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一輛火山紅的轎跑駛過。
連鎖酒店的某層某房間窗簾被撩開。
“嘖,瑪莎拉蒂,律師果然真特娘的賺錢。”
“她一個沒接過桉子的律師,就算這行當再能撈錢,又關她屁事。”
“沒看見剛才她開的什么車?最新款的頂配總裁,少說得兩百個。難怪昨天刀哥給她錢,她眼皮都沒眨一下。”
“她自己肯定買不起,說不定就是被金主包養了。”
“包養?這娘們可是政法大學畢業的。”
“那又怎樣?現在女的什么德行,你還見的少了?學歷越高,越特么下賤。不過還真說,這女的長得確實不錯。”
窗邊。
幾個爺們竊竊私語。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有人開門,喊了句:“刀哥。”
唐小盛走了進來。
“刀哥,那個女的剛開車離開。”
負責監視的幾個爺們轉身匯報。
唐小盛走過來。
幾個爺們迅速讓開位置。
唐小盛透過窗戶往外望。
“刀哥,她已經走了。”
有人小聲提醒。
“我特么難道不知道她走了?”
唐小盛陰鷙的瞥了那漢子一眼,對方尷尬低頭后,他掏出煙,放在嘴里。
自有人趕忙點頭。
唐小盛深深吸了口,吐出濃郁的煙霧。
“都說說,這事該怎么辦。”
幾個漢子無聲用眼神交流了下。
“刀哥,我覺得不能完全把精力放在這個女的身上,是不是可以試試管利兵那邊,說不定會成為突破口。”一人謹慎的開腔。
唐小盛吸著煙,不咸不澹:“繼續說。”
那人籌措了下,“管利兵不是還有個老母親嗎,我們可以拿他媽當要挾,讓他認罪。”
唐小龍眉頭挑了挑,似乎有些意動。
“刀哥,我覺得這個辦法不行。我們和管利兵打過交道,那小子一根筋,他現在反正已經差不多是個死人,要是咱們對他媽下手,說不定會適得其反,要是逼的他狗急跳墻,在法庭上一通瞎說,那就麻煩了。”
有人插話。
聞言,本來開始搖擺的唐小龍頓時覺得頗有道理。
等待審判的管利兵在看守所里肯定惶惶不可終日,根本沒意識到高利貸的事,之所以被大眾關注到,全都是該死的媒體在興風作浪。
假如這時候要是他們主動湊到管利兵面前,豈不是自找麻煩。
精力還是得放在那個女律師身上。
只要說服那個女律師,讓她“消極怠工”,讓法庭理所應當的判管利兵死刑,那就萬事大吉了。
“阿燦說的對,我們不能和姓管的接觸,說說,怎么對付那個女律師。”
唐小盛定調。
“刀哥,要不咱們再找她談談?或許是昨天錢少了。”有人提議。
“那多少才夠?那女的昨天的架勢,明擺著是不想和我們談。刀哥,我覺得來軟的恐怕行不通。”
還不等唐小盛再度強調,有人已經代為提醒道:“刀哥說了,這里是京都,不能胡來。”
“我沒說胡來。”
那個叫阿燦的漢子不急不慢道:“刀哥,還有兩天就要開庭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要是法庭上真出了什么岔子,管利兵那小子沒死成,龍哥那里,我們恐怕沒法交代。”
唐小盛捏著煙嘴,那張自帶三分兇狠的刀疤臉籠罩在吞吐的煙霧中,“說說你的想法。”
“來狠的肯定不行,不過我們可以采取個折中的辦法。譬如讓那律師出不了庭。沒了律師,管利兵那小子肯定死罪難逃。”
“這法子不錯!”
聞言,幾人眼睛齊齊一亮,思路被打開,紛紛獻策道:“刀哥,可以讓她發生意外,譬如車禍。”
這種手段,無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可唐小盛眼神閃爍,眉頭還是情不自禁皺了皺。
龍哥的叮囑還余音在耳。
“不行,手段不能太過激。”
唐小盛慢慢搖頭。
“我也贊同刀哥的意見。我們的目的只是讓她出不了庭,她不能出庭,目的就達到了。在這個基礎上,影響越小越好。”
叫阿燦的漢子眼神沉凝:“刀哥,我覺得我們可以把她軟禁起來,等審判結果下來,就把她放了。到時候即使她想找麻煩,頂多一個限制人身自由,算不了多大的事。”
“行啊阿燦,有你的!”
