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洪德帝對于這一次封禪極為看重,而且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打定主意到底去還是不去。
說不定,連跟中書幾位宰相提都沒有提過。
因此,他才會打算把李穆派過去,打個前哨,先去泰山看一看,如果事情好辦,那么就由李穆在北邊負責封禪的準備工作,等準備的七七八八了,皇帝再從建康動身。
晉王穆,是洪德帝的大堂哥,而且最近一段時間,李穆已經在開始負責宗府的事情,在不久的將來,等宗室之中的上一代人老去,李穆以宗正的身份掌管宗府,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因此,由他去北邊,也算是合情合理。
侯府里,沈毅給這位晉王爺添了杯茶水,開口笑道:“王爺與我,現在都不差這一份功勞,因此誰配合誰不要緊,關鍵的是把這趟差事辦好。”
“到時候王爺陪祭泰山,將來也是一段佳話。”
李穆微微搖頭,開口道:“到時候,自然是禮部的春官尚書陪祭,哪里是我能摻和的?”
說到這里,他看著沈毅,笑著說道:“那個時候,子恒你若是有空,說不定會被安排陪祭。”
“王爺這就是捧殺了。”
沈毅微笑道:“我一不在禮部,二不可能拜相,我只負責陛下的安全,其他的事情,跟我關系不大。”
“按照職責,確實跟子恒關系不大,但是…”
李穆由衷的說道:“陛下能去泰山,與子恒你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了。”
二人客套了幾句之后,晉王爺才開始說起正事,他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這一趟過來,主要是跟子恒你確定兩件事。”
沈毅正色道:“王爺直說就是。”
“第一件事,就是假如陛下北上,時間應該定在什么時候。”
“第二件事,到時候禁軍要不要動,要動多少。”
沈毅想了想,回答道:“先前幾位封禪泰山的天子,都是十月,陛下如果要去,我以為還是定在十月比較好,至于禁軍嘛…”
沈老爺低頭喝茶,看了一眼李穆,搖頭道:“這個王爺就問錯人了,禁軍不歸我管,我更無權干涉禁軍的調動,到時候不管朝廷派不派禁軍,派多少禁軍,我會提前協調,保證陛下這一路安全。”
李穆“嘖”了一聲:“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謹慎。”
沈老爺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誰知道這位晉王爺是不是皇帝派來試話的?
李穆頓了頓,點頭道:“不過你這么一說,我心里就有數了。”
他看著沈毅,問道:“子恒今年什么時候離開建康?到時候提前跟我打一聲招呼,咱們一同北上。”
沈毅看向北邊,苦笑道:“前線已經打起來了,老實說,我現在就想趕回去看一看,不過陛下還有事情跟我商量,具體什么時候離開建康,不太好說。”
“到時候,我提前去王爺府上打招呼。”
“可千萬別親自來。”
李穆擺手道:“你這當朝的太子太保,要是到我家來給我報信,那真是折我的壽數了。”
沈老爺啞然失笑:“什么太子太保,也不如王爺這個親王。”
李穆起身,笑著說道:“到底哪個更值錢,子恒你心里比我清楚的多。”
他對沈毅拱手道:“知道你事忙,不多打擾了,咱們年后再會。”
“王爺這么急著走做什么?”
