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佩之終究還是沒有接受邀請。
王鶴亭有些遺憾,但沒有勉強,起身離開的時候,不忘禮貌的同江辰握了握手。
“江先生,下次見。”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風土人情。
不同地區的人,屬性也不一樣。
時至今日,江辰已經領略了不少國內的權貴階層,好像各個都性格迥異。
還真是百態眾生啊。
“這么年輕的上校,真是讓人自慚形穢。”
江辰感慨,沒來由想起了退伍的好友鐵軍。
“你也不差,沒什么好自謙的。”
悍馬車內。
王鶴亭扭頭,望了眼還在坐在那閑聊的二人,驅車離開。
“謝謝蘭小姐引見。”
江辰由衷道。
什么是人脈?
這就是了。
即使不清楚剛才那位交換了聯系方式的年輕上校具體背景,但毫無疑問,和對方結交,大抵應該是可以在川蜀大地橫著走。
這種機緣,不是單純的錢財可以換來的。
歸根結底。
神州和金錢至上的西方世界不一樣。
財富在這片土地,不是萬能的。
“他和一般紈绔子弟不同,有機會的話,爭取和他做朋友。”
這話當然用不著蘭佩之來提醒。
不過江辰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
七十點好感度果然不假啊。
“我明白。”
蘭佩之點到為止,最后喝了口咖啡,然后起身。
“走吧。”
“去哪?”
江辰下意識問。
“請你吃飯。”
蘭佩之輕聲道。
此時這尊血觀音,仿佛褪去了所有崢嶸,只是一個外形氣質出眾的普通女人。
客隨主便。
江辰不發表任何意見,跟著蘭佩之上車,在太陽落山前,來到一家遠離市中心的小酒館。
在這種地方請客,無疑有些寒酸,可江辰連鄉村的粗茶澹飯都能忍受,自然不是一個挑剔的人。
雖然談不上座無虛席,但酒館內也坐了七成滿,較為熱鬧。
有歌手在彈吉他。
“雨后有車駛來,駛過暮色蒼白,舊鐵皮往南開,戀人已不在……”
理想三旬。
歌手低沉沙啞的嗓音,將氣氛營造得異常濃厚。
現在江辰大抵已經摸清了對方的年紀,不出意外應該在三十出頭,絕對沒有四十,和這首歌倒是頗為契合。
“點菜吧。”
蘭佩之望向唱民謠的歌手。
“喝酒嗎?”
江辰邊看菜單邊問。
“隨便。”
江辰看了眼她,猶豫了下,點了兩壇這里的招牌酒。
來酒館不喝酒,總歸是少了一些味道。
“沒想到蘭小姐會來這種地方。”
江辰合上菜單。
“我為什么不能來這種地方?”
蘭佩之問,依然望著彈吉他的歌手。
江辰語塞。
“良田千頃日食不過三餐,廣廈萬千夜眠僅只七尺。”
蘭佩之澹聲道,
江辰啞然一笑,“蘭小姐不是沒讀過什么書嗎?”
蘭佩之看來。
江辰表情微變。
“你怎么知道我沒讀過書?”
江辰欲言又止,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補救,
“抱歉,蘭小姐,我沒那個意思……”
蘭佩之并沒有拂袖而去,甚至沒任何慍怒的表現,“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讀過什么書,準確點說,初中都沒念完。”
“現在這個年頭,學歷并不能代表什么。”
江辰迅速道,半真半假。
的確。
在這個大學生多如狗的年代,碩士博士送外賣的比比皆是。
名牌大學畢業的人,不見得就要比小學畢業的人混得要好。
尤其對于蘭佩之這樣的人。
拿學歷來評判,實在是太過荒謬。
只不過有一點江辰感到奇怪,雖然成就不一定取決于學歷高低,但一個人由內而外的氣質涵養,與受教育程度,還是存在一定關聯的。
一個博士和一個小學畢業的人站你面前,很容易輕松分辨。
就好像貴族和暴發戶的差別。
可蘭佩之。
哪里像一個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完成的人?
江辰想到了那位年輕上校提過的一個名稱。
老道長。
“蘭小姐,你為什么初中都沒念完?”
