰,正要懇求沈毅返回中軍大帳,一根箭矢直直的朝著他射來,正中裴元左肩,所幸距離太遠,他又著甲,箭矢只得入肉半寸,連筋骨都沒有傷到。

  裴大人被這根箭矢,駭的魂飛魄散,直接仰面翻倒在地,嚇得屁滾尿流。

  字面意義上的屁滾尿流。

  沈老爺就站在他旁邊,冷冷的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經失禁的裴元。

  “這便是文官…”

  他在心里,冷笑不止。

  十一月月底,鐘明領玄甲衛,對濟南城發起了持續三天的猛攻。

  最終,玄甲衛先登濟南城,爬上了城樓。

  不過城里的守軍太多,即便是玄甲衛也沒有頂住,在城樓上激戰一日一夜,還是被逼下來城樓。

  十二月初三,初七,淮安軍將士先后兩次登上濟南城樓,與齊人在城墻上激戰。

  雖然沒有能打開城門,但是濟南城高大的城墻,已經不太能夠擋得住淮安軍了。

  淮安軍十日之內,三登濟南城,一時間傳遍城內城外。

  士氣,自然是彼消我長。

  十二月初九,沈毅領著終于養好傷的裴大人,再一次來到戰場。

  他指著戰場,回頭看向裴元。

  “裴大人看到了罷?”

  “大陳男兒氣概,多在此處。”

  沈老爺語氣幽幽。

  “而少在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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