沈毅拉著他的袖子,開口笑道:“犬子在后院讀書,我讓人去叫了,讓他過來給王爺磕個頭,磕完頭再走。”
“可別。”
李穆搖頭笑道:“哪天得了空,讓小侯爺到我府上去走一走,我府上也有他不少同齡的玩伴。”
見他執意要走,沈毅也沒有多留,一路把他送到了侯府正門,然后才轉身回到了書房,繼續處理來自于北邊的公事。
此時,按照北邊送來的戰報,諾勇所部,再一次集結兵力,從真定府南下。
因為諾勇所部兵力很多,再加上現在寒冬,淮安軍主要以防守為主,十幾天時間,凌肅所部再一次被逼退一百多里。
同時,滄州的征南軍,應該也受到了北齊朝廷的壓力,開始把兵力,投入到了主力戰場。
這會兒,淮安軍左右兩路大軍,都陷入了激戰,戰爭的烈度雖然不如先前那一場大戰,但是還是極為激烈。
只臘月二十三一天時間,右路軍的傷亡就超過八百人。
這個數目相比較于十萬規模的大軍,聽起來似乎不太起眼,但是實際上,已經相當之多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戰爭,一打起來,時間跨度就是以年為單位的,哪怕是沈毅,自正式北伐到現在,也過去了好幾年時間。
如果把時間跨度拉長到一年,一天八百人的傷亡,是絕難接受的。
當然了,前線交兵,不可能每天都死這么多人就是了。
好容易看完了北邊送來的文書,沈毅叫了一聲:“蔣勝,蔣勝。”
蔣勝立刻推開門,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低頭道:“公子。”
“告訴邸報司,北邊的戰報,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這里來,同時,我這里的文書,也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各個軍中去。”
蔣勝低頭道:“是。”
隨著建康城里的鑼鼓喧天,洪德十七年的年節就這么過去了,時間來到了洪德十八年的正月初二。
這天,建康城里依舊熱鬧,城里的百姓們開始帶著孩子四下走動拜年,大街小巷里到處可以聽到爆竹炸響的聲音,城里城外,都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而就在這天下午,一身常服的沈毅,急匆匆進了皇城,然后很快過了宮門,一路到了皇帝的寢宮。
寢宮門口,已經退居二線的高太監,已經在等著沈毅,見沈毅快步走過來,高太監微微欠身行禮,然后問道:“陛下這會兒,正在接待一些宗室,還有一些外藩前來朝拜,沈侯爺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年初二就進宮來了。”
沈毅無奈道:“還能有什么事能讓我著急?自然是戰事了。”
他追問道:“陛下還要多長時間才見完人?”
高明微微搖頭:“這個,咱家也不清楚。”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要不然,咱家進去問一問?”
“不用。”
沈毅搖頭道:“只是匯報戰況而已,不是什么特別大的事情,再說了,遠在建康,這戰場上的事情,急也沒有用。”
高太監默默點頭:“咱家領沈侯爺,去偏殿等一等。”
沈老爺點頭,跟在高明身后,想了想之后,開口道:“高公公什么時候能撤下公差?許復前段時間跟我說過,說有一天高公公不在宮里當差了,他愿意把高公公接到家里去,給你養老送終。”
高明沒有回頭,但是步伐明顯亂了一些,然后自嘲一笑:“他倒是有心了,不枉“叔侄”一場。”
“沈侯爺得空轉告他,就說宮里的差事多得很,不在內侍省了,還有別的地方可待。”
“咱家呀…”
高太監環顧左右,默默嘆了口氣:“一輩子都未必出得去這宮禁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偏殿,高明吩咐底下的太監給沈毅倒了茶水之后,又跟沈毅說了幾句話。
差不多等了盞茶時間,才有兩個小太監過來跟高明說了幾句話,高太監看向沈毅,輕聲道:“陛下那里見完客人了,侯爺隨我來罷。”
沈毅點頭,跟在高明身后,沒多久就見到了正在翻看文書的皇帝陛下。
皇帝抬頭看著沈毅,微微嘆了口氣:“聽說你急著進宮,朕心里就不太踏實,說罷,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前線告急了?”
沈毅微微欠身,低頭道:“陛下,前線戰事雖然打的激烈,但是淮安軍的將領都可以獨當一面,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臣剛收到消息。”
他默默說道:“陜西有一支齊軍,正在襲擊山西一些州府,還有河南很多州府。”
“他們人數不是很多,估計至多只有一萬人,但是河南現在,幾乎沒有什么兵力防守,被他們鬧的很不安寧。”
“河南巡撫與布政使的文書,估計很快就會送到陛下案頭,詳細說明此事。”
皇帝陛下這才大皺眉頭:“北齊在陜西,還有兵力?還有多少?”
“應該是原邊軍的一些軍隊。”
“這些軍隊,已經開始襲擾河南百姓。”
沈毅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北齊現在,無所不用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