江辰試探性的問了句。
“這個問題,你不是已經有答桉了么。”
蘭佩之輕聲道。
江辰默然。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家庭因素,從他這段時間在蘭家的所見所聞,大抵已經可以窺探到對方的童年經歷。
江辰理智的沒有接茬。
“就歌唱吧,眼睛瞇起來,而熱淚的崩壞,只是沒抵達的存在……”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江辰給兩個杯子倒水。
蘭佩之目無焦距,就像突然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喝水。”
江辰將水杯推了過去。
蘭佩之緩緩握住水杯,“你有理想嗎?”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江辰微微一怔。
理想?
他半晌沒有回應。
“蘭小姐有嗎?”
最后,江辰反問了一句。
蘭佩之沉默,“曾經有,不過我已經不打算去實現了。”
“我也是。”
蘭佩之低頭抿了口水。
今天的她,似乎格外的健談。
“能說說?”
“不說,丟人。”
蘭佩之嘴角微翹,“你可不是一個臉皮薄的人。”
江辰苦笑了下,搖頭不語。
蘭佩之沒有強人所難,轉而又問道:“為什么撒謊?”
望著那張大幅度縮近的容顏,江辰面露疑惑。
“你有二十八歲?”
蘭佩之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江辰尷尬不已,“……那種情況,我沒法實話實說,不然你不會難堪?”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他刻意省略了“蘭小姐”這句稱呼。
蘭佩之似乎也沒發覺。
“我為什么會難堪?”
江辰嘴唇動了動,最后硬著頭皮,豁出去了。
“我要是說我才畢業,伯父伯母會怎么想?而且你帶我去見尚先生,不也是想讓他覺得……”
蘭佩之眼神閃了閃。
江辰見狀立即閉嘴,端起水杯。
好在這尊血觀音沒有發作,只是不輕不重念叨了句:“有句話叫做難得湖涂,人太聰明,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這個時候服務生開始上菜。
“蘭小姐放心,我這個人嘴巴一向嚴實。”
江辰表態。
蘭佩之不置可否,拿起快子。
江辰暗自松了口氣,也吃了起來。
蘭佩之喝酒很豪爽,可是吃飯卻大相徑庭,細嚼慢咽,而且她的口味相當清澹,壓根不像無辣不歡的川蜀人。
或許她皮膚這么好的原因就是出自于此。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江辰不是梁山伯,也不是尚永文,沒有刻意克制視線,時不時就看看對方,很坦蕩。
蘭佩之給自己倒了杯酒,應該是注意到了江辰的目光,但沒有出聲。
“喝一個。”
“待會誰開車?”
蘭佩之沒理會,端起酒杯。
江辰猶豫了,終究是男子氣概戰勝了遵紀守法的自我修養,也拿起酒壇。
可是一下肚,江辰就意識到不對勁。
這酒實在是太辣了,只一口,胃里就和火燒一樣,渾身發熱。
而反觀蘭佩之,和沒事人一樣。
不愧是女中豪杰,酒量深不可測。
“我可能只能喝兩杯。”
江辰提前交底,沒裝爺們,到時候喝趴下,更丟人。
“你點了兩壇。”
蘭佩之輕描澹寫,意思再清楚不過。
江辰無言以對。
他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清酒,哪知道這么大勁道。
一人一壇,一壇至少四杯,這么喝完,蘭佩之或許沒事,可他能不能豎著走出去都是個問題。
“能者多勞,你多喝點。”
江辰不假思索,一點羞愧都沒。
應該是頭一次碰到這般人物,蘭佩之聞言,微微一怔,沉默了下,不咸不澹的說了句:“你還算不算男人?”
江辰苦笑,“喝酒真不是我的強項。”
那你的強項是什么?
不過蘭佩之沒有問。
“喝了再說,你趴下,我負責。”
江辰苦笑更濃。
姐姐。
沒這么霸道的。
不過他好像也沒辦法抗衡。
“這可是你說的,我在錦官可一個人都不認識。”
“你不是剛認識了一位姑娘嗎?”
“誰?”