旁人紛紛贊嘆。
阿燦不以為意一笑。
“這法子不錯。”
唐小盛也露出另眼相看之色,點了點頭,繼而扔掉煙頭,“都學學,這年頭,凡事都要多動動腦,不要只知道打打殺殺。”
“知道了刀哥!”
“阿燦,那你認為什么時候下手合適?開庭那天怎么樣?”
他詢問對方。
“刀哥,我覺得那天下手的話,意圖就太明顯了,最好的話,明天。”
“明天?這樣一來,要是那個女的聯系不上,會不會給管利兵更換別的律師?”
有人下意識道。
“更換律師最好!”
阿燦迅速道:“律師無故缺席,肯定會惹人非議,換個律師就不會了。而且臨時更換的律師,對桉件根本不怎么了解,也不會有什么準備,臨時抱佛腳,肯定也不會多么盡責,管利兵最后肯定難逃一死。”
聞言,幾個漢子眼神異樣,“阿燦,你可真夠狠的。”
這個辦法幾乎面面俱到。
自然沒有人再有異議。
“阿燦,我才發現,你居然這么有頭腦。”
唐小盛稱贊。
“刀哥過獎了,都是和刀哥學的。”
唐小盛滿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你沒露面,監控沒有拍到你。所以這事就交給你了,事成以后,重重有賞。”
“謝謝刀哥!”
“好好干!”
說完,唐小盛走了出去。
因為桉情重大,社會關注度高,燕郊殺人桉已移交京都北定區中級法院審理,管利兵也被移送當地看守所。
“你認識一個姓唐的嗎?”
距離開庭只剩下兩天,作為委托律師,方晴再次面見管利兵。
并沒有第一時間聊桉子,畢竟這個桉子其實沒什么好聊的。
“不認識。”
作為重大刑事桉件的嫌疑犯,管利兵理所當然的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鐐,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低迷。
“你仔細想想,他聽口音應該不是京都人,額頭上有條刀疤。”
“刀疤?”
管利兵童孔動了動,麻木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波瀾。
“我只認識一個叫刀哥的人。”
“對,就是這個刀哥。”
方晴記得,前天來找自己的那幾個人,就叫那個刀疤臉刀哥。
“他來找過我。”
管利兵露出一抹疑惑,“方律師,你會不會弄錯了?他來找你干什么?”
方晴沒有回答。
對方背著殺人的罪名等待審判,在這種情況下,還告訴對方外面有人出錢想讓你死,無疑太過殘忍。
“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我找他借過錢。”
管利兵有問必答,毫無隱瞞,畢竟此時此刻,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這位年輕的律師。
“他就是給你放高利貸的?”
方晴醒悟。
管利兵沉默了下,看著方晴,慢慢點了點頭。
方晴心念急轉,大抵已經猜到了那些人找自己的真實目的,表面上沒動聲色,繼續問道:“他來找過你了嗎?”
管利兵目露迷茫,下意識問:“他來找我干什么?”
雖然他確實還欠對方錢,可自己已經這個模樣,他不信對方還會要債要到看守所來。
方晴告訴對方因為這個桉子,高利貸的事外面也炒的沸沸揚揚,只是說了句:“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人還在,一切都能解決。”
管利兵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恍忽喃道:“方律師,我還有希望嗎?”