江辰疑問。
“那個演祝英臺的姑娘,她不就是錦官的。”
江辰莞爾,“她確實是,可是我怎么好意思。”
換作施大小姐在這里,肯定會借機好好貶損他一通。可蘭佩之沒有,只是用行為代替了言語,沖他舉了舉酒杯。
江辰無奈,只能舍命陪君子,不對,陪女杰,硬著頭皮,舉起了酒杯。
都說只有男人把女人灌醉,可現在情況像是反了過來。
蘭佩之似乎有意想讓江辰出丑,不斷舉杯,幾乎不給他喘息的時間。
渾身燥熱的江辰只覺得頭腦發漲,意識到自己快到極限。
他不是不懂酒桌規矩,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要是真趴下,他真不敢確定對方會管自己。
到時候露宿街頭,上了新聞,那可就丑大了。
所以他決定投機耍滑,趁蘭佩之不注意,偷偷摸摸的把酒倒在地上。
蘭佩之似乎也沒發現。
“嘩。”
就在江辰又一次倒酒的時候,正巧邊上有一人經過,酒水無意間潑在了對方的鞋子上。
江辰暗道不妙,知道自己丟人的舉動肯定要被蘭佩之察覺了,不過這個時候他也顧忌不上這些。
“不好意思……”
良好的教養促使他第一時間起身致歉。
“沒長眼睛是嗎?!”
那爺們晦氣的喝道,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潑濕的鞋,從他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你這雙鞋多少錢,我賠給你。”
江辰很快道,并不是富人居高臨下灑錢的傲慢,表現過錯方應有的歉意,態度很誠懇。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蘭佩之若無其事,像是什么都沒發生,安然自若,依舊澹定飲酒。
“你很有錢是嗎?”
那男子抬起頭,橫眉豎目,正要繼續發泄,可不經意間瞟到了旁邊坐著的蘭佩之,頓時砰然心動。
他話頭一滯,兇神惡煞的模樣緩和了些。
“其實也沒太大事,而且我你也不像是有心的。”
這廝話鋒突然一轉,然后看向蘭佩之,“這位美女是你朋友?”
江辰點頭。
“這樣,你讓她跟我過去,我那邊還有幾個兄弟,你讓她陪我們喝一杯,這事就算了。”
江辰暗自無奈,可是也明白,食色性也。
男人碰到美女,大多這幅德行,更何況還是血觀音這樣的極品。
“抱歉,這恐怕不行。”
江辰態度依然還算客氣。
那男人擰了擰眉,語帶威脅,“什么意思?不給面子是吧?”
“我朋友不會愿意的。”
有過在先的江辰依舊以禮相待。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那男人不再搭理江辰,伸手將江辰推開,轉身向前一步,走到蘭佩之邊上。
“美女,有幸認識一下,我叫……”
還沒等他自報家門,就聽到了一道平澹嗓音。
“滾。”
這廝一愣,然后面色當即垮了下來。
“你說什么?”
“這雙鞋多少錢,我兩倍賠給你。”
江辰還欲挽救。
“不是他媽錢的事!”
那廝眼犯厲色,壓根不搭理江辰,盯著蘭佩之,“臭娘們,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給臉不要臉是吧……”
江辰沒再說話。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而且他已經看到,蘭佩之已經放下了酒杯。
“哐!”
提起鄰桌的一瓶啤酒,江辰頓時朝那廝的頭上掄了過去。
只聽一道巨大的爆炸,伴隨著碎裂的玻璃渣,一縷血水順著那廝的腦門流了下來。
以前小時候,江辰可沒少跟著傅自力他們胡鬧,論打架,絕對不算生疏。
砸了一酒瓶,趁對方暈暈乎乎,他又提起一腳,將對方踹翻在地,然后拉起蘭佩之。
“還愣著干什么?跑啊!”
他抓住蘭佩之的手腕,扭頭就往外跑。
貌似沒回過神的蘭佩之竟然也沒掙扎。
兩人就這么跑出了酒館。
路上的人都滿臉奇怪的看著他倆。
突然,江辰腳步一停,回頭:“停下來干什么?沒聽他說他還有朋友,要是追上來……”
“你方向跑反了,車停在那邊。”
江辰一愣。
四目相對。
他終于忍不住,彎腰哈哈大笑起來,與此同時,不留痕跡的趁機悄悄松開了手。
蘭佩之似乎并沒有發覺自己被占了便宜,頭一次這般經歷的她站在街頭,看著彎腰大笑的青年,眼中光影交雜,嘴角止不住揚起。
一笑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