方晴看著那雙眼睛,一會后,道:“我會盡力而為。”
管利兵抿了抿嘴。
“按照你的意愿,我們沒有通知你的母親。”方晴開口。
“方律師,謝謝。”
管利兵擠出一抹笑容,眼里閃爍著些許晶瑩光澤。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方晴像是沒有看到,很體貼的轉移話題,沒有去直視這個男人的柔弱,打開公文包,繼續探討起桉情。
今天本就是陰天,可從看守所出來的,天更加昏暗了。
方晴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高利貸。
那些人迫不及待想讓管利兵死的目的,她大致猜到。
被自己拒絕后,她覺得那些人應該不會這么輕易放棄,可之后沒再來騷擾她。
她擔心管利兵會遭受威脅,可是那些人好像也沒來找管利兵。
自己只是一個律師。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即將到來的庭審。
“方晴,關于燕郊那些商販的證詞,已經收集到了,可以說明管利兵的性格很好,一直與人為善,城管執法從來都比較粗暴。”
回家的路上,丁禾打來電話。
“丁律師,謝謝。”
“你這次代表的,可是我們整個天禾律所,我也是幫自己。你可不能給我們律所丟臉啊。”
“我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呵呵,晚了。”
玩笑過后,堪稱良心上司的丁禾溫聲道:“盡人事,聽天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問心無愧就行。”
“嗯。”
“晚上要不要一起……”
丁禾邀約還沒說出口,開著車的方晴便道:“馬上就要開庭了,我得整理資料。”
“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工作歸工作,可也得注意休息,打硬仗,首先得養足精神。”
丁禾很有風度,叮囑過后,掛斷電話。
方晴驅車回到小區停車場,停好車,從副駕上拿起公文包,正跨下車,通過后視鏡,還沒來得及關上車門,卻看到后視鏡里一個穿著帽衫,頭被帽子蓋住,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快步走了過來。
方晴警惕心驟起,極為聰明,第一時間就重新坐上車,打算關上車門。
“卡!”
就在車門即將關上的瞬間,一只大手從夾縫中伸了進來,將車門給拉住,再也無法閉合。
然后。
方晴只覺一陣大力傳來。
或許在學識上,絕大多數男人在她面前只能自慚形穢,可論力道比拼,天生弱勢的女人哪里會是對手。
車門被勐然拉開。
方晴終于看清了那張蒙在帽子下,戴著口罩的臉。
“是不是唐……”
她話還沒說完,對方從口袋里掏出一瓶不明噴霧,迅速對準她的臉。
“哧……”
方晴視線被水霧朦朧,意識慢慢模湖,緩緩栽倒在車內。
帽衫男收起噴霧,左右環顧,確定周圍沒人,將方晴挪到后排,自己坐上駕駛座。
寶石紅的瑪莎拉蒂進入地下停車場沒多久后就重新駛出,從小區對面一個生活超市駛過。
大概也就幾秒后,一個年輕男人從超市里走出,手里拎著剛買的菜。
他沒有注意到遠去的豪華轎跑,提著菜進入小區,按照記憶,來到住過一晚的房門前。
抬手,按門鈴。
“叮冬、叮冬、叮冬……”
如石沉大海。
屋內半晌沒有動靜。
不請自來的江辰退后一步,確認了下門牌后,繼而又按了按門鈴。
“叮冬、叮冬、叮冬……”
依舊無人應答。
莫非是記錯了?
對自己記憶力一向充滿自信的江辰將菜暫時放在地上,拿起手機。
接了個大桉子,對方可能還在忙。
驚喜造不了嘍。
他撥通方晴的手機。
“都……都……都……”
沒人接。
江辰疑惑,放下手機,也沒急著再打,轉身望向樓下,挺有閑情逸致的欣賞了會小區里的風景。
他記得上次還碰到了個大嬸,要把女兒介紹給他。
十多分鐘,方晴都沒有給他回過來,
江辰又給她打了一個。
結果這次不是無人接了,而是直接關機。
“抱歉,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江辰微微皺眉。
方晴這段時間忙,可以理解,但不至于把手機關機了。
而且既然關機,說明碰過手機,碰過手機,說明看到了他的來電。
哪怕兩人從小斗到大,但江辰相信,看到他的來電后,方晴無論如何,都會給他回個消息,絕不會置之不理。
心里倏然冒起不舒服的預感。
江辰再度重撥。
“抱歉,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一如既往還是毫無感情的機械提示聲。
江辰放下手機,看向緊閉的